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妻子的公司成了我的甲方，我才有機會第一次來到妻子工作的地方。

可是她看到我的那一刻，表情卻滿是慌張。

“你來幹什麼！不是跟你說了我最近工作很忙嗎！趕緊回家去！”

“不是的，我是來......”

我的話未說完，就被她的同事打斷。

“這位男同誌，你可不能打我們徐姐的主意啊。人家有男朋友的。”

我笑了笑，正打算向妻子的同事介紹自己。她的下一句話卻讓我如墜冰窟。

“徐姐，你和周總什麼時候官宣啊，你不就是為了他才來的嗎？”

我看著他們有說有笑的樣子，突然明白了這半年來的違和感從何而來。

我隨手把方案放下。

“回家的時候記得把你們的喜糖給我帶一份。”

1

我站在電梯裏，整理了一下西裝領帶。這是我們團隊爭取了三個月的大客戶，提案已經修改了七稿，今天終於要交付了。

電梯顯示屏跳到23層，我深吸一口氣走出去。這是我第一次來徐婧工作的廣告公司，據說是業內數一數二的4A。大廳裏燈光明亮，玻璃幕牆外是整片的城市天際線。

"陳總監，這邊請。"前台小姐帶我往會議室走。

轉角處傳來熟悉的聲音，是徐婧在和人討論方案。我放慢腳步，看見她正和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站在沙發區，兩人湊得很近，對著筆記本指指點點。

那個男人我認識，周昊，徐婧的大學同學。自從他空降到這家公司擔任創意總監，徐婧就主動跳槽過來和他共事。

"這個創意點很棒，"徐婧的語氣裏帶著讚賞，"你總是能抓住品牌最核心的價值。"

周昊笑著搖頭："還是婧姐眼光獨到。對了，一會兒我請你吃飯，聽說新開了家米其林..."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們有說有笑。這樣的場景並不陌生，徐婧總是對周昊格外熱情。每次我質疑，她都說我小心眼，說我不懂職場社交。

"徐總監，"路過的同事叫住徐婧，"這位是..."

徐婧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神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就恢複如常："不認識。"

她的聲音很平靜，仿佛真的在說一個陌生人。

周昊也看向我，嘴角掛著禮貌而疏離的微笑："這位先生是來送方案的嗎？"

我攥緊了手中的文件袋，喉嚨發緊。這時又有兩個女同事走過來："婧姐，你們倆也太般配了，什麼時候請我們吃喜糖啊？"

徐婧沒有否認，隻是輕笑著打趣："別瞎說。"

我突然意識到，在這個公司裏，所有人都以為徐婧和周昊是一對。而這種誤解，必然是經過徐婧的默許，甚至是刻意引導。

"陳總監？"前台小姐在旁邊提醒我，"會議室到了。"

我回過神，點點頭跟她走進去。會議桌上已經坐了幾個人，正在翻看文件。我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開始彙報方案。

二十分鐘後，我走出會議室。徐婧和周昊已經不在大廳，但他們說笑的聲音還在我耳邊回響。

電梯門緩緩關上，倒映出我疲憊的臉。西裝筆挺，領帶規整，和剛來時一模一樣。隻是那些自以為是的體麵，在妻子的一句"不認識"麵前，顯得如此可笑。

我摁下一樓的按鈕，看著數字一點點跳動。這一次，我沒有像以前那樣追上去質問她，沒有發信息要求解釋。

外麵下起了小雨，我站在寫字樓的玻璃門前，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撐起傘，消失在雨幕中。

2

回到家時已經是傍晚，客廳的燈沒開，借著窗外的光我看見茶幾上放著一個精致的盒子。

黑色燙金的包裝紙，右下角印著某個知名創意獎項的logo。我打開台燈，發現是一本獲獎作品集，旁邊還放著一張賀卡。

"恭喜周昊獲得年度最佳創意獎，特製作精裝版送給最懂我作品的你。"

我認出這是周昊的字跡。翻開作品集，扉頁上還有一行小字："感謝婧姐一直以來的支持與鼓勵。"

胸口突然湧上一股酸澀。三個月前，我也曾經把自己的作品集送給徐婧。那是我在上一家公司做了五年積累的所有作品，我打印裝訂了整整一周。

"這創意也太平庸了吧。"她隨手翻了兩頁就丟在一邊，"現在的廣告哪有這麼老套的表現手法，一點創新都沒有。"

我還記得自己當時的辯解："這些都是已經上線的成功案例..."

