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姐姐是村裏最有名的蛛女。

蛛女生絲補人，姐姐在媽媽教養下，生出來的絲功效堪比燕窩。

村裏男男女女供不應求。

可媽媽從不公開她給姐姐的秘方。

我卻知道，那是因為，每晚都會有男人去姐姐的房間。

1

清晨，我看見姐姐房間裏又溜出來一個男人。

這已經是昨晚第三個了。

媽媽喜笑顏開地收下男人給的錢，又塞一碗蛛絲湯到我手上。

「妮子，快去讓你姐姐喝了。」

那碗蛛絲湯泛著一股油腥氣，上麵還飄著些惡心的蛛絲。

我聞見險些要吐。

媽媽送完人回來，看我還站在原地，抬手就給我一巴掌。

「這麼多天了還這樣！裝！」

我趕緊搖頭，摒著氣推開姐姐的房門。

姐姐正躺在床上，體型圓潤白胖，見到我手上的蛛絲湯，兩眼放光。

「快！快給我端過來！」

我畢恭畢敬地喂姐姐喝完一整碗蛛絲湯，臨了要走，卻被她叫住。

「妮子，這蛛絲湯你想不想喝？」

她一雙眼睛精光四射，不知為什麼，我感覺周身氣溫下降幾度。

我急忙搖搖頭，說自己不想。

「媽媽說了，好東西都要給姐姐留著！姐姐才是家裏的頂梁柱！」

何況那麼惡心的東西，我想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村裏人人都想吃。

「你知道就好！」

姐姐對我的回答很是滿意，擺擺手讓我退下。

可誰知，我剛跨出門就撞見媽媽。

她身後，還跟著一個男人。

「辦點事這麼磨磨蹭蹭的！」

媽媽對我向來沒有好臉色，一把將我推開，諂媚地帶著男人進去了。

房間裏麵傳來姐姐的聲音，她問為什麼白天也有人。

可媽媽隻是把人留下。

出到外麵，一麵念叨著「日子不多了」，一麵憂心忡忡地向廚房走去。

我知道，媽媽又要去收蛛絲了。

可卻沒看見，她瞧著我時的那雙眼睛。

2

媽媽帶過來的男人越來越多，但卻再不端蛛絲湯進去。

直到半月後，媽媽在一個男人從姐姐房間裏出來後給我一碗蛛絲湯。

「妮子，這是給你的，你喝吧。」

她隨口說一句，就去送男人了。

我看著手上的蛛絲湯茫然不知所措，平時這湯她都寶貝著，碰也不讓我碰。

現在卻忽然給了我一碗。

一定......一定是她說錯了。

我膽戰心驚地端著這碗蛛絲湯，重新進姐姐的房門。

一進門，我就被眼前的場景嚇到了。

半月前還圓潤白胖的姐姐，現在瘦得沒個人形。

「姐。」我小心翼翼地端碗上前，「這是咱媽叫我端給你的湯。」

床上的人明明跟個骷髏一樣，起都起不來。

但一聽到蛛絲湯，就和著了魔似的，拚命把手伸過來。

「湯......給我......湯。」

我手一抖，湯差點灑在地上。

好在最後還是交到姐姐手上，她迫不及待地喝個精光，連碗都舔一遍。

喝完了，還問我要。

我說沒有，她眼睛立刻瞪得凸出來，「啪」一下把碗摔到我腦袋上。

「怎麼會沒有！我每天產那麼多蛛絲，怎麼連一碗湯都沒有！」

姐姐生出來的蛛絲是全村最好的，要拿去賣錢的。

每天，媽媽就隻會留一碗蛛絲湯的蛛絲。

剩下的，都會賣掉。

「姐，真沒有了。」

我捂著頭往後退，喝了蛛絲湯的姐姐竟然有力氣下床。

她罵罵咧咧地舉著手就要朝我衝來。

眼看著巴掌要落到我頭上，我趕緊朝門外爬去。

誰曾想，身後突然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

我一回頭，是姐姐倒在了地上。

頭離身子，三米遠。

3

姐姐在我麵前就碎了。

她死的時候，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我的方向。

好像在問我「我的湯呢」。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連滾帶爬地跑到外麵，不知道要怎麼跟媽媽交代。

