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假千金離家出走再次被找回來時，已經瞎了一隻眼。

我由受人寵愛的公主淪為萬人嫌的罪人。

父母記恨我，罵我罪孽深重，罪大惡極。

哥哥甚至毀了我的手，質問我當初為什麼不死在外麵。

後來，我把一切都還給了她。

包括那隻眼，還有我這條命。

明明，我都如他們所願了。

可是，那些活著不曾愛過我的他們，卻都在我死後不斷的祈求我的原諒。

1

「雪嫣急需換眼角膜，你明天就去醫院檢查一下，沒問題就直接手術吧。」

我看著眼前冷漠的媽媽，心中一片悲涼。

「媽媽，我不想捐……」

我試著開口哀求，可我話還沒說完，她猛地將一旁的花瓶砸向我，破口大罵。

「你還有臉拒絕？如果不是你，雪嫣怎麼會瞎了一隻眼睛？」

「我真後悔讓你回來！早知道還不如讓你和那個老頭子留在鄉下！」

額頭瞬間被砸了個血窟窿，劇痛如同一根尖銳是鋼針，猛烈地穿透了我的骨髓。

「這份捐獻協議你簽也得簽，不簽也得簽！」

黏膩的液體從額頭流下，模糊了我的視線，媽媽不由分說摁著我的手直接簽下了名字。

血一滴一滴砸在紙上，可她握著我的手一絲都沒抖。

爸爸歎了口氣。

「姍姍，你隻是捐一個眼角膜，還能看見，但雪嫣沒了一隻眼睛，她就活不下去了，這是你欠她的……」

「和她解釋那麼多那幹什麼，禍害一個！」

直到最後一筆落下，我媽像碰到什麼臟東西一般甩開我的手。

「你最好別耍花招，就算死了你也得給雪嫣捐眼角膜！」

說完，他們便摔門頭也不回地離去。

我無力的癱在地上，眼淚混著血，刺眼又痛苦，卻抵不過胃裏一陣翻滾的疼痛。

從半年前，我被他們從鄉下接回來。

才意外得知我和白雪嫣當年被人販子抱走又認錯的事實。

村子裏其他人都說我是幾輩子修來的好福氣，一下子竟然成了豪門千金。

撫養我半生的爺爺也含淚送我離開，囑咐我好好生活。

而我的到來並沒有改變任何事情。

他們依舊滿心滿眼隻有白雪嫣一個女兒。

從來沒有人在意過我的感受。

即使我努力討好他們，努力學習一切我能學的東西。

可這反而成為了我想趕走白雪嫣的鐵證。

每一次白雪嫣賣慘離家出走，他們就會斥責我冷血無情，爭強好勝。

直到白雪嫣再一次離家出走後瞎了一隻眼，我徹底淪為這個家的罪人。

可明明我什麼都沒做……

明明我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白家的千金。

可他們卻無一例外，全都護著那個毫無血緣的女人。

我捂著苦澀的心臟，踉蹌站起身。

無所謂了，醫生說，我胃癌晚期最多隻有三個月時間了。

一隻眼角膜而已，他們想要就拿走吧。

但這之前，我隻想回那個小村莊看看那個小老頭。

行李收拾到一半時，哥哥白司寒突然臉色陰沉的衝進來。

「哥……」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他狠狠甩了一巴掌。

他一把掐住我脖頸，咬牙切齒。

「雪嫣都被你害成這樣了，你為什麼還要惡毒到在她鋼琴裏放刀片！」

「她十個手指被刀片割的鮮血淋漓，醫生說差點就肌腱斷裂，再也彈不了鋼琴！」

「我怎麼會有你這麼惡心的妹妹！」

沉重的窒息感讓我喘不過氣，我拚命搖頭。

「不是我哥哥，真的不是我……」

「不是你還能是誰！家裏除了你還有誰會對雪嫣下手！既然你這麼想害雪嫣，那你這雙手也別要了！」

2

話落，他拉著我的手用力摁在花瓶碎片上。

「啊！」我痛的大叫出聲。

碎片深深紮進掌心，我疼的渾身哆嗦，連話都說不出來，隻能用眼神拚命向他求饒。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從來就沒有傷害過白雪嫣……

眼淚順著臉頰滴在他手上，他突然像是被燙到一般將我甩開。

我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被他扯到客廳，一腳踹中膝蓋，吃痛的跪在地上。

「跪在這裏好好反省反省，什麼時候想通了再起來！」

我眼底的光一點點消散，自嘲的笑了笑。

原來，他隻是換個方式懲罰我。

我怎麼會可笑的認為他會相信我啊。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膝蓋處傳來鑽心的疼痛，我倔強地咬著唇，不讓眼淚落下。

