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死後,姨母將我帶到了林家。
因此,我和林家的兩位表兄弟糾纏了十五年。
他們給了我獨一無二的偏袒和愛護。
讓我成了京城貴女中,人人羨慕的存在。
但當我談及婚事時,兩人卻都是百般推拒。
表兄言:“尚未立業,怎好成家。”
表弟言:“不過是年少無知的玩笑話,阿姐怎還當了真呢?”語氣甚至有幾分嘲諷。
隔日,在我的及笄禮上,他們卻同時和奶娘的女兒求了婚。
為了討她歡心,逼著我將及笄的簪子送給她,完全不顧我的顏麵。
在我被氣到暈厥後,他們沒叫大夫,隻顧著說:“這簪子隻有戴在青青發間才好看。”
我心如死灰,給江南去了封信。
【綰綰願與魏世子結良緣。】
1.
大夫剛走,碗裏的藥味傳進鼻腔,苦的很,等到了舌尖,便更苦了。
表兄走進我的屋中。
瞧著麵色蒼白的我,語帶嘲諷,
“陳綰,在屋中不見人,就能讓人忘記你對青青的傷害嗎?還不快去給青青致歉。”
急促的腳步聲漸近,表弟同樣道,
“你知不知道,因為請大夫這事,青青愧疚了好久,她身子不好,大夫說過不能多思多慮。”
他們說的太過理直氣壯,我錯覺自己才是那個惡人。
銅鏡離得太遠,讓我看不清自己的麵容。
但那臉上的憔悴,疲憊,卻是那般清晰。
我恍惚以為那是個年近古稀的老人。
他們可能忘了,我也是憂思不得的。
我是娘胎裏帶出來的病,自小便身子不好。
大夫說,“這病那,沒什麼好辦法。姑娘戒思戒慮,心情愉悅,於壽數無礙。”
過去的日子中,他們為了使我歡心做過不少‘傻事’。
表兄會在元宵前夕忙活一個月,隻為了給我做盞獨特的花燈。
表弟會連夜從東市跑到西市,隻為我那一句,“想吃桂花糕。”
為了讓我舒心,他們時時刻刻,關注著我的衣食住行。
讓我處處妥帖,事事順心。
可自打李青青出現,他們像是失憶了,再也不記得我們的那些過往。
我看著母親的來信,【人生大事,願綰綰三思。】
提筆回信。
【母親安。綰綰斟酌良久,明確心意,願與魏世子結良緣。】
當年父親去世,所有人都想在孤兒寡母身上踩兩腳。
母親將我托付給姨母,獨自將那些豺狼虎豹攔下。
魏家的聯姻,是個難得的機會,家族興衰隻在我一念之間。
但母親並未輕易答應,十五年的堅持,魏國府的權勢,抵不過我在母親心中的地位。
即便是魏老夫人親自登門,母親也要問過我的意願。
昨日,桌上擺的是表弟兄送我的生辰禮,都是兩人親手雕刻的簪子。
但今日,被摔碎了。
一如我的真心。
我也許和那簪子一樣,不過是兩人打發時間的玩意兒。
花園裏。
李青青堵在我麵前,不屑地笑,
“某些人呐,仗著親戚關係,死皮賴臉的纏著林哥哥,真真是不知羞恥。”
她摸著發間的簪子,“林哥哥雕了一個月呢。”
身上穿著的那件粉色衣裙,是表弟上月從繡坊定製的。
而她腰間的那枚玉佩,原本是表兄要送給我的及笄禮。
我沒有理她,默默回了自己的院落。
又給江南去了封信,想要母親早些來接我。
我身子本便不好,上次那事後,身子更是差的厲害。
大夫臨走時勸了一句,“姑娘若是想要孩子,怕是要早做準備。”
三日後,母親來信:【魏老將軍言,下月朔日,乃是吉日,宜嫁娶。母親已為你備好嫁妝......】
之後又叮囑了些路途上的事。
最後道,【姨母對你關照良多,綰綰離別時,自當感謝。】
江南的人三日後到。
最後的時日,我合該同姨母,同我住了十五年的林家好好道個別。
2.
將信送出後,我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門推開,一個陶瓷擺件朝我砸來。
要不是身邊的婢女拉了我一下,我怕不是要被當場砸死。
李青青假模假樣的道歉,“抱歉啊!我隻是沒抓穩,薑姐姐不會怪我吧。”
我忽略掉背後的冷汗,視線偏轉。
看到我屋裏的東西全部被搬了出來,而剛才砸我的那個擺件,是父親留下的遺物。
表兄說,“這裏,以後就是青青的院子了。”
我的頭暈的厲害,眼前一陣陣的發黑,身形不穩的搖晃。
表弟注意到,恥笑道:“願意在外麵待著,就永遠別回來啊!”
