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讀書不多,長的也很普通,但性格卻十分強勢。
她認為,隻有讀書才能有最好的出路。
所以她要把自己認為最有用的東西教給我。
可她忘了,基因會遺傳。
我隨她,天資一般,長相普通。
1、
中考結束以後,我媽拿著我的高中錄取通知書回到了家。
剛進家門就把撕碎的紙片甩在了我臉上:
“王勝男,你為什麼想去十中,你是想氣死我對嗎?”
聽著糟心的指責,回想起前十八年憋屈的人生,我直接掀翻了桌子。
“我為什麼想上十中,你真的不知道嗎?因為我想離開你,離開這個家,你為什麼就不能像別人的媽媽一樣,每天除了指責就是指責!”
我媽看到我的動作,愕然了好幾秒。
隨後拿起一旁的雞毛撣子,氣急敗壞的準備動手揍我。
隻是還沒等她動手,我已先一步跑出了家門。
“媽,我隻是去寄宿學校讀高中,又沒說周六日不回家。”
“你為什麼總要逼我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
......
我不停地喊著我媽曾親口“教育”我的話,可她的臉卻更扭曲了。
“閉嘴,你給我閉嘴,你故意的是不是?”
“王勝男,你給我站住,我今天非打死你!”
也不知是哪個好心人幫忙報的警。
沒一會兒,警車就到了。
聽到我示弱的聲音,警察和圍觀的人都用異樣的眼神看著我媽。
期間不乏有人罵她“狠”“這樣的人不配當媽媽”之類的話出現。
我媽臉上的表情相當精彩,就像當初得知我爸出軌一樣,直接歇斯底裏,原地發瘋。
警察離開我家之前,再三叮囑,不能打罵教育,要和我好好溝通。
我媽前腳答應的好好的,後腳門一關,她就再次拿起了雞毛撣子。
“掀桌子是不是,丟人現眼是不是,我讓你掀桌子,讓你丟人現眼......”
她一邊罵,一邊揮動手臂向我抽來,眼瞧著要打到我背上,我轉身衝進廚房拿起了菜刀。
“想打我是吧?來啊,今天除非你弄死我,不然你試試?”
我像發瘋一般朝我媽嘶吼,寸步不讓。
她怔愣地看著我,眼眶紅了起來,試圖打感情牌:
“王勝男,我是你媽,這麼多年辛辛苦苦供你讀書,到頭來你卻要拿刀殺我是嗎?早知道你這樣,當初我就不該生下你!”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誰想做你的女兒呢?”
我嗆了她一句,徑自在廚房找了吃的,拿著刀回臥室。
以前過的太委屈了,現在我想明白了。
我媽要的一百分女兒,我做不到。
與其一味忍讓,像個提線木偶一樣,還不如直接發瘋,打破她的希望。
2、
從小我就不喜歡吃海鮮,因為我對海鮮過敏。
隻有我媽,她會逼著我把海鮮一口一口吃掉,隻因為她覺得所謂的過敏隻是一個借口。
我媽的強勢不止在我們家,哪怕是在整個小區,都是出了名的。
以前爸媽沒離婚的時候,我爸經常會罵我媽:“母老虎”。
我雖然嘴上沒說什麼,但心裏是認同的。
因為不管什麼時候,隻要是我媽說的,我們都必須無條件服從。
更準確點來說,在家裏她的話就是命令,不能違抗的命令。
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紀,我也曾嘗試過反抗,但換來的結果卻隻是遭到一頓毒打。
我隻能拖著被打紅的屁股哭著等我爸回家。
我媽不止在家裏強勢,在外麵更是這樣,半點虧都不吃。
時常因為一點小事就能和小區裏的人吵起架來,一吵就是大半天。
剛開始還有人看不下去和她爭辯,後來慢慢的大家見了她都會遠遠躲開,懶得吵,也吵不過。
因為她嘴裏還有一大堆歪理在等著。
我對我媽的感情很複雜,畢竟她是生我養我的媽媽,我又怎麼可能不愛她。
可比起愛來,我卻更怕她。
時常擔心她會不會又一次因為一件小事變得歇斯底裏,像一個精神病一樣喋喋不休,罵個不停。
所以,更準確點來說,我對她的怕可能更多超過了愛。
也正是因為她平時對我的嚴苛要求,一度讓我懷疑她是不是從來都沒有愛過我這個女兒。
為了讓我吃各種各樣我不喜歡吃的東西,她總會想盡各種辦法。
甚至很多時候,一些專業名詞還能從她嘴裏說出來,隻不過她說的越多,我越反感。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可她卻偏執而態度強硬的把食物端在我麵前,親眼盯著我把那些討厭的食物一口一口吃完,哪怕吃的惡心想吐,也要努力咽下最後一口。
我皺著眉頭看著眼前一次又一次出現的海鮮,對這頓飯提不起一點胃口。
我媽卻會在一旁不停催促,語氣中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勝男,趕緊吃飯,吃這些對你的身體好。”
我無數次抬頭看著她,聲音無奈:“媽,你明知道我不喜歡吃海鮮,為什麼還要逼我吃下去?”
