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在大殿上看到我等待受封賜婚的那一刻,她傻了。
“長公主,這位就是連奪五城,得勝歸來的楚將軍。”
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三年前,她為了嫁給她的竹馬,不惜讓皇上將我發配邊疆駐守,取消婚約。
此刻,她欣喜地看著我,嘴角勾著笑。
“楚郎,當年沒完成的婚約,現在是時候繼續履行了。”
皇上正要點頭,卻被我麵色冷淡地打斷:
“臣惟願守衛邊關,抵禦外敵,還請皇上收回成命。”
……
回憶如潮水般湧來,那些早已被遺忘的痛又被記起。
我深深埋下頭,“臣,高攀不起。”
說完,我行下大禮,退出大殿。
宮門外,等候已久的屬下一臉八卦地迎了上來。
“將軍,皇上不是說要尚公主給你,是哪位公主啊?”
“尚什麼公主,我們回北疆!”
我冷淡回複,翻身上馬離去。
我不斷提醒自己,不要為不值得的人傷心。
可越是這樣想,那些曾刺痛過我無數次的往事越是清晰。
父親殉國時,我七歲,為安撫武將家屬,皇上賜婚於我和長公主孫婉清。
從那時起,在我心裏,我的妻子便隻有孫婉清一人。
而在我奪得武狀元那年,她為慶祝她的竹馬,丞相之子陳舸流高中榜眼,專門送了一座城給他,並賜名為舸流城。
城牆上,她看著身邊的竹馬,眼中盡是深情:
“這座城池是我送給他的高中賀禮,他叫陳舸流,所以,我將這座城賜名為舸流城。”
“我希望,你能在這座小城裏,走出你開疆拓土的第一步。”
小道消息大肆傳播,百姓皆嘩然。
她對他的愛意如此濃烈,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就連同僚們在下朝後都調侃我。
“楚錚,長公主駙馬爺不是你嗎?”
“你不是今年的武狀元嗎?長公主有沒有給你這麼大肆慶祝?”
我一言不發,越過他們徑直離去。
而在回府的馬車上,我聽到百姓們同樣在議論。
“送一座城當榜眼賀禮?長公主對駙馬爺真是大方啊。”
苦澀在嘴角蔓延開來,我將的遊魚玉佩扔掉。
她答應過我,若我中了武狀元,她會給我準備賀禮。
結果等到揭榜這日我才明白,原來她準備的,是祝賀陳舸流中了榜眼的賀禮啊。
城門上,她臉上的溫柔神情是我從未見過的。
麵對我時,她永遠是一張冰山臉。
我以前隻當她是性格使然,現在想來,也許她根本不想嫁給我吧。
這場敷衍的賜婚,隻有我當了真。
我派侍從前往長公主府,邀長公主外出慶祝。
“回稟少爺,長公主府的宮人說長公主不小心受了風寒,需要靜養。”
我終是忍不住自嘲笑道:“是嗎?”
孫婉清在府中靜養,那城牆上和陳舸流相擁在一起的,又是誰?
他們說說笑笑,完全沒有注意到我。
隻有侍女附到孫婉清耳邊說了兩句,她才皺起眉,嫌棄地嘟囔一句:好煩啊。“
陳舸流低頭安慰她幾句,她又重展笑顏,和他靠在了一起。
看著這一幕,我雙眼通紅。
孫婉清,我們這婚,不成也罷。
2
“楚錚,你又發什麼瘋?”
聽聞我要退婚的消息,孫婉清氣急敗壞地衝到我府上。
“長公主心有所屬,臣不做棒打鴛鴦的惡人。”
說完,我恭敬躬身,先一步離府散心。
走在街上,看著熟悉的商販茶樓,我麵露惆悵。
整個京城,無處沒有我與她留下的足跡。
在這裏,我無數次生澀地討她歡喜,隻為留住她的笑靨。
卻不曾明白,她從來隻為另一人歡喜。
而我,越是努力,就越徒勞。
第二天,我便自請北上,駐守邊疆。
聖旨未到的日子裏,我日日窩在練兵場練武,雖單調枯燥,卻讓我無比安心。
這份清淨,在孫婉清怒氣衝衝地找來時被打破。
“好啊你楚錚,還躲習武場來了!”