要是媽媽知道，姐姐是因為我才死掉的。

那我一定，下場比這還慘。

我立刻爬回房間，想去找六婆，卻在路上就撞見了回來的媽媽。

「妮子。」媽媽罕見地對我笑了一下，「剛剛叫你喝的湯，你喝了嗎？」

我抖得跟個篩糠一樣，根本不敢回話。

沒料到，媽媽竟然摸摸我的頭。

告訴我這湯是個寶貝。

「以前這寶貝稀罕，媽媽沒辦法兼顧你和姐姐，才委屈了你。」

她說不久以後這湯就是專屬我喝的。

別看我們家往外賣出那麼多蛛絲，家裏麵每天隻熬一碗蛛絲湯。

可我想到姐姐喝湯之後的樣子，胃裏翻起一陣酸水。

「妮子，你要有什麼就跟媽媽說。」

媽媽衝我笑笑，我也不知道哪來的膽子，隻跟她講了，姐姐死在了房間。

「什麼？！」

聽到這樣的噩耗，她也顧不得什麼，拎著我的後脖頸就往姐姐房間走去。

「你這小蹄子！你是不是把那碗湯給你姐姐喝了！」

媽媽一時沒有控製住脾氣，當場就要扇我，可我閉眼等了好久。

再睜眼，竟然聽到媽媽溫聲細語地跟我說話。

「你姐姐福氣到了，不怪你，不怪你啊，妮子。」

媽媽眼裏分明還有怒火，卻一點兒都沒撒在我身上。

而是趕快走到姐姐身邊，掀起她的衣服。

從她的肚臍裏，抽出最後一把蛛絲。

4

姐姐被媽媽托幾個人去埋了。

也不吃席，草席一裹，叫人隨便找個坑。

「但是一定要埋到土裏啊！」

媽媽千叮嚀萬囑咐，死人就要入土才為安。

得了對方的同意，才給我端上剛熬好的蛛絲湯。

「妮子，快喝吧，這是最後一把了。」

蛛絲湯的惡心味道又往我鼻腔鑽來，想到這是從姐姐身上摘下的，我不禁毛骨悚然。

「媽，我不想喝這個。」

我生平第一次反駁我媽，奇怪的是，自從我姐死後，我媽對我的態度就是好上加好。

聽到我這麼說，她立馬講可以放放再喝。

「但是涼了也不好喝了，妮子，你聽媽的，媽能害你嗎！」

她一開門，外麵都是來求蛛絲湯的人，我媽把他們都趕跑了。

我姐死後，他們再也喝不上那麼好的蛛絲湯。

有人想討要媽媽的蛛絲秘方，也通通被趕了回去。

全村最上等的蛛絲湯，隻有我手上這一碗。

「你看看他們，想喝還沒有呢！」

她嘴上說著讓我等等，卻端著這碗蛛絲湯就要往我喉嚨裏灌。

「媽！」

我喝了兩口，嗆得不行。

媽媽捏著我的鼻子往裏倒，告訴我再多喝兩口就好了。

可是這蛛絲湯滑膩腥臭，我喝了兩口又兩口，還是這樣。

直至一整碗下肚，我幹嘔不停。

「這才是媽媽的好妮子！」

媽媽看著空了的湯碗，臉上總算露出滿意的表情。

可不久，突然有人過來敲門。

5

「不好了，不好了，大妮的頭找不見了！」

大妮就是我姐姐，我姐姐死的時候，頭和身子是分開的。

媽媽也沒找人縫上。

現在全村的人都在找我姐姐的頭。

從天亮找到傍晚，也沒有看到姐姐的頭。

「壞了，快天黑了！」

媽媽看看天色，趕緊催著我們都去找。

她說要是天黑了還沒有入土為安，恐怕會有大問題！

我也不知道有什麼大問題，隻是看著我姐沒頭又還沒下葬的屍體。

感到一陣悲涼。

媽媽從來沒有把姐姐放在心上，隻是因為她生蛛絲，所以才對她好。

天馬上就要黑了，姐姐的頭還沒找到。

「妮子！去把六婆找來！」

我終於從媽媽嘴裏聽見那個名字，忙不迭地就往村頭方向跑去。

六婆是我們這裏有名的神婆。

要算血緣，她還和我們有些親戚關係。

隻是很多年前，六婆和媽媽大吵了一架，然後她就獨自一人住出去，再也沒有和媽媽往來。

在我印象裏，六婆一直是個和藹的老婆婆，從小到大，我要是做錯什麼事，六婆也會教我。

但是，聽村裏人說，六婆是唯一一個生了蛛絲，又活那麼久的人。

加上她會一些村裏人不會的。

大家明裏暗裏都覺得，六婆其實是蜘蛛精轉世。

不然，生蛛絲的女人，很容易都死了。

六婆，怎麼還活著？

6

我慌忙慌急地趕在日落前把六婆帶回家裏。

村裏一群人都被我媽攔著，不許往外走。

「嬤嬤！」

媽媽一臉熱情地迎上去，拐彎抹角說了好多東西，才提起姐姐的事。

六婆麵色不濟，一聽到姐姐死了，狠狠咳了兩聲。

「她人死了，你也不叫我！」

我媽臉上掛不住，幹笑兩下，說是照顧她年紀大。