母親不耐煩的聲音再度響起,語氣更加嚴厲:“讓你吃乖乖吃就行了,廢話說那麼多幹嘛。”
我把筷子丟在桌上,聲音不自覺的委屈:“為什麼,你為什麼總要逼我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
我媽動作重重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因為我是你媽,我不管你誰管你,指望你那出軌離婚的爸嗎?”
每次重複的這種為我好的場景幾度讓我感到窒息,就像囚籠一樣將我鎖在了這裏,所有人都有選擇逃離的權利,唯獨我隻能默默服從,無從反抗。
我的心情就像暫時沉寂的火山,隨時都有可能爆發。
我不懂,為什麼我的媽媽總要逼我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從不肯耐下心來聽聽我的心聲。
3、
吃晚飯的時候,我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裏,給姥姥打去電話,說了我媽不同意我去十中讀高中的事情。
姥姥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勝男,你媽那個人一向蠻不講理,現在還是想想其他補救辦法。”
我心裏雖然難受,但也知道沒有其他辦法,所以輕聲嗯了幾下,正好姥姥那邊有人找他,索性掛斷了電話。
開門上廁所的空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上和親戚朋友打電話的我媽,聲音裏止不住的驕傲得意:“誰說勝男要去十中,沒有的事!”
......
聽到這話我頓時怔愣在了原地。
我真的不懂,她不是口口聲聲說愛我麼?
那為什麼從小到大隻要是我喜歡的,熱愛的,追求的東西,她都要親自動手一一毀掉。
本來還在和親戚朋友吹牛的我媽掛斷電話,抬頭看到我說的第一句話竟是:“終於消氣舍得出來啦?”
我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我累了,不想再和她多說一句,因為她從不肯耐心去聽我心底的想法。
她根本不懂,我為什麼會去十中讀書,而不是離家更近的二中。
她全心全意關注的重點隻是:我長大了,翅膀硬了,不想留在她身邊了。
我媽就是這樣一個不講道理,無法溝通的女人。
所以這一次我決定不再搭理她。
我要想辦法補救,離新生入學的時間還有一個多月,隻要我努力去尋找方法,我一定可以找到補救辦法。
既然要尋求補救措施,那我就不能先倒下。
可我沒想到,我媽她看我默不作聲的模樣,卻更加惱火:“王勝男,你不說話是什麼意思?你在怪我對不對?”
我拚命壓製的雙拳不自覺收緊,嘲諷的看著她:“難道我應該感謝你?感謝你自以為是,逼我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
我媽眯起了雙眼,仰著脖子與我對峙:“我這麼做是為了誰,我就你這麼一個女兒,你要是去住校一年到頭連麵都見不了幾回,難道我不應該阻止嗎。”
擺在她麵前的水杯因她踹茶幾的動作驟然碎裂在地,她卻看都不看一眼,徑直踩了上去,腳底一片猩紅。
她對此卻不以為意,手裏拿著一片玻璃碎片在左手腕間比劃,目光透著視死如歸的癲狂。
我瞪大雙眼,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手指哆哆嗦嗦的準備按下110報警電話。
4、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緊跟著鄰居苦苦相勸的聲音響起:“有人在嗎?”