"上線又怎樣？"她打斷我的話，"能上線的不一定是好作品，你看看周昊的案例，每一個都有獨特的視角，讓人耳目一新。"

那天之後，我的作品集就再也沒見過，大概是被她扔進了垃圾桶。

而現在，周昊的作品集卻被鄭重其事地擺在茶幾正中間，像是什麼珍貴的藝術品。

我拿起作品集，裏麵是他這些年的獲獎案例。不得不承認，確實都是很出色的作品。每一頁上都有徐婧用鉛筆做的細密批注，字跡工整優美。

記得上周我給她看我們團隊的提案初稿，她連看都沒看完就說太過保守，建議我多向周昊學習。

"你看周昊的作品，永遠能抓住品牌的痛點，創意既有深度又有溫度。"她說這話時眼睛都在發亮。

我合上作品集，站在窗前點了支煙。城市的夜色漸漸濃鬱，遠處的霓虹燈一盞盞亮起。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徐婧發來的消息："今晚不回來吃飯了，和周昊團隊討論新案子。"

我看著屏幕上那行字，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她說周昊的獲獎作品"有溫度"。是啊，他的作品確實有溫度，但我們的婚姻卻越來越冷。

放下手機，我走進書房，從抽屜最底層翻出一個牛皮紙袋。裏麵是我這些年真正引以為豪的作品，它們或許算不上驚豔，但每一個都凝結著我的心血。

我從來沒有給徐婧看過這些。也許是不自信，也許是害怕再次被否定。但現在我明白了，不是我的作品不夠好，而是在她心裏，我永遠不如周昊。

窗外的雨又下了起來，打在玻璃上發出細碎的聲響。我一頁頁翻看著自己的作品，雨聲漸漸變大，模糊了城市的喧囂。

3

開門聲打斷了我的思緒，徐婧的高跟鞋聲由遠及近。我聽見她在和人說話，聲音裏帶著笑意。

"你隨便坐，我去給你倒水。"

"好嘞婧姐。"是周昊的聲音。

我從書房走出來，看見周昊正東張西望地打量我們的客廳。他穿著一件價值不菲的休閑西裝，手裏還拿著他的那本獲獎作品集。

"喲，楊哥。"他衝我笑笑，目光卻帶著一絲審視，"家裏收拾得不錯啊，就是..."他皺了皺眉，"這些廣告雜誌也太亂了，擺得到處都是，顯得很沒品位。"

那些雜誌是我訂了很多年的專業期刊，每一期我都會仔細研讀，做好筆記。

徐婧端著水從廚房出來，聽見周昊的話立刻接茬："就是，我說他多少次了，非要把雜誌擺得到處都是，跟雜貨店似的。"

周昊接過水杯，優雅地抿了一口："婧姐，我們還是說正事吧。"他轉向我，"楊哥，公司最近接了個大項目，需要重組創意團隊。婧姐覺得你最近的狀態不太好，建議你暫時..."

"我建議你退出核心創意組。"徐婧打斷他，直接看向我，"你最近的提案總是太過保守，跟不上團隊節奏。"

我握緊了拳頭："就因為我的提案風格和周昊不一樣？"

"不是風格問題。"周昊放下水杯，語氣裏帶著居高臨下的憐憫，"是水平問題。你看看你上周交的那個方案，連基本的市場洞察都沒做到位，創意點更是老套得不行。"

徐婧點點頭："我也覺得你最近越來越不上進了，整天就知道看那些過時的雜誌。你看看周昊，人家現在都在研究元宇宙營銷了。"

"所以呢？"我冷笑一聲，"就因為我不研究元宇宙，就要被踢出團隊？"

"陳明！"徐婧提高了聲音，"你這是什麼態度？周昊是為了你好！以你現在的水平，根本承擔不了核心創意的工作！"

"為我好？"我指著茶幾上的作品集，"他送你作品集是為我好？他讓你在公司裏默認你們的關係是為我好？"

周昊一臉無辜："楊哥，你這話就不對了。我對婧姐隻有敬重，你可不能亂想。"

"夠了！"徐婧站起來，"陳明，你要是再這麼無理取鬧，就別怪我不客氣！"

我看著她憤怒的樣子，突然感到一陣疲憊："那你想怎樣？"

"明天開始，你去做執行創意，方案的核心創意交給周昊負責。"她的語氣不容置疑。

"我不同意。"

徐婧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會拒絕："你說什麼？"

"我說我不同意。"我一字一頓地重複，"這個項目是我爭取來的，創意團隊也是我組建的。你們憑什麼讓我退出？"

周昊歎了口氣："楊哥，你這就不懂事了。以你的能力，能進創意組就已經是婧姐照顧你了。現在讓你專注執行，是為你前途考慮。"

"周昊說得對，你就是不知好歹！"徐婧指著門口，"你現在就去收拾東西，明天開始就去執行組報到！"

我看著她指著我的手指，忽然笑了："你們想讓我去執行組？行啊，那我先把這個項目的所有前期資料都刪了吧。"

"你敢！"徐婧臉色大變。

"為什麼不敢？"我拿出手機，冷眼看著他們"這些都是我的心血，既然你們覺得不值錢，那就刪了好了。"

4

周昊和徐婧離開後，我一個人坐在客廳。窗外的雨還在下，城市的燈光在雨幕中變得模糊。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朋友發來的微信："兄弟，你老婆又發朋友圈了。"

