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長寧來的第一天,就將世子爺房裏的管事丫頭芳菊絆倒,榮升為世子通房兼一等大丫鬟,管世子房裏事,還把積威甚重的芳菊調派去掃院子了。
此事如同一陣風,不過一個早上,便吹遍侯府。
眾人驚歎於安長寧的手段和受寵程度。
漸漸的,府裏就開始流傳起了世子超愛新來的通房丫頭安長寧的流言。
此時侯府大太太錢氏的院子裏,吳和雅照常來給婆母請安,說講兩句場麵話後,她便放下茶盞,欲言又止的樣子。
“太太,有句話兒媳不知當講不當講......”
錢氏今日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掃往日的倦怠,一頭烏發一絲不苟地梳到腦後,著一身深綠色緞麵褙子,一言一行皆是一絲不苟的端莊嚴肅。
聞言她便讓身後伺候著的丫鬟婆子退出去,這才開口道:“現在就你我婆媳二人,沒什麼不好說的了。”
吳和雅這才微微蹙眉,神色凝重道:“原本太太給世子爺找個衝喜的通房丫鬟,此事也是為了世子著想,兒媳也是支持的。”
錢氏點點頭,欣慰地看著她:“好孩子,我知道你向來識大體知進退,書哥兒那邊,還得你多多照看才是。”
吳和雅微微一笑:“這是自然。”隻下一刻,她又蹙起眉頭來:“但是那安長寧,實在不是個安分的。”
“昨晚上世子大病初愈,她便......”像是難以啟齒,她吞吐含糊道:“她便迫不及待拉著世子大行男女之事,今兒早上又恃寵生嬌,將世子房裏原先伺候的芳菊攆了出去。”
錢氏的眉頭狠狠一皺,過於刻板的臉上又多出幾道褶子來,眉眼染著厲色:“竟還有這種事?”
吳和雅一臉為難:“此事府裏已經傳遍了。兒媳覺得,這女子未免太輕狂了些,然她又是太太找來的人,兒媳不敢輕易定奪,便來向太太討個主意,看此事該如何處置。”
錢氏狠狠吸了一口氣,想要平複心中情緒,又終究是沒忍住,狠狠一派桌子,惡狠狠道:“我平生最見不得這些女子的輕狂做派!我好好的一個兒子,斷不能讓她們毀了去!”
“但她到底是給世子衝喜的......攆出去又不太合適。”吳和雅站出來充好人,提議道:“不若就讓她從世子院裏搬出裏,另外僻一處院子,讓她在裏麵吃齋念佛,日日為世子祈禱。”
這就是要將人變相地軟禁起來。
錢氏兀自思量一番,點點頭:“這也是個辦法!”
她眉目舒展開,拉過吳和雅的手,輕輕拍了拍:“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個聰慧可人的,此事就交給你去處理吧。”
吳和雅嘴角的笑意一僵,心裏暗自懊惱。
這狡猾的老狐狸,竟四兩撥千斤就把事情推給了她,讓她去做這個惡人。
咬了咬牙,她也隻能答應:“多謝太太賞識,兒媳定不辱命。”
錢氏滿意地笑起來,又說了兩句勉勵的話,這才讓她退下。
吳和雅從上房回自己院子,滿臉怨恨憋屈的芳菊便迫不及待迎上來,討好諂媚地遞上茶水:“世子夫人,您可算是回來了,太太怎麼說?”
正是她一早就求到了吳和雅這裏,在吳和雅的運作之下,事情才傳得那樣快。
此時吳和雅眼珠子一轉,笑了笑,拉著她的手,歎息道:“唉!也不是我不幫你。實在是......唉!太太說了,那安長寧是給世子衝喜的人,是咱們侯府的恩人,是斷斷不能罰她的。”
芳菊眼眶一紅,捂著自己的臉:“那奴婢的委屈便白受了不成?”
吳和雅拉著她推心置腹的交談:“不過你也放寬心,有我給你撐著,我據理力爭,太太終究是答應了讓她從世子爺的院子裏搬出來,另僻院子做小佛堂為世子爺祈福。”
“真的?”芳菊沒想到峰回路轉,還有這好事兒等著自己:“那奴婢是不是能回去了?”