聽到這個聲音,我媽突然動手打掉了我的手機,跑向了門口,一開門就撲到了鄰居的懷裏,哭訴著自己一心為我好的委屈。
聚集在門口的鄰居越來越多,幾乎在場的所有人都在用一種譴責的目光看著我。
一邊輕聲安慰著我媽,一邊喜歡教育人的鄰居阿姨恨鐵不成鋼地幫忙勸著:“勝男啊,你看看你媽都被你逼成什麼樣了,不就是上個離家近點的高中嘛,遠近有什麼關係。”
我媽也在一旁哭訴抽泣:“早知道她會變成這個樣子,當初離婚的時候我就不應該把她帶在身邊。”
我扯著嘴角苦笑。
如果可以選擇,我又何曾想當她的女兒。
我媽這個人,固執而又強勢。
從小到大,她總是習慣拿我和別人做比較。
她可以接受自己的平庸,可以容忍自己婚姻的失敗,唯獨不能容忍我犯的錯誤。
上幼兒園中班時,學校老師教小朋友們背古詩。
全班二十個孩子,隻有我是第一次學習這首古詩。
學校放學以後,媽媽牽著我的手,聽到別的小朋友嘰嘰喳喳的背古詩,非逼著我也要像他們一樣,脫口而出。
一向性格軟弱而內向的我,隻能往她身後躲著。
我媽渾身散發著一股生人勿擾的怒氣,將我帶回家後,變得歇斯底裏,一邊拿著衣架抽打在我的背上,一邊不停地拿我和幼兒園裏別的小孩子比較。
“王勝男,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笨的跟個豬一樣,什麼都學不會。”
“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就不能等我死了你再哭,好運氣遲早有一天要被哭掉。”
我自卑討好的擦幹眼淚,眼淚鼻涕糊了一袖子,學著她要求我的樣子,苦苦哀求:“對不起媽媽,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她一個三十多歲的成年女性都學不會控製自己的情緒,卻要求一個五歲的女孩兒情緒穩定。
你說可不可笑。
我摸了摸後背隱隱作痛的傷口,環視著狹小逼仄隻有五十平米的房子。
除了一台顯色模糊的舊電視,其他一無所有。
我媽卻在我耳旁不停洗腦:“勝男,媽媽隻有你了,你如果不爭點氣,咱們娘兒倆以後該怎麼活下去。”
是啊,她要的活下去,是揚眉吐氣。
更要在當初選擇離婚拋妻棄子的爸爸麵前,揚眉吐氣。
她根本不在乎我的年紀,我會不會累,我會不會疼,凡事隻要是她提出的要求,我們所有人都必須無條件滿足。
原來是爸爸,後來爸爸離開了這個家,那個無條件忍受她的所有壞情緒的人就變成了我,還沒過五周歲生日的我。
一夜之間,我變成了另一個我。
乖巧懂事聽話,就像一個提線木偶娃娃。
5、
從我有記憶起,我媽似乎就沒有一天不在抱怨,抱怨自己命苦,抱怨自己有眼無珠嫁給了這樣一個男人,抱怨著奶奶他們家一窮二白,把她拖入了火坑。
終於在我四歲那年,我爸忍受不了我媽的歇斯底裏,向我媽提出了離婚。
我媽從難以置信到暴跳如雷,再到背叛拋棄的失望落寞。
她拿著刀片在自己的胳膊上劃了好幾道傷口,甚至不惜用死來威脅我爸。
直到發現所有她引以為傲的手段全都沒用之後,她開始用我威脅爸爸:“想要離婚可以,女兒的撫養權必須歸我,每個月按時給我們母女打三千塊錢的撫養費,當初如果不是被你騙了,我又怎麼會嫁給你這個一無所有的窮光蛋。”
她總是習慣倒打一耙,把所有錯誤都歸結在別人身上,從不肯反思自己的問題。
當年明明是她先對我爸動了心思,在我爸救了差點被流氓欺負的她之後,死皮賴臉的跟了我爸。
即使明知我爸隻是一個普通的技術工也要一門心思的想要嫁給我爸。
直到嫁進王家,她才慢慢意識到貧窮的可怕。
奶奶一共生了兩個兒子,隻有我爸進城當了工人,工資除了應付家裏的日常花銷,還要給奶奶他們寄過去一半兒。
這樣一來,我媽的日子就過得緊巴巴。
她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隨心所欲的花錢買自己喜歡的漂亮裙子,每個月工資剛反手就有了去處,家裏還有幹不完的家務。
結婚不到一個月,就偷跑回了娘家,娘家嫌她丟人沒有給她開門,最後她隻能跟著我爸回了婆家。
從那之後,她不再像當初一樣有情飲水飽的天真爛漫,她開始嫌棄我爸掙的少。
