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所有人都知道，沈聿川愛我入骨。

可是在我和他結婚的第五年，他讓他恩師的女兒懷上了他的孩子。

顏予潼梨花帶雨地抓著沈聿川的手，然後她說：“聿川哥，我不會讓宥怡姐姐知道的。”

沈聿川冷眼看著他：“你最好是，我幫你隻是為了報答老師而已，其他的，你別妄想。”

我生日那天，顏予潼生下了沈聿川的孩子。

他看著那個孩子，眼底一片溫柔。

顏予潼笑著給我發來消息：「舒小姐，我想，你應該讓我的孩子有個名正言順的爸爸。」

我簽下了離婚協議，然後坐上了飛往港城的班機。

1.

同事跟我說沈聿川陪著一個女孩出現在婦產科的時候，我其實並不相信。

可我站在走廊裏看見他摟著梨花帶雨的那個女人的時候，我隻覺得頭暈腦脹。

那女孩是顏予潼，他恩師的女兒。

我的同學皺著眉頭拿著產檢單出來遞給沈聿川：“孩子情況沒什麼大問題，就是孕婦注意一下情緒波動，馬上就要到預產期了，飲食也要注意點。”

她雖然事無巨細地交代著，可我依舊能聽見她語氣裏的不耐煩。

沈聿川不知道這個剛剛到江城附院的陸醫生是我在國外讀博時候的同學，他隻是很坦然地點了點頭，然後道了謝。

我看著沈聿川摟著顏予潼離開，手機卻在這個時候響起。

我顫抖著手拿出來，是陸珈禾發來的消息。

照理來說，病人的病例是不能被泄露的，但她隻是拍下了張B超單，然後問我：

「沈聿川究竟瞞了你多久？」

我沒說話，隻是點開了那張B超單子，上麵寫著，「孕38周+」。

意思就是，從沈聿川和顏予潼上床，到她懷了孕快要生產，他瞞了我一整年。

陸珈禾轉頭就看到了我，她歎了口氣朝我走過來。

顏予潼是上午的最後一個病人，即將午休的走廊裏，已經沒有幾個病人了。

“宥怡......你還好嗎？”

她握住了我的手，我才發現我的雙手冷得嚇人。

我機械一般地轉過頭來點了點，想把手機揣進兜裏前，看到一條好友請求。

「舒小姐，我想你知道我是誰，想跟我聊聊嗎？」

直到陸珈禾叫了我好幾聲之後，我才恍然間回過神來：“我沒事，我那邊還有醫囑沒下完，我先回去了。”

我幾乎是落荒而逃。

直到站在電梯裏時我才敢拿出手機來通過了顏予潼的好友請求。

幾乎是同時，她就給我發來了一張照片。

是沈聿川挽著袖子圍著圍裙在廚房裏煲湯的背影，他身上那件襯衫，是我一周前剛買給他的，他今天早上出門前特意找出來穿的。

「姐姐，聿川哥心疼我懷孕沒胃口，特意給我煲我最愛的冬瓜排骨湯。他說，希望孩子生出來像我，可我希望像他。」

她樂此不疲地給我發著消息，除了照片，還有視頻。

那個視頻裏的沈聿川，是一年前我馬上博士課程畢業，他前一晚裏特意發過來一套衣服，然後笑著跟我說，這是他為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特意讓人新做的。

而纏繞在顏予潼手腕上的那條領帶，是我送給他的結婚舒念日禮物。

2.

他西裝革履，穿著整齊，顏予潼如蔥白一般的手臂摟著他的脖頸，那條價格不菲的領帶尾端，也隨著他們的動作，一下又一下晃著。

而第二天，他還依舊能夠穿著那套西裝參加我的畢業典禮，給我送上我最愛的山茶花，眼裏是濃得化不開的情誼。

我關了視頻，看到顏予潼發來的消息：

「姐姐，每一次聿川哥哥來找我，我都被他折騰得渾身酸痛呢。」

我還沒退出和顏予潼的聊天框，就收到了沈聿川的消息。

「老婆，你今天想吃什麼口味的蛋糕？草莓、巧克力，還是抹茶？」

我不明白，他怎麼能一邊給別的女人煲湯，一邊還能抽出空來「關心」我的。

我沒回他，隻是把手機重新放回了兜裏。

快下班前，我因為中午沒吃飯幾乎餓得胃痛，小護士笑著推開值班室的門，然後笑著跟我說：“舒醫生，你老公來啦！”