「本來沒事不想請您，但是今天大妮這頭找不到了。」

六婆聽到這話，咳得更厲害，彎腰竟然活生生有一抹血漬掛在帕子上。

「我早叫你不要做這種害天譴的勾當！」

她說著就往外走，多的字是一個也不願意透露。

嘴裏喃喃著，報應啊報應。

「死老太婆！」

我媽當下就使眼色，把人攔在了門口。

「這關乎到全村的性命！你今天不說，明天等到成了凶屍，大家都跟著一起陪葬！」

媽媽拿出對我的那股狠勁，村裏人聽到她這樣說，頓時有些人心惶惶。

而六婆也被她的凶屍說法震驚。

「妮子，帶你六婆去看看大妮！」

我不敢違抗媽媽的意思，隻是拉著六婆的衣袖，讓她跟我走。

六婆看見我是個孩子，對我一向包容，跟著我一路來到了姐姐的房間。

因為頭沒了，所以姐姐也沒法埋，又抬回自己房間。

六婆一見到那具屍體，常年佝僂的背，要磕到地上。

媽媽就跟在後麵進來。

「今天這事兒，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她洋洋得意地看著床上的屍體，小聲罵了一句「我還治不了你們」。

是的，媽媽一向是最有辦法的了。

7

村子裏的人本來還在外麵，可一看到大家進去了，也都坐不住。

結果進門，就對上姐姐那具骷髏一樣的屍體。

「啊——」

闖進來的那人一聲尖叫，卻被我媽打了出去。

六婆趴在地上猛咳，我在一邊給她順氣。

「造孽！造孽啊！」

她咳出一灘一灘的血，我媽卻在她身邊，趾高氣揚的。

六婆費力從地上起來就要打我媽。

我雖然不知道她這麼做的原因，卻也不好在一旁無所事事，隻能擋在我媽身前。

六婆終究對我還是下不了手，隻是扶著門框，不停搖頭。

我媽一把推開我，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衝外麵喊道。

「大家不是想要這蛛絲的秘方嗎！」

我媽這一嗓子，倒讓吵鬧的人群安靜下來。

村裏誰不知道我姐姐的蛛絲是最好的蛛絲。

卻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從我媽嘴裏討到秘方。

而從這裏出去的男人，也不知道他們每天究竟在幹嘛。

我媽睨了六婆一眼，好像隻要她不同意，這個秘方馬上就會被公布出去。

「不要再說了！」

六婆立刻阻止我媽，答應會替她找到這顆頭。

神婆一出口，大家都紛紛放下心來。

可我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隻是等人走後，六婆突然神神秘秘地拉我到一個角落。

她問我，我媽是不是每天都會帶男人進家裏。

我點點頭承認了，六婆唉聲歎氣，隻說自己要認命。

「妮子，你！」

她欲言又止地看向我，我知道從小到大，六婆對我最好。

可是，此刻，她卻好像有什麼事不能告訴我一樣。

8

六婆當天就為媽找到了姐姐那顆頭。

媽媽十分開心，應六婆的要求，熱熱鬧鬧地要埋了姐姐。

「你先別埋，先辦個席！」

六婆看到姐姐這樣的死相，麵色嚴峻。

媽媽雖然嘴裏罵著死老太婆，但還是依她的要求，辦了個席。

這筵席簡直是大操大辦，不光有平常白事的雞鴨魚肉。

甚至每家桌上，都有一大鍋的蛛絲湯。

「妮子！你先喝。」

媽媽一邊說這湯不便宜，一邊又給我盛來一碗。

同村的人都誇媽媽大手筆。

就是蛛絲湯品質稍差，沒有死前的姐姐生出的那麼好。

「大妮的蛛絲，那可真是，讓人回味無窮啊！」

村裏的男男女女都得意地笑起來。

我隻聽說蛛絲有補人的功效，卻不知道它補的是哪方麵。

「夠了！」

眼見著這幫人在姐姐的白事上笑嘻嘻，六婆拍拍桌子。

大家要給幾分麵子，也就沒有再出聲。

「今天借大妮的事，把大家叫到這裏，是有事情要宣布！」

六婆說到這裏，又咳了兩聲。

「本來大妮的頭找到了，隻要當天下葬就沒問題，可是！」

她眼神一轉，指向我媽。

「大妮他媽不聽我的勸阻，用了禁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