當愛情和麵包隻能選擇其一的時候,愛情就不再顯得重要,她不再將所有心思放在我爸身上,而是每天都盼著我爸能多掙些錢回家。
直到後來生下了我,在得知我的性別是個女孩兒的時候,她再次將所有的賭注壓在了我的身上。
她給我起名為勝男。
勝過男孩兒,可以給她遮風擋雨。
我爸聽了這個名字以後,不認同的皺了皺眉。
隻不過我媽當時的態度很堅決,根本沒有別人置喙的餘地。
婚姻裏日複一日的一地雞毛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四歲那年,我一個人躲在房間裏捂著耳朵,門外不斷傳來爸媽互相撕扯指責的聲音,我媽口不擇言的罵我爸就是一個廢物,一事無成的廢物。
我爸動手打了我媽一巴掌,世界突然安靜。
我媽從外麵打開臥室的房門,一鼓作氣收拾好了爸爸的衣服,把他趕出了家門。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爸爸。
直到後來,他們辦完離婚手續,我媽抱著我哭的傷心不已:“勝男,你爸爸他不要我們娘兒倆了,媽媽以後隻有你了。”
可是媽媽,不是你親自動手把爸爸推出這個家門的嘛,所以你到底在傷心什麼。
6、
就在我沉浸過往回憶的時候,門鈴聲突然響起。
是我的初三班主任老師,也不知道他從哪裏得到我的高中錄取通知書被撕毀的消息,特意趕了過來。
我剛打開門,喊了一聲“王老師。”
我媽已經揚著一張笑臉向這邊走了過來:“是王老師啊,我就說不是什麼大事兒,還特意麻煩您過來跑一趟,您先坐會兒,我去給你切點水果。”
王老師推了推眼鏡,客氣又疏離:“不了,我來是和勝男說幾句話,馬上就回去了,學校還有一堆事等著我去處理。”
王老師說完這句話轉頭看向我,語氣難免責備:“怎麼這麼不小心??”
可能他隻是聽人說我的高中錄取通知書不小心被撕毀,但具體怎麼回事他根本不知情。
我也不想說,我不想一再被人議論的笑柄。
王老師眼看我不回答,表情更加嚴肅:“我問了很多老師,從來都沒有遇到過這種突發情況,不過我在網上谘詢都說電子學籍已經存檔,紙質錄取通知書丟失損毀不影響辦理入學,隻是過程可能會有點麻煩。”
聽到不影響入學,我懸著的心終於鬆了一口氣。
像是籠罩在頭頂連日的烏雲終於驅散,這段時間以來被我刻意壓製的情緒也終於找到了宣泄口,驟然崩裂。
這樣一來,連王老師都有些手足無措:“你這是怎麼了?不至於這麼激動,以後小心一點就好了。”
心底的委屈溢了出來,我忍不住為自己解釋辯解:“不是我不小心。”
正在我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我媽卻突然端著一盤水果走了出來,一邊熱情招呼著:“王老師快來吃點水果,這孩子性格倔得很。”
聽到這一句我壓抑已久的情緒徹底崩潰:“是我性格倔嗎,是你,是你差點就要毀了我的夢想,毀了我的一生,如果不是你,我的錄取通知書怎麼會被撕毀。”
我媽聽到這話,怒氣值飆升,再也顧不得像剛才一樣偽裝:“我是你媽,生你養你這麼大,不是為了讓你和我吵架,忤逆我的,你想去當兵,趁早死了這條心。”
王老師一臉茫然的看了看我媽,又看了看我,小聲勸解了幾句:“母女倆有什麼事不能好好坐下來說,非要吵架。”
我媽冷笑一聲:“有什麼好說的,難道我好好說他就會聽我的話,不去那麼遠的地上上學工作定居嘛,勝男和他那個沒良心的爸一樣,喂不熟的白眼狼一個。”
王老師歎了口氣,離開之前猶豫了片刻,還是對我說了一句:“勝男,手續都補辦齊全好,一定小心些。”
小心誰,不言而喻。
畢竟從小到大,因為我媽過於強勢的緣故,我在學校沒少出名。
王老師離開後,我媽看都沒看我一眼,試圖用她屢試不爽的冷眼相待換得我的示弱。
我沒有。
自從她一意孤行把我的高中錄取通知書撕毀以後,我就再也不想做那個時刻照顧她情緒的乖小孩。
路過她身邊,我頭也不回的徑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晚上躺在床上睡覺的時候,我也有過思想準備,我媽會再一次阻攔我去上十中,可我萬萬沒想到,她會喪心病狂到這個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