飯桌上,兒子忽然用德語開口:
“爸爸,你為什麼不跟我現在的媽媽離婚呀?她又不是我的親生母親。”
丈夫斂眉淡淡回道:
“有一個人伺候你不是挺好的麼。”
我靜靜聽著父子倆的對話,不動聲色揩去了眼角的淚。
兒子從小接受的是雙語教學,常常和家裏人用德語交流。
為了融入他們,我偷偷報了德語班。
沒想到竟然知道了這樣一個秘密:
我嬌養到六歲的兒子是丈夫和保姆生的。
當晚,我就給合作夥伴打了一個電話。
“公司賣了吧,我看曾鴻這總裁當的太舒服了。”
……
我一口一口扒著碗裏的飯,味同嚼蠟。
兒子和丈夫依舊在用德語談論著。
“爸爸,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娶媽媽,明明她什麼本事都沒有。”
曾鴻聞言,笑著看了看我。
“你媽媽做飯很好吃。”
握在膝上的手緊了緊,我扯了扯唇問道:
“老公,你們在說什麼呀?”
曾鴻夾了一塊肉給我,把我愛吃的菜往前推了推。
“說我有福氣,能娶到你這樣好的老婆;說小驚有福氣,有你這樣好的媽媽。”
我譏諷的笑笑,還沒等說話,兒子就先扁了扁嘴。
“才不是!我們在說媽媽沒文化,連德語都聽不懂!”
沒文化。
我低聲重複著這句話,笑了。
確實沒文化。
我和曾鴻校園戀愛,高考畢業後我就懷了他的孩子。
為了能生下孩子,我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專心當起了一個家庭主婦,到現在也隻有高中學曆。
而家裏傳下來的公司也交給了曾鴻全權打理,我隻是個掛名的繼承人。
沒想到如今這倒成了兒子嫌棄的點。
多年來的默契讓曾鴻一眼就看出了我在想什麼,他把筷子狠狠摔在桌子上,斥道:
“曾驚!怎麼和你媽媽說話呢?!我就是這樣教育你的嗎?!”
曾驚平時被我們捧在手心裏,哪裏有這樣大聲喊過他,乍一被說脾氣也竄上來了。
“她才不是我——”
“怎麼了這是?”
兒子的話沒說完就被一道嬌媚的女聲打斷。
“幹什麼突然對孩子發這麼大的火氣?”
沈綿綿一手護著曾驚的小身板,一手還揉著他的腦袋安撫著,那勢頭就像是在關心自己的親生孩子。
事實也確實如此。
曾鴻喝了一口水,語氣淡淡。
“小驚嫌棄他媽媽學曆低,被我教育了一下。”
話落,沈綿綿臉上立刻騰起了怒氣,但很快就被她壓下去了。
她緩緩坐在曾驚旁邊溫柔的為他布菜,說出的話陰陽怪氣。
“先生,孩子還小不懂事,說的都是自己心裏話,您也沒必要和他置氣。而且夫人畢竟確實隻有高中學曆,現在工作也沒有,都要靠您養著,孩子說了句事實就動怒,未免也太......”
她哂笑著,話說到這戛然而止,但剩下的意思誰都能聽出來。
一旁的曾鴻垂眸不語,顯然是默認了她的話。
我譏諷的笑笑,這麼多年,他還真忘了現在的一切都是誰給他的了。
兒子吃著沈綿綿夾給他的菜,不斷地朝我做著鬼臉,一時間,仿佛我已經被他們排除在外。
見此,我收斂了視線,六年來,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麵。
沈綿綿是六年前突然出現在我家的,那時候我剛查出懷有一月的身孕,曾鴻托關係找了一個高級營養師照顧我,還是德國留學回來的。
我不顯懷時,沈綿綿變著花樣的為我做營養餐,把我照顧的很好,但隨著我月份越來越大,沈綿綿卻突然消失了。
曾鴻說她家裏有事需要處理,我也就沒在意。
直到我生下孩子的一個月後,沈綿綿才再次出現。
為了更好的照顧我,她直接住進了家裏。
可曾鴻是個有潔癖的,隻要是和他有關的家務必須由我親自來做。
飯要吃我做的,衣服要穿我洗的。
我每天在家忙碌,沈綿綿就隻負責陪著孩子。
六年來,我和沈綿綿的身份像是對調了一般,她打扮精致,比我更像是家裏的女主人。
我的孩子也更願意親近她而不是我。
曾經我還為此沾沾自喜,覺得能找到這樣一個負責任,還對孩子好的營養師。
直到那次我被浴室裏的動靜驚醒,才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那晚,曾鴻和沈綿綿交織纏繞的身體透過磨砂玻璃映出,二人壓抑的說話聲朦朦朧朧。
“要不是柳照影生的是個死胎,你的孩子根本不會享受到這榮華富貴,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再說了,光是吃絕戶就夠我們逍遙一輩子,你最好別惹她讓她發現出不對!”