“林哥哥可別這要說,薑夫人已經不要姐姐了,除了林家,姐姐又能去哪呢。”
胸口像是中了一箭,鑽心的疼。
曾幾何時。
表兄安撫的摸著我的發絲,溫柔的說:“綰妹妹別怕,以後林家就是自己家,兄長會護著綰綰的。”
表弟將自己的房間騰出來給了我,“我的院子給阿姐,阿姐別怕好不好。”
他們說這是我的家,永遠是我的。
直到,李青青被送到了林府照顧表兄。
每天除了討好兩兄弟,便是找各種理由搶走我的東西。
鐲子,簪子,衣服......她都要搶。
而當我同表兄說起這事時,卻隻得到表兄的訓斥。
“你怎的這般自私,你已經有了那麼多,青青什麼也沒有,你就非要和她爭嗎?”
表弟也道:“青青那麼善良,定是無意的,你莫要誣蔑她。”
看著李青青身上那件衣裙,我心中無措的厲害,也迷茫的厲害。
那明明是我買來的。
仿佛一瞬間,所有事情都變了。
李青青輕而易舉的搶走了我的偏愛,過往的一切好似一場夢。
我的院子有了新的主人,我便顯得多餘起來。
我蹲下身,撿起地上破碎的瓷片。
也許道別的時間不必久到三天。
“一個寄生在林家的蛆蟲,怎麼有臉讓青青道歉的。”
“是啊,這樣的人,怎麼能住在這麼好的院子裏,隻有青青才配的上這院子。”
李青青在一旁得意道:“綰姐姐,可真是不好意思,這院子以後就是我的了,勞煩姐姐今天就搬出去。”
若是從前,我必然是傷心的,說不定還要躲到被子裏悄悄哭。
但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
行李被隨意的丟在院子裏,我將其一一收拾起來。
平靜道:“我今天就走。”
表兄不屑的冷嗤,“算你識時務,念在這麼多年的情分上,這次我便饒了你。”
表弟插話:“若是還有下次,可別怪我兄弟二人不念情分。像你這種一無是處的廢物,也就我們林家好心收留你。”
“莫不是真把自己當成主人家了。”
我想,不會了,以後都不會了。
往事如夢,再怎麼美好,也隻是泡影。
這裏早就不是我的家了。
3.
住了這麼多年,行李應當是很多的。
但當真的收拾起來時,我才發現。
我的東西,少的可憐。
以前,表弟熱衷給我買各種昂貴好看的衣服。
他說:“阿姐是我們的珍寶,那些粗布麻衣怎配的上阿姐。”
現在,那些衣服被扔在泥地裏,滿是泥汙,被人隨意踐踏。
以往的珍寶成了廢物,任人踐踏欺辱。
衣服下麵。是很多小玩意。
有表弟親手給我做的漂亮紙鳶,有表兄親手為我抄的祈福經文。
心口有些不舒服,我別開視線。
吩咐婢女將這些都扔了。
表兄瞧見這一幕,驚訝的看著我。
畢竟他是知道,我以前有多愛護這些東西的。
但馬上,他又換上了那副嘲諷的嘴臉。
“我們兄弟花錢買來的東西,你倒是扔的幹脆。”
“當真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曾經的表兄給我不計回報的愛,而今愛意轉移,我成了白眼狼。
就連放手,都成了錯。
我沒在做無意義的反駁,隻是又將給姨母的道別禮填了兩成。全當償還。
4.
秋季的風吹來,樹梢的枯葉又落了些。
我走在前往姨母屋中的路上,路遇小佛堂。
身邊的婢女問了句:“姑娘,要進去瞧瞧嗎?”
我看著佛堂,腦中不由的閃過些零碎的片段,這裏是林家兄弟,特地為我建的。
因著病體,我的情緒不能有太大的起伏,閑來便總愛讀些佛經。
於是他們為我修了這座佛堂,不僅同我一起誦經,還時常抄寫佛經為我祈福。
我的腳步頓了下,朝佛堂那邊走去。
但等推開門後,麵前的一幕,卻隻讓我覺得惡心。
神像麵前,佛主眼下,青天白日。
三人摟抱在一起。
或許是秋風太冷了。
我的身子被凍的顫抖,大腦暈眩的厲害。
我還記得,這佛像是表弟一步一跪,去清廉寺裏求來的。
也是因此,我更偏愛表弟些。
表兄為此還經常吃醋。
但現在......
太惡心了,太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