她話音剛落，我就看到出現在她身後一隻手抱著一束花，一隻手提著蛋糕和奶茶的沈聿川。

我說不出來心裏是什麼感受，隻覺得看著他臉上的笑都覺得虛偽。

他把奶茶放在桌子上，招呼著科室裏的同事們都去喝，然後他把小蛋糕和花放在我的桌子上。

“知道你不愛喝奶茶，所以我就沒買，今天給你買了抹茶口味的。路過花點看到山茶花很漂亮，所以就買下來送給你。”

我看著懷裏的花束發呆，腦子裏全都是他給顏予潼煲湯的畫麵。

他湊到我身邊看了看我的電腦屏幕，然後在我的發頂落下一個吻：

“我看了你的排班表，今天不需要值班，請問舒醫生，可以下班了嗎？新鮮的波士頓龍蝦剛空運過來，我回去給你做。”

沈聿川的吻落下的那一刻，我隻覺得身上仿佛有螞蟻在爬，盡管我中午沒吃東西，可胃裏卻翻江倒海得難受，就連胸口也開始發悶。

我起身推開他，語氣裏有些微不可查的不耐煩：“你先出去等我。”

我脫下白大褂的時候，科室裏剛來沒多久的實習醫生吸著奶茶，嘴裏含混不清：

“宥怡姐，你老公對你真好，以後我要是也能找到這麼好的男人就好了。”

我掛白大褂的手一頓，轉過頭看她：“還是靠自己吧，男人和愛情隻是你人生裏的調味劑而已。”

我看著小姑娘愣在那裏，歎了口氣：“你的當務之急，是好好實習，然後好好寫你的開題報告。裴教授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我看著小姑娘皺著眉頭哀嚎一聲趴在桌子上，把沈聿川給我的蛋糕放在她麵前，然後拿著包走出辦公室。

3.

沈聿川站在科室的介紹欄前不知道在看些什麼，見我出來，他笑著上前接過我手裏的包。

見我手裏隻拿了一個包，他開口問我：“蛋糕呢？”

“嗯，給那個新來的實習生了，她最近被畢業論文的開題報告弄得焦頭爛額。”

我語氣平淡，沈聿川嘴角的笑僵在臉上。

也是，換做以前，我是不會把沈聿川送給我的東西給別人的，可是現在，我卻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那塊蛋糕給了別人，這自然在他的意料和認知之外。

我沒說話，隻是往前走，如果我沒看到顏予潼發過來的那條消息的話，我大概還不會這麼爽快地把蛋糕送給別人。

我腦子裏一瞬間就浮現起她五分鐘前剛發來的一張照片，裏麵是一塊草莓蛋糕，一塊抹茶蛋糕：

「我說我想吃蛋糕了，聿川哥特意去給我買的，他原本想把草莓蛋糕給你的，但我撒個嬌，他就留給我了。」

沈聿川把烏雞湯端上桌的時候，我隔著嫋嫋的熱氣看他：“沈聿川，你有沒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我還是想給他一個機會，也想給我和他的十年一個機會。

他給我盛湯的手一頓，我見到他的眼底開始蔓延起心虛的情緒來，空氣仿佛凝結，他動了動嘴唇，最終什麼都沒說。

我聽見瓷碗放在我麵前清脆的一聲響，抬頭就是沈聿川帶笑的臉：“你不是一直跟我說想去遊樂園麼？正好過兩天你生日，我陪你去。”

我沒說話，隻是拿勺子在碗裏攪了又攪。

接下來的幾天，顏予潼依舊鍥而不舍地給我發著沈聿川對她的無微不至。

我看著每天悉心為我準備好每一頓飯，早起幫我擠牙膏，給我早安吻和晚安吻的沈聿川，隻覺得他很割裂。

我生日那天早晨，沈聿川起得很早，我洗漱完就看到飯桌上的那碗臥了煎蛋的長壽麵。

沈聿川笑著看向我：“宥怡，快來吃，等下收拾收拾，我們出門，我晚上約好了那家你一直很期待的餐廳。”

我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沈聿川幫我戴上了一條Tiffany的項鏈。

他滿意地看著我點了點頭，然後再我的唇角落下一個吻：“很漂亮，我就知道它很適合你。”

我低頭看著項鏈問他：“生日禮物？”

“不算，其實還有。”

出門前，我的手機響了起來，是顏予潼發來的微信：

「姐姐，我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但是你信不信，隻要我一句話，聿川哥就能來陪我。」

我沒回她，隻是抬起頭看那個正拿著外套出來的男人。

他的手機響了又響，拿出來看的時候，皺起了眉頭。

他掛了電話，然後走過來接過我手裏的包，牽著我的手：“走吧。”

直到在車上，他的手機依舊響個不停，他沒接，他的微信短信提示音就響個不停。

車子在紅綠燈前停下，我終於開口：“看看吧，是不是有急事。”

4.

