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用查,京郊此處風景迤邐,隻有兩三個莊子,主人是誰他們都牢記於心。
“回主子,這處別院乃是陛下賜給老宋國公的,早年作了嫁妝給宋國公嫡女陸宋氏。”
“陸宋氏?”祁承光眉頭一皺,想到了那位在政事上目光淺短的首輔,心中一時間有些莫名的情緒激蕩。
“去查查最近陸首輔家中可出了什麼事。”
鬥篷男一時錯愕,去查朝中二品大員的家務事?是不是不太好啊。
可不等他說什麼,祁承光揚起鞭子,飛馳而去,隻留一片塵土飛揚,他也隻得快馬跟上。
聽蘭匆匆趕回宋明微住的悅和苑的時候,宋明微已經換了一身幹練的打扮,坐在書桌前翻閱著下麵遞上來的賬本。
聽雨在旁邊奉茶,聽蘭一個眼神,她便默默退到了後麵。
聽蘭拿起墨條替宋明微研磨,滿肚子的疑惑,在看到自家主子在賬本上勾勾畫畫的悠閑模樣時,也憋在了肚子裏。
不過宋明微有自己的打算,自然不會瞞著她們這幾個心腹丫頭,見聽雨研磨的手越來越快,含笑抬手製止。
“別再用力了,我這上好的端州硯都要給你捅穿了去。”
“夫人就會取笑我。”聽蘭聽出她話裏的狹促,悶聲放下了墨條
宋明微起身朝窗邊走去,手中的賬本卷了起來,在聽蘭頭上輕打了一下。
“你這丫頭不就是奇怪,我明知道陸家那些人盯著我這別院,就為了捉住我的錯處,怎麼還讓你把一個外男從正門送走嘛。”
祁承光來辭行前,聽蘭正好帶來了她母親莫姑的口信,說是陸英宴得知她去了別院,早就派了人在附近盯梢。
其實無需莫姑傳口信,從季暮雲大張旗鼓的登門的那一刻她便知道,過往的這些年,自己的動向想來都事無巨細的擺在陸英宴的桌上。
她從前以為夫妻之間應當互相信任,是以從未派人盯著陸英宴,這才導致她的親生女兒都要認賊作母了她才知曉。
宋明微從窗口望出去,屋外是水榭小亭,亭前還有陸英宴親手紮的秋千。往日在此處,他們夫妻恩愛,兒女嬉戲的場景宛若被一把憑空出現的利刃劃破,變得麵目全非。
她為了這個家的種種退讓和付出,都成了笑話。
心口抽搐了一瞬,宋明微放下了手中的賬本,將手按在胸口。
“聽蘭,有些事情總是要確認的,你還記不記得從前若芸在這救下了一隻小鹿。”
“當時陸英宴不顧小鹿的掙紮,用刀將傷口處的腐肉一並挖去,那時候他說,隻有狠心將腐肉一並挖去,才能獲得新生。”
宋明微隻覺得眼窩發熱,手死死的貼在胸口,但她嘴角確是笑的。
她要新生,哪怕傷口再疼,也要一次性挖去所有的腐肉,她給那些人機會,讓他們看到自己的決心。
況且......
“我隻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至於旁人如何看,如何說都與我無關。”
不做那個端莊守禮的首輔夫人,隻做從前那個明豔張揚,被嬌寵大的宋小姐。
最後一句話宋明微說的很輕,就連身旁的聽蘭都沒有聽清,卻不妨礙她紅了眼眶,扶住了宋明微的手臂。
果不其然,不過一個時辰,就有守門的下人匆匆趕了過來。
宋明微還未開口,院外就已經傳來了陣陣罵聲。
很顯然,守門的下人並未攔住。
宋明微換上了一身藍色長裙,因是初春,別院又冷一些,聽蘭還給她取了件鶴紋金邊白披風。
她緩緩走出房間,就聽見自己平日裏教養得當的女兒,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
“都給我滾開!你們這群醃臢貨,這是我家的別院我們憑什麼不能進?我是府中的大小姐!我娘的東西就是我的!”
“都給本官讓開!”
隨即傳來的是陸英宴清冷的嗓音。
不過兩句話的功夫,他們便來到了悅和苑外,身後跟著一片下人。
別院外是配套的農莊,別院的下人並不多,大多是生活在農莊上的莊家戶,在主家來的時候兼任的。
雖然有了宋明微的命令,但陸英宴畢竟是當朝首輔,兩邊他們都得罪不起,更別提那位小少爺更是直接拔了劍,自然是一遍攔著一邊退。
但守在悅和苑外的都是宋明微帶來的人,自然分毫不讓。
“再不讓開,就休怪我手中的劍不長眼睛了!”被攔了一路陸思宴也有些煩躁。
眼看他要揮劍,宋明微冷笑著開口製止,“不過半個月的時間,陸小將軍便如此不知禮數,想來是近墨者黑。”
平日裏宋明微都是溫柔,但驕傲的喊他宴兒的。如今這陰陽怪氣的陌生稱呼一出,陸思宴愣了一瞬。
但隨即反應過來,麵色不虞,“我娘從未做錯過什麼,還請夫人不要肆意侮辱我娘。”
不等陸思宴說完,宋明微審視的目光已經落在了陸若芸身上。
比起之前的打扮,陸若芸今日也好不到哪裏去,滿頭珠翠,濃妝豔抹,額前的秀發散落,平添了幾分勾人的意味。
陸若芸觸及到母親的目光,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但隨即想到什麼一般,站在陸英宴身後理直氣壯地叫喊起來。
“娘!你這是做什麼,就算是耍脾氣也該有點限度,你知道爹爹廢了多少力氣才把你離家出走的事情壓住沒傳出去嗎?要是傳出去了丟的可是我們陸家的臉!”
宋明微頷首讚同,“陸家有你們父女的確是夠丟人現眼的。”
“爹!你看她!”
陸若芸氣的直跺腳,扯著陸英宴的衣袖撒嬌。
宋明微不用等,都知道陸英宴會用他那一如既往沉穩,毫無波動的語氣說些什麼。
總歸是她不愛聽的。
“你這是什麼混話,我早已許諾,暮雲過門之後你還是陸家的當家主母,我不會虧待你分毫,宋明微你也該收收你的性子了。”
聞言,宋明微終於將目光落在了陸英宴身上。雖然穿著得體,但確是去年的春裝,哪怕料理的再好,邊角也已經磨損。
整個人卻還端著架子,眉頭微蹙的望著她。
就好像是她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罪過,而他給了寬恕,她就該興高采烈的接下來一樣。
有那麼一瞬,宋明微突然後悔給這三人機會進來了。
也沒人告訴他挖去腐肉,疼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惡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