吳和雅暗地裏撇了撇嘴,芳菊可不是個安分的丫頭,終於有人幫她把芳菊趕出來,她是傻了才會想要把人重新弄回去。
她隻是笑道:“隻是你惹了世子不高興也是真,你回去的事情......怕是還得從長計議。”
“唉!如今我能幫你的,也隻有把她弄走,給你出口氣了。”
芳菊恨得牙癢癢,卻不敢在吳和雅麵前表露,隻能悻悻然應下。
心裏卻是恨毒了安長寧,便主動請纓,要親自帶人去押安長寧到小佛堂。
等她怒氣衝衝走了,吳和雅臉上的笑才逐漸淡下來,麵無表情把茶水倒了,眼底劃過一抹陰冷之色。
待安長寧一走,芳菊也不得回去,她便會安插自己的人去世子院子裏伺候,到時候就能完全把控到世子的房裏事兒了。
想到這裏,她輕輕舒出一口氣。
......
另一邊,芳菊被趕出去之後,伺候盛君書的一應事務便都落在了安長寧身上。
她親力親為,早上伺候著盛君書洗漱用膳過後,又服侍他睡下。
早上盛君書與她說了好些話,睡前又纏著她說些侯府外麵的趣事兒,安長寧便耐心地將自己在鄉下聽說的一些事情,人文典故,還有上輩子隨他去任上的一些見聞說給他聽。
盛君書怔怔失神:“我每日裏被老爺太太逼著念書,偶爾出去,也是以書會友,參加詩局書會什麼的,竟不知道大千世界,還有這麼多稀奇好玩的事物。”
安長寧抿唇微笑,為他掖了掖被角:“若是世子爺願意,以後會有機會去見識的。”
盛君書微微垂下眸子,神色落寞:“可我還得讀書,父親總說我讀書不行,不夠用功,比不上客居在家裏的表兄。”
安長寧見他瓷白俊逸的臉上滿是落寞,心中憐惜。
他這時候不過十六歲,心性不定,又常年活在自己父親的逼迫威壓之下,世子夫人又常常打壓他,說他不愛讀正經書,是扶不上牆的爛泥,世子爺總是多思多慮,後來才會身子越來越不好。
然她心裏比誰都清楚,世子心地善良,雖然優柔寡斷一些,卻也是因為他至純至善,又有一顆赤子之心。
她握住盛君書的手,一雙烏溜溜的杏眼彎成月牙兒,笑眯眯道:“誰說的!我卻覺得世子精通天文地理,還會做機械器具,剛剛說的好多東西,我聽都沒有聽過,在我心裏,您是頂頂厲害的人!”
她說完還誇張地豎起大拇指比劃。
“你真這樣覺得?”盛君書的眸子都跟著亮起來,轉而又有些惆悵地垂下眼:“可我父親總說我學的那些,都是旁門左道之術,登不上台麵。”
“才不會!”安長寧趕緊道:“我雖然是鄉下人,卻也知道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狀元的道理。少爺不喜歡做學問,喜歡研究程朱理學,說不定將來就是一位人人稱道的理學大家呢!”
盛君書的眸子越來越亮,他盯盯瞧著眼前明眸善睞的姑娘,心裏是前所未有的熨帖滿足,憐愛地將她擁入懷中:“長寧,古人言傾蓋如故與君初相識,猶似故人歸。如今我卻是信了,你的出現,就是上天注定,老天爺垂憐我,要將你這個知己送到我身邊來。”
安長寧吸了吸鼻子,心中酸澀,握住他的手,討巧道:“世子爺說的什麼酸詩奴婢聽不懂,但是奴婢知道,您是奴婢的男人,奴婢隻管一心一意伺候您,您在奴婢心裏,就是最好的!”
盛君書抿唇輕笑,替她理好鬢邊碎發,眼裏都是寵溺。
卻在這時,有小丫頭進來通稟,眼神閃爍,勾著頭低聲道:“長寧姑娘,太太傳您過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