他隻是拿起來看了兩眼，然後就變了臉色。

我的手機也開始響起提示音。

我低下頭去看，是顏予潼。

「舒宥怡，你說，他到底會不會拋下你來找我呢？」

我按滅了手機，抬起頭去看沈聿川，他臉上浮現起愧疚的神色：

“宥怡，抱歉，事務所那邊臨時有事，有個委托人必須要今天見麵。”

直到這一刻，我終於死心，我對沈聿川所有的愛終於在一刻徹底消失殆盡。

我沒說話，沈聿川臉上浮現起心虛的神色，綠燈亮起的那一刻，他發動了車子，我終於開了口：“好啊，你去吧。”

他的車在路邊停下。

“宥怡，你叫個車吧，我盡量晚上回來陪你吃飯。”

我沒說話，隻是拉開了車門下車，我叫了車，獨自一人去了遊樂園。

我擠在人群裏看花車巡遊的時候，收到了陸珈禾發給我的消息：

「宥怡，顏予潼要生了，沈聿川一直陪著她。」

我在對話框裏敲敲打打，給她回過去四個字：「我知道了」

我從人群裏擠出來，在遊樂園的人聲鼎沸裏撥通了一個電話。

“傅斯越，你能拜托你在江城的朋友幫我擬一份離婚協議麼？如果可能的話，我需要他隨時做好我要起訴離婚的準備。”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晌，然後才緩緩開口：“好，我會讓他聯係你。”

我回到家的時候，推開門就看到滿地的玫瑰花瓣，還有放在餐桌上的紅酒、生日蛋糕和花束。

屋裏空空蕩蕩，隻有在夕陽餘暉下的玫瑰花瓣。

這大概是沈聿川早就讓人準備好的一切，我站在餐桌前發愣，接到了餐廳打來的電話，詢問我們什麼時候到。

我看著被微風吹起的窗簾，然後緩緩開口：“不好意思，行程有變，麻煩您取消吧。”

蛋糕旁放著一個精巧的絲絨盒子，我打開來，裏麵是一枚鑽戒。

我突然就覺得很煩躁，我掛了電話，手機依舊響個不停。

我不知道顏予潼是怎麼在陣痛的時候還能有力氣給我發消息挑釁我的。

我點開來，是沈聿川坐在她的床邊替她削蘋果的照片。

「姐姐，你看，隻要我一句話，聿川哥就會上趕著來照顧我。」

接著是她高高聳起的圓滾滾的肚子，

「我和聿川的孩子已經迫不及待要看看這個世界了，姐姐，未來隻有我和孩子才是聿川最親密無間的家人。」

5.

我合上那個首飾盒，然後把它扔進了垃圾桶裏。

我拎著那瓶羅曼尼康帝坐在露台上吹風，周遭萬家燈火的時候，被我扔在客廳沙發上的手機鍥而不舍地響著。

我搖搖晃晃地起身走到客廳拿起手機。

沈聿川已經給我打了無數個電話，發了無數條消息。

在手機鈴聲再一次響起的時候，我終於接了電話，下一秒，沈聿川焦急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宥怡，你終於接電話了，快嚇死我了。”

我沒說話，隻是聽著沈聿川在電話那頭「演戲」。

“宥怡，我這邊還有工作沒處理完，沒辦法陪你了，我明天再陪你補過生日。”

“禮物送到了吧，我答應過你的，每一年你的生日都會送你一枚戒指。”

我看著被我扔進垃圾桶裏的首飾盒半晌沒說話，沈聿川在電話那頭叫了我好幾聲，直到我聽見他那頭傳來顏予潼哭喊著叫他的聲音才開口：

“嗯，我知道了，你忙吧。”

他隔著手機給我留下了一個吻，我卻覺得渾身難受。

我強忍著胃裏翻江倒海的感受掛了電話，下一秒，顏予潼的消息就赫然出現在我眼前。

「姐姐，我和聿川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我看著餐桌上那個蛋糕覺得反胃，幹脆也把它扔進了垃圾桶裏，連帶著那束弗洛伊德玫瑰一起。