曾鴻似是在不滿,他狠狠咬了女人一口。
“這六年來,我無名無份的跟在你身邊,要不是她生的是個死胎,你是不是連這個門都不願意讓我進?”
“我不管,等你把股權全部拿到手後,必須給我一個名分!”
細碎的悶哼從浴室內溢出,曾鴻沒有給沈綿綿答複,似是不想談論這個話題。
我縮在床腳,眼淚無聲的流下。
原來,我的親生孩子是個死胎,這六年我一直在精心培養丈夫和他情婦的孩子,他們還對我的家業虎視眈眈。
公司肯定是不能交給他了,不僅如此,我還要他把之前吃進去的都給我吐出來。
曾鴻努力了六年,過幾天就是他期盼已久的公司上市日子。
等上市這天,我要送他一份大禮。
許是見我出神太久,曾鴻擔憂的遞來一杯溫水。
他動作輕柔的握住我的手,小心翼翼看向我。
“照影,怎麼感覺你最近一直心不在焉的?”
“是最近股權轉讓的事讓你勞累了嗎?如果你不想,也沒關係的。”
他垂下眼睫,一副失落的樣子。
早在六年前曾鴻就想要走我手裏的股權,公司雖說如今已經被他架空,但大頭還是捏在我手裏。
不久前我才答應他的軟磨硬泡,結果卻知道了那樣一個秘密。
我閉了閉眼,平複好心情後,盯著曾鴻一字一句道:
“沒什麼,就是一直在想我最近追的一部劇。”
他麵上顯現出感興趣的神色,示意我繼續說。
“丈夫把和情婦生的孩子給了他的妻子撫養,最後還盜走了妻子所有的財產。”
曾鴻聞言,神情變了變,隨後立刻義憤填膺道:
“這男的也太不是人了!老婆,咱們以後少看點這種電視劇,會把腦袋看壞的。”
他笑著拍了拍我的腦袋,我冷淡的推開他的手,定定看著他。
“老公,你別怪我多想,其實我總覺得小驚和我長得一點也不像。”
“倒像是......”
我頓了頓,把目光投向一旁喂曾驚吃飯的沈綿綿。
“倒像是咱們家這個營養師呢。”
“啪——”
沈綿綿手一抖,勺子掉到了地上,她急忙彎腰去撿。
曾鴻幹笑起來,眼神飄忽。
“電視劇裏的事情怎麼能帶入現實呢。”
沈綿綿也急忙附和:
“對啊夫人,電視劇裏演的專門騙你這種人,現實哪有這麼多離譜的事啊。”
我看著這兩人拙劣的表演,好心的沒有戳穿他們。
許是感覺氣氛還有些焦灼,沈綿綿急忙轉移了話題。
“今天不是說要去超市采購嗎?我吃完飯了,咱們現在就走吧。”
我微微頷首,到臥室拿了條圍巾,回到客廳時見曾鴻拿著我的手機麵色陰沉。
他一見我來就迫不及待上前。
“照影,你手機密碼怎麼換了?還有,這個親子鑒定信息是怎麼回事?”
他死死的盯住我,不想放過我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
我心尖一顫,接過手機看了一眼,發現手機上除了【親子鑒定結果】這幾個字之外,別的信息都看不到。
還好之前就換了手機密碼,我微不可察的出了一口氣。
“新型詐騙短信,之前收到過好幾次了。”
曾鴻仍舊一臉狐疑,但沒有在繼續追問,顯然是信了大半。
畢竟我們之前曾發誓從不會對對方說謊。
可誓言隻在愛時有效。
上車後,曾鴻見我情緒低迷,不斷講著笑話逗我開心。
就連兒子也說起了甜話。
沈綿綿在一旁看的咬牙切齒,偏偏還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
我將這一切都盡收眼底,心裏沒什麼起伏,隻想著以後的生活該怎麼過。
我昨晚聯係了之前有過收購柳氏集團意願的公司,將公司賣了出去。
曾鴻還蒙在鼓裏,做著上市公司的夢。
我沒有經商的天賦,父母又早亡,留給我的公司已經快要被那些高層和曾鴻啃食殆盡了。
過兩天就是曾鴻生日,等到他生日的時候再告訴他這幾個消息也不遲。
就讓他先在美夢裏沉浸一會。
夢醒之後,迎接他的隻有無盡的黑暗。
車子一路疾駛,到超市後發現一家項鏈品牌在做活動。
他們準備了一個投壺,連中十次就可以帶走他們的新品。
我看著展櫃上的那條項鏈怔怔出神,高中時,曾鴻送過我一條差不多的。
許是我視線在項鏈上停留了太久,曾鴻作勢就要去參加比賽,被我一把拉住了。
他疑惑的看向我,我緩聲道:
“已經過了那個見到什麼都喜歡的年紀了。”
曾鴻這才作罷。
又買了一些東西,結賬完畢準備出超市時,門上的報警器突然響了。
眾人視線頓時像探照燈一樣落在了我們身上。
收銀員嚴肅的走來,兒子突然緊張不安起來,連帶著沈綿綿麵色也變得不自然。
“啪嗒——”
一道清脆的響聲響起,所有人視線瞬間移動到剛剛掉落的項鏈上。
項鏈是從兒子身上掉下來的。
曾鴻瞬間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還沒等收銀員開口,他就狠狠掰過了兒子的身板。
“現在都會偷東西了?誰教你的?!”
