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鬼使神差的跟著哥哥,也是這一月以來難得和他這麼安靜的相處。
警察局找來哥哥,給他看監控視頻。
視頻畫麵顯示是一個月前的醫院走廊。
媽媽正抓著我的胳膊用力的拉扯。
我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那天。
那時,哥哥先天心臟病發作且情況持續惡化,急需做心臟移植手術。
可院裏一時半會兒尋不到供體,隻能想盡方法維持哥哥基本的生命體征。
得知消息的媽媽毫不猶豫地甩了我一巴掌,“你不是醫生嗎?為什麼連你哥都救不了?一個心臟而已,就那麼難弄嗎?”
我隻覺得半張臉酸麻脹痛得厲害,一聲聲的質問和指責像潮水一樣朝我襲來,幾乎壓垮擊潰了我。
難過得我幾近失聲。
我的同事忙上前勸阻,“供體的調度分配哪裏是醫生能決定的了的,你怪薑醫生也沒用。”
媽媽狠狠推了我一把,“不怪她怪誰?”
我的頭撞到牆角,耳朵嗡響,隱約聽見媽媽的謾罵。
“要不是她慫恿我兒子練習唱跳,我兒子好好的怎麼可能心臟病發作?她就是嫉妒我對她哥好,故意要害死我兒子!”
“還有啊!你們醫院怎麼能收這麼一個品性惡劣的人當醫生呢?就該把人趕出去永不錄用!”
我看見我的同事們輪番勸說著媽媽,我看見有人朝我走來。
溫熱的液體從頭頂流下,我的眼前一陣陣發黑。
驚呼在我耳邊響起。
“薑醫生,你流血了!”
黏糊的血液模糊了我的視線,媽媽猙獰又厭惡的聲音卻清晰得傳遞過來。
“老天爺不公平啊!為什麼要死的不是她這個討債鬼,偏偏是我的兒子啊!”
我見識過她一連五天不給我飯吃,見識過她拿針在我身上紮過數個血洞,見識過她冰天雪地的冬天把六歲的我丟棄在離家二十裏的公園。
卻都沒有這一句話來得傷人。
我的媽媽,竟希望我死。
她突然大跨一步衝上來,摸著我的傷口,動作輕柔又溫暖,嘴裏一遍遍說著對不起,是媽媽錯了,你別怪媽媽。
在沙漠裏踽踽獨行幾近渴死的人在看到一滴水降臨時,都會毫不客氣的抓住。
我壓下滿心酸澀,淚水早已決堤。
媽媽,你終於能像對待哥哥一樣愛我一回了嗎?
輕握著媽媽的手腕,我幾近貪婪的緊貼著這份溫暖。
我想說,這麼多年,媽媽你終於關心我了。
我想說,媽媽,你抱抱我好不好?
我想說,媽媽,我好疼啊!
最後,我隻是搖著頭,泣不成聲的說,“媽媽,我沒事,不疼——”
她猛的甩開我的手,被血光蒙上的視線對上的是一張熟悉的猙獰瘋癲的臉。
雙臂傳來劇痛,媽媽死死的用雙手掐著我的胳膊,“那你去死好不好?你去死好不好?這樣你哥哥就有救了。想想你哥哥對你多好......你不能這麼自私......”
我像是被雷電擊中一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胳膊上的刺痛,和同事過來勸阻的聲音交雜著。
媽媽還在據理力爭。
“她的命都是我給的,我讓她還回來怎麼了?”
“叛逆不孝,我叫她死她就應該去死!”
“我就那麼一個兒子,賤丫頭的命賤,我讓她死也是讓她發揮最大的價值。”
......
我呆愣的站在那裏,明明我的媽媽就在眼前,可我好像又回到六歲那天,再次被拋棄了。
萬箭穿心,不過如此。
負責照看哥哥的病床護士急匆匆跑來說哥哥情況不妙,才結束了這場鬧劇。
......
警察詢問哥哥的聲音喚醒了我的思緒。
“你曾說你的母親很愛護你們兄妹兩個,但據調查結果來看,你母親好像並不喜歡你妹妹。”
我看見哥哥眼裏的驚愕,苦笑。
我的記憶裏,媽媽是一個會在哥哥麵前給我夾菜梳頭收拾書包的媽媽,也是一個在哥哥不在時奪過我的飯碗丟給門外的流浪漢,擰著我的嘴巴指責我怎麼有臉夾肉吃,甩開梳子用手揪下我大把頭發讓我滾,把書包裏的書丟進火裏燒掉嚷嚷女孩子讀什麼書的媽媽。
她有兩麵,溫柔的一麵展示給哥哥,憤恨那麵展示給我。
我聽見愣了許久的哥哥皺起眉頭,冷冷的問,“所以這就是薑禾害死媽媽的原因?”
六月的天氣,卻讓我如墜冰窖。
原來,哥哥報警說我害死了媽媽,他始終不肯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