我抬眼看到沈聿川的酒櫃，那瓶他一直珍藏著的Domaine Leroy映入我的眼簾。

那瓶羅曼尼康帝見了底之後，Domaine Leroy也被我喝了個精光。

我倒在沙發上，看著照片牆上沈聿川親手一張一張掛上去的我和他的合照，他和顏予潼的那個視頻又一次闖進我的腦海裏。

我跌跌撞撞跑到衛生間蹲在馬桶旁吐了個昏天黑地。

酒精沒能讓我睡個好覺，卻讓我睜眼到天明，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我接到了陸珈禾的電話。

“宥怡，顏予潼的孩子出生了，是個男孩。”

我的腦袋突突地疼，機械性地回她：“好。”

直到快中午，沈聿川依舊沒有回來，可顏予潼的消息又一次發了過來。

這次她什麼都沒說，隻是發了張沈聿川抱著孩子的照片，照片裏的他看著那小小的一團，滿眼溫柔。

我退出聊天框，聯係了傅斯越的朋友：“陳律，離婚協議擬好了嗎？我不需要賠償了，我隻有一個訴求，我希望沈聿川能快點和我離婚。”

6.

我給自己煮了碗麵，小姑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宥怡，我之前跟你說的，來港城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麼樣了？如果你擔心和沈聿川聚少離多的話，現在交通這麼發達，他可以住在港城，去江城上班。”

我看著冷成一團的麵條：“我考慮好了，我會去的，但是，我打算和沈聿川離婚了。”

小姑靜默了半晌，然後並不意外地說了個“好”。

其實從以前，我的小姑就對沈聿川並不滿意。或許很久之前我就該明白，在沈聿川的心裏，顏予潼隻要一句話，他就什麼原則都可以不要。

顏予潼是他去世的恩師唯一的女兒，他責任心強，答應了恩師要照顧她，所以無論顏予潼說什麼，他都會同意。

哪怕，她想要生下和他的孩子也可以。

“我給你訂機票，等你到的那天，我會讓斯越去接你。”

傅斯越，我的青梅竹馬，也是我小姑的關門弟子。

收了線，離婚協議也發到我的郵箱裏，我去了沈聿川的書房打算把離婚協議打出來，卻在他的電腦裏發現了很多他和顏予潼的聊天記錄。

充滿著關心和露骨，盡管他一遍又一遍地跟顏予潼說，別妄想取代我的位置。

可我太清楚，在他心底，顏予潼早就不一樣了。

他縱容著顏予潼生出妄想，縱容著顏予潼踩在我的頭上。

終於在此刻，我終於可以不再愛他，我平靜地把他和顏予潼的聊天記錄全都複製了下來。

哪怕沈聿川不願意離婚，我也可以有證據起訴他婚內出軌。

我利落地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後拿著辭職報告去了醫院。

院長對於我的決定感到很是震驚，可我隻是笑了笑：“我小姑希望我能去港城定居。”

“那你和你丈夫？”

我笑著低下頭去看我包上的扣：“嗯，我打算和他離婚了，醫院最近也有謠言吧，我丈夫常出現在婦產科。他雖然對外說那是他妹妹，可院長，我們都是女人，你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院長終究什麼話都沒說，在我的離職報告上簽了字。

“宥怡，不拘泥於情愛的話，你會有廣闊天地。”

我拿著離職報告去了辦公室整理自己的東西，科室裏的每個人看著我時，臉上都帶著些同情。

我沒有直接下樓，反而去了婦產科，我站在病房外，看見沈聿川一臉溫柔地看著顏予潼給繈褓裏的孩子喂奶。

我心裏湧上一陣酸澀，然後拍下了這一幕。

6.

我回到家，開始收拾東西，除了必須的衣物和書籍，所有沈聿川送給我的東西，我一樣都不打算帶走。

我坐在去機場的車上，沈聿川依舊樂此不疲地問著我晚上想吃什麼，什麼時候下班他去接我。

可我沒有回他一句話。

直到我準備登機的前一刻，我才接通了沈聿川的電話。

“宥怡，你怎麼一直不接我電話，很忙嗎？”

我沒說話，沈聿川在電話那頭又叫了幾遍我的名字。

我剛要開口，機場廣播卻傳來聲音：

“前往港城的旅客舒宥怡、舒宥怡女士，您所乘坐的港江航空HK183次航班登機口即將關閉，請您速到514號登機口登機，謝謝。”

“宥怡，你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