“還想退婚?我告訴你,我不會同意的!”
憤怒、質問,一如既往。
她從不為我考慮,我們本應是最親密的兩個人,可她從未設身處地的體會過我的情緒。
有一次,我習武斷了胳膊,陳舸流養的貓病了。
她怕陳舸流傷心,拋下我跑去找他。
我當然有情緒,問她心裏到底有沒有我這個未婚夫。
她就像今天一樣,無比憤怒的質問我。
“我看個老友都不行了?楚錚,你要是不接受就退親!”
她話裏明晃晃的威脅讓我不敢再反駁。
我愛她愛到了骨子裏,我不能失去她,離不開她。
所以,我自欺欺人,堅信她和陳舸流是清白的,她是愛我的。
我就這樣活在自己給自己編織的謊言中,她仍舊高高在上,對我頤指氣使。
而我也甘之如飴,像是她最忠實的奴仆。
可現在,我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我了。
跟同僚們約好一起喝酒,習武結束後,我們三五成群直奔酒館。
剛出習武場,我就見孫婉清站在門外裏。
她一身華貴宮袍,冷豔高貴,一雙冰冷的眼眸直勾勾的盯著我。
周圍將領無不驚歎於長公主的美貌,要不是大不敬,恨不得把眼睛都貼在她身上。
以往的我在這個時候在這個時候總會滿心歡喜,堂堂長公主竟是我的未婚妻。
但現在的我,隻想逃離。
我腳下步伐加快,身後的孫婉清追了上來,攔住了我的去路。
“舸流今天生辰,上次你說了,會跟我一起去給他慶生的。”
我頓住了。
這話我的確說過,沒想到她真會邀我出席。
我想了想,歎了口氣點頭,“好,我跟你去。”
我上了她的馬車,窗外的風景不斷變換。
“今天怎麼想起來穿粉色了?”
我這麼冷不丁的一問,她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舸流生辰,粉色嬌嫩喜慶。”
我聽聞,隻嘲諷地勾勾嘴角。
這粉色緞麵布料,是我贈與她的禮物之一,她從來不肯用這顏色,說太輕浮,不適合她。
現在我明白,原來真正的原因是今天的生辰宴上,陳舸流也會在。
恰好,他最喜歡粉色。
她從不在意我,所以一再拒絕我,她在意陳舸流,所以精心打扮,用我送給她的禮物討好另一個人。
我明白,女為悅己者容,她是一朵明媚的花,卻不願為我盛開。
馬車停在丞相府前。
進去後,隻見陳舸流正被人群簇擁,放聲大笑,意氣風發。
他看見我和孫婉清一同出現的那一刻,後牙槽都快咬碎了。
“長公主,楚百夫長,趕緊坐吧。”
他說著,領著孫婉清在離他最近的主位上坐下,又把我隨意安置在角落。
周圍的人見狀,一個個都調笑般的看向了我,眼底藏著輕蔑和不屑。
今天這裏的人大多都是陳舸流一類的文臣,一向看不起我這種武將。
他們也一直認為孫、陳二人才是被般配的。
至於我,就是吃了祖上福澤的,根本就配不上長公主。
之前,我因為太愛孫婉清,不想讓她太難做,對他們的百般刁難、明槍暗箭我都選擇逆來順受。
甚至還主動討好他們,可得到的卻是更大的惡意和嘲笑。
現在,我選擇無視他們,徑直坐下。
“楚錚,你都遲到了,快過來敬幾杯酒道歉。”有人惡意調侃。
心底湧起一股怒火,我冷聲回道:“抱歉,楚某今日不想喝酒。”
一向給孫婉清給足麵子的我突然的反抗讓她麵上無光。
她瞪了我一眼,咬牙低聲道:“你又在發什麼神經!”
衝我發泄完,她轉頭就跟陳舸流聊起了天來。
兩人有說有笑,眉目傳情,角落中的我,更顯得多餘了。
觥籌交錯,分外熱鬧。
一圈行酒令後,孫婉清遞去手帕,讓陳舸流擦去嘴角的酒漬。
那含羞的模樣,好似是一個賢惠的妻子在照顧她的丈夫。
而作為她未婚夫的我,卻從未見過她這般模樣。
“陳兄,待會你要是醉了,我們可不管啊。”
孫婉清笑著。
“你們不管他,我管他,今天舸流哥哥生辰,想喝多少喝多少,喝個盡興!”