兒子眼眶瞬間湧出了淚,視線在沈綿綿和我身上遊弋,隨後定格在了我身上。
他伸出手抽抽嗒嗒的指向我。
“是、是媽媽放在我身上的......不是我偷的......”
我眸光驟然一緊,還沒等開口,沈綿綿就搶先開口,她扭曲的臉像是終於咬到貓的耗子一樣得意:
“夫人,您怎麼能這麼做?您這樣得對小驚造成多大的心理陰影!”
“就連我這個保姆都知道要給孩子做好榜樣,你卻讓孩子幫著你偷東西!”
她字句鏗鏘,麵上滿是義正言辭。
曾鴻看著我也失望的搖搖頭。
“我剛才問你要不要這條項鏈,是你自己說的不要,現在又偷走項鏈,是故意想讓我們難堪嗎?!”
“照影,我本來以為你隻是學曆低,沒想到你現在就連道德都這麼敗壞了。”
眾人打量嘲諷的目光像是釘子一樣刺入我的皮膚,我張了張嘴,卻發現不知道該說什麼。
解釋嗎?
可又有誰會聽會信呢。
“現在真是什麼人都有,這種人就不配當媽!”
“你看她那個樣,不會是還想要狡辯吧?”
“孩子跟著這種媽長大了也是社會渣滓。”
我隻覺得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稀薄,唯有這些指責的話有了實體,一下又一下的撞擊著我。
後來,曾鴻帶著兩人先行離開,我則被超市的工作人員驅逐了出去。
臨走前,沈綿綿挑釁的看了我一眼。
我拖著疲累的身體回家時,曾鴻三人還沒回來。
打開手機一看,朋友圈被沈綿綿刷屏了。
最新發的照片背景是在遊樂場,曾驚站在中間,兩手還牽著曾鴻和沈綿綿。
看起來就是個無比幸福的一家三口。
珍惜這最後幸福的一天吧。
我息了屏,拿出親子鑒定結果和已經簽好的離婚協議,放入了一個檔案袋中。
檔案袋裏還有這些年曾鴻偷稅漏稅的證據和公司的收購證明。
處理完這些事情後,我躺在床上沉沉睡了過去。
我睡覺很輕,淩晨一點,感覺到床邊凹陷了一塊。
曾鴻渾身蒸騰著熱氣,身上帶著腥膻味,身下的衣服已經被黏白的液體濡濕。
我瞬間就被這味道衝的反胃,狠狠將曾鴻推下了床。
剛和沈綿綿溫存完就來找我,這男人還真是會雨露均沾。
他醉醺醺的看著我,一雙眼在昏暗的燈光下忽明忽暗。
“照影,怎麼把我推下來了......”
他說著,作勢就要起身繼續上床。
我穿戴好衣服,拿出檔案袋在他眼前晃了晃。
曾鴻眼神清明了幾分。
“明天就是你生日了,提前送你的生日禮物。”
曾鴻很是驚喜,他小心翼翼地接過檔案袋,看起來寶貝的不得了。
“難道是股權轉讓書?”
我點點頭。
身邊又是一陷,曾鴻側臥在床上目光殷切的看向我,大手也開始不老實的在我腰間遊走。
“老婆,你這麼信任我,我一定會把公司發揚光大的。”
我看著他現在竊喜的模樣,突然很期待他明天的表現。
曾經最夢寐以求的東西如今近在咫尺,靠近一看卻是個萬丈不複的深淵。
我笑了笑,推開他的手和他拉開了距離。
曾鴻身上剛剛歡愉過的味道實在難聞,我借故跑到客房睡了一晚。
第二天要開股權轉讓會,曾鴻先我一步到的公司。
他手裏拿著檔案袋,興致勃勃的在我額上落下一吻。
“老婆放心,我會等你到了再打開這個檔案袋。”
我輕笑著點了點頭,目送他離開的背影。
“夫人,您還真是愛先生,把自己全部的家業都給他了,以後肯定會很幸福的,真羨慕您呢。”
沈綿綿扭動著腰肢,眼中的得意和怨毒怎麼也止不住。
我沒說話,無聲的笑了笑,沈綿綿撇了撇嘴也不再自討沒趣。
不過都是秋後的螞蚱罷了。
兩人都走後,我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曾鴻已經去公司了,相關材料都準備好,可以開始了。”
那邊很快就傳來答複。
“柳女士,放心,事情我們都了解清楚了,我們一定會讓曾鴻狠狠記住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