我點開徐婧的朋友圈，最新的一條是十分鐘前發的。照片裏，她和周昊坐在米其林餐廳，麵前是精致的餐點和紅酒。配文是："與最懂創意的人共進晚餐，期待我們的新項目。"

評論區已經熱鬧起來。同事們紛紛起哄："總監夫婦太般配了！""什麼時候請我們吃喜糖？""周總監什麼時候表白啊？"

徐婧對這些曖昧的評論來者不拒，時不時還回複個笑臉。這樣的戲碼我已經見過太多次。每次我們吵架，她總會發這種若即若離的朋友圈，暗示我她隨時可能被別人追走。

以前的我看到這種消息，心裏會很慌。我會立刻給她打電話，發信息，甚至買她最愛的甜點送到公司。她要的就是這種效果，等我服軟認錯，她就會露出得意的笑容。

但這一次，我隻覺得諷刺。

我退出朋友圈，打開電腦開始處理工作郵件。手機不停地震動，都是徐婧的未接來電。我知道她在等什麼——等我像以前一樣，急切地聯係她，跟她道歉，求她原諒。

"叮"的一聲，她發來微信："陳明，你是不是又在生悶氣？"

我沒有回複。

"你要是覺得委屈，就給我打電話啊。"

"你到底什麼意思？連個電話都不接？"

"陳明！你再這樣我真的生氣了！"

我關掉了手機聲音，專心修改客戶的方案。這個項目對我來說很重要，我不能讓私人情緒影響工作。

淩晨兩點，我終於完成了最後的修改。重新打開手機，徐婧的未接來電已經有36個，最後一條微信是："你要是再不理我，就別怪我做出什麼事來！"

我看著這條威脅性的消息，忽然感到一陣輕鬆。以前的我總是害怕失去她，害怕她真的投入別人的懷抱。但現在我明白了，我早就失去她了，或者說，我從來就沒有真正擁有過她。

放下手機，我走到陽台上點了支煙。雨已經停了，月光透過雲層灑在濕漉漉的街道上。遠處的霓虹燈依然閃爍，勾勒出城市的輪廓。

手機又響了起來，這次不是徐婧，而是一個獵頭的消息："陳總監，聽說你在找新的機會？我這裏有個不錯的職位，要不要聊聊？"

我看著這條消息，嘴角不自覺地揚起。

5

周末的下午，我正在書房整理簡曆，門鎖轉動的聲音傳來。徐婧回來了，還帶著一股飯菜的香氣。

"陳明？"她的聲音格外溫柔，"我做了你最愛的糖醋排骨。"

我走出書房，看見餐桌上擺著四菜一湯。徐婧圍著圍裙，正在擺碗筷，看見我後露出了許久不見的笑容。

"嘗嘗看，我特意跟食堂大姐學的。"她盛了一碗湯遞給我，"這幾天都沒好好吃飯吧？"

我接過湯碗，香氣撲鼻。記得上一次她下廚，還是三年前我生日那天。後來她嫌麻煩，就再也沒進過廚房。

"最近是不是太忙了？"她在我對麵坐下，"我看你天天熬夜，黑眼圈都出來了。"

我喝了口湯，確實是我喜歡的味道。徐婧見我不說話，又夾了塊排骨放在我碗裏。

"那天的事，是我不對。"她低著頭說，"我不該在公司裏說不認識你。"

我放下筷子："所以呢？"

"所以...我們和好吧。"她抬起頭，眼神真誠，"我保證以後不會再這樣了。周昊的事你別多想，我們真的隻是普通同事。"

我看著她，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每次我們吵架，她總會用這樣的方式來和解。溫柔的語氣，誠懇的道歉，還有我最愛的飯菜。

"叮鈴鈴——"

徐婧的手機響了，是周昊打來的。她看了眼來電顯示，按掉了。

沒過幾秒，電話又響起來。

"你接吧。"我說。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起電話："喂，周昊..."

"什麼？客戶臨時改方案？"她的表情突然緊張起來，"現在？好，好，我馬上到。"

掛掉電話，她著急地站起來："陳明，對不起，公司那邊..."

"客戶要改方案？"我打斷她。

"對，很急，我必須..."

"周昊就不能自己處理？"

她換鞋的動作頓了一下："這個項目我是負責人，我必須去。"

"徐婧。"我叫住她，"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她愣住了："什麼日子？"

"我們結婚四周年。"

她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慌亂，但很快就恢複了急切："對不起，我真的要走了，回來再補償你好不好？"

我看著她慌亂的背影，突然說："不用補償了。"

"啊？"

"我是說，以後都不用補償了。"

“陳明你什麼意思？”她站在門外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我。

“沒什麼意思，離婚協議我已經寫好了，你陪完真愛回來記得簽字。”

我看著徐婧驚愕的表情關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