苦澀,卻又無奈,我看著他們,表情難看了不少。
陳舸流觀察到了我的臉色,自是不肯放過挖苦我的機會。
“長公主,楚兄看上去不太開心啊。”
孫婉清像才想起我也在,臉上閃過一瞬的慌張。
“楚錚,你別多想,舸流哥哥酒量不好,必須得看著才行。”
是嗎?他酒量不好,我就好嗎?
以前,我為了不間斷練武,大冬天喝酒暖身。
在我頭暈惡心到睡不著時,沒人管我的死活。
我隻能寫信給身為我未婚妻的孫婉清訴苦,得到的卻隻有責罵。
“誰叫你要喝酒的!你們武將都是酒鬼,真惡心!”
真正在乎一個人,會給她無限縱容與忍耐。
我明白的,所謂相愛,不過一顆偏愛的心。
陳舸流勾起輕蔑的笑容。
“楚兄,你該不會還因舸流城的事動氣吧?就隻是長公主贈我的賀禮而已。”
孫婉清聽到他的話,不耐煩了起來。
“你一個大男人,至於這麼小心眼嗎?大不了我也贈你一城,總行了吧。”
她一句話讓在場的眾人都明白了,我在她心裏根本什麼都不是。
這讓周圍人的嘲諷更加明顯了。
現在,他們看我好似在看街邊耍猴。
我不動氣,隻覺疲憊。
這時,我收到屬下帶來的口信,起身離開。
我的動作在陳舸流眼裏,就成了我逃跑了,他更是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調侃著。
“長公主,楚兄好像真的動怒了,您不去看看他?”
“看什麼看,他過會兒就自己回來了。”
她高傲地抬起下巴,自以為拿捏了我。
或許,是我以前真的太卑微了吧。
安排完事務後,我往回走去。
剛剛走到後花園,就聽見湖心亭裏傳來陣陣哄笑聲。
“長公主,你這找的什麼武將駙馬啊,心眼比娘們還小!”
“要我說,還是您和陳兄青梅竹馬,天生一對!”
他們笑的肆意,話語中是濃濃的嘲諷。
孫婉清神色自然,絲毫沒有為我辯駁的意思。
“陳兄,這就是你的不是了。當初及冠時,你怎麼不向聖上提請賜婚呢?”
“要不然長公主哪能嫁給那種莽夫啊。”
好似是氣氛到了,陳舸流也開始深情起來。
“婉清,當初是我遲鈍,我隻想知道,我還有沒有......”
他欲言又止,在場的每個人卻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們開始興奮地起哄,孫婉清沒有說話,隻緊緊盯著他,曖昧的氛圍在兩人間流動。
她羞紅了臉,悄然點頭。
陳舸流眼睛一亮,動情地就朝她額間吻去。
我的心徹底死了,就在這一刻,我邁步而入,平靜落座。
氛圍瞬間凝固。
所有人都看向了我,他們麵色複雜,像是怕我大發雷霆,直接動手。
孫婉清慌亂無比的推開陳舸流跑向我。
“楚錚,不是你看見的那樣,你聽我說.....”
她那張泛著潮紅的臉讓我無心聽她辯解。
我禮貌微笑,恭敬躬身道:“長公主,你我早已取消婚約,不用向我解釋什麼。“
“什麼?取消婚約了?聖上同意了?“
眾人嘩然,孫婉清也麵色一變,滿臉不相信,“不,不可能!我怎麼不知道!“
“婚約取消的詔書,應在一個時辰前就送到了公主府。“
我頭也不抬地淡淡道,畢竟我先前離席,也是聽聞了這件事。
又想起了什麼,我直起身,朝麵色蒼白的孫婉清平靜微笑。
“啊對了,聖上有旨,派楚家三子楚錚及五萬楚家軍赴北疆駐守,明日啟程。“
“長公主,無人打擾你與陳家長子恩愛了,你可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