他們正在餐廳吃飯，隱隱能聽到白雪嫣歡快的笑聲。

他們其樂融融，完全忘記了我還在門口跪著。

不知過了多久，白雪嫣端著水果走過來，伸手想要扶起我。

「姐姐，快起來吧，爸媽已經消氣了。」

她尖銳的指甲幾乎要戳進我肉裏，我很疼，但我不敢吭聲。

半年來，我早已習慣了她笑容背後的蛇蠍心腸。

果然，她湊近我，語氣裏帶著不易察覺的得意和輕蔑。

「在鄉下待了二十多年，天生改不掉這幅窮酸樣，怪不得爸媽瞧不上你。」

我不想理她，抬腳一瘸一拐的往房間走。

可她卻快步攔住我的路，死死抓住我的手，笑的詭異。

「姐姐，戲還沒演完呢，你怎麼能走呢……」

我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本能的抽回手。

但還是晚了一步。

「姐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伴隨著她的一聲尖叫，我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她就已經摔下樓梯。

下一秒，哥哥忽然發了瘋似地衝過來，將我重重的推倒在地上。

我的後背一陣劇痛，整個人蜷縮成了一團。

額頭冷汗直冒，臉色慘白。

爸爸媽媽他們全都圍在白雪嫣身邊，一邊緊張檢查她傷勢一邊關心她疼不疼。

我顫抖的伸手指向白雪嫣：「是她……」

白雪嫣卻先哭了出來，麵上還是一副倔強堅強的模樣。

「沒事的，不怪姐姐，本來就是我占了姐姐多年的父母和哥哥，姐姐恨我是應該的。」

我媽怒不可遏的衝到我麵前，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你這個壞種！當著我們的麵竟然就敢對雪嫣動手！」

「我怎麼會生出你這個壞種！早知道當初一出生我就應該掐死你！」

白雪嫣窩在哥哥的懷裏，得意的看著我。

「不是我，是她自己摔下去的……」

我媽臉色鐵青的一腳踹在我胸口，打斷我的解釋，怒罵道。

「謊話連篇！到現在都不知悔改！」

突然，她垂眸，不知看到什麼，眼眸一冷，抬手用力將脖頸的項鏈扯下來。

我瞳孔一縮，幾乎本能衝過去。

「不要媽媽！」

我眼睜睜看著她手中的平安鏈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無情的落入草坪。

「你這個畜生連自己妹妹都害，誰知道送我的項鏈有沒有問題！」

我眼睛死死盯著窗外，身體微微顫抖，緩緩輕笑出聲，可眼底卻漫上一層悲涼。

那是我曾經在寺廟為她求來的平安鏈。

兩百多台階，我一步一跪，最後又為了所謂“平安”將指尖血融在項鏈裏。

可到頭來不過是小醜。

哥哥的咒罵聲還響在耳邊。

「媽，就應該給這個畜生關進地下室，好好教訓教訓她，否則下一次她還不一定對雪嫣做什麼。」

3

可他明明知道，我有幽閉恐懼症。

近乎瀕臨窒息的痛苦，讓我應激般地渾身發抖。

不，我不要進地下室。

我恐懼的爬到他們麵前，緊緊抓著媽媽的腿求救。

「不，不要媽媽，求求你，不要把我關進地下室，我得了癌症，活不了多久了，求求你……」

「雪嫣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讓他們把我關進地下室，是我錯了，我不該推你下樓，都是我的錯……」

「我真的活不了多久了，眼角膜我願意給你，我什麼都可以給你，求求你……」

我舍掉了所有尊嚴，如一條喪家之犬般跪在地上求饒。

爸媽鄙夷又厭惡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良久，哥哥歎了口氣，伸手將我扶起。

我恐懼的看著他，大顆大顆眼淚打在他手背，聲音止不住顫栗。

「哥哥我真的不敢了，別關我……」

「可是姐姐到現在還在說謊，而且姐姐每次從地下室出來都會特別乖。」

白雪嫣驀然開口。

哥哥眼底的動搖瞬間煙消雲散，反手拽著我的胳膊往地下室方向走。

「為了躲避懲罰連癌症都說得出來，你死了最好！死了全家都開心！」

我恐懼的嚎啕大哭，回頭看向爸爸和媽媽，撕心裂肺的大喊。

「媽媽，我不要去地下室，媽媽救救我，爸爸，我不要去……」

可他們的眼神像是一股麻繩擰住了我的心臟，緊緊纏繞，窒息地悶疼。

冷漠，諷刺。

仿佛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東西。

我緊緊抱著自己，瑟縮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一角，呼吸越發急促。

直到白雪嫣打開地下室的門，溜進來的一絲光亮讓我宛若活了過來。

她的聲音幽幽響起。

「白姍姍，你看，全家人都希望你死呢。」

「你這輩子注定都要活在我的陰影下。」

她像往常一樣刺激我，可我卻平靜的看著她。

還有一個月我就要死了

終於要解脫了。

隱隱的，疼痛的心裏竟然生起一絲期待。

但她卻不滿意我的麵無表情，氣急敗壞的給了我一巴掌。

「賤人，你還在裝清高！爸媽甚至厭惡到連你送的東西他們都想扔掉，你還有什麼資本和我鬥！」

我這才注意到她手裏拿著爸媽生日時，我親手照著他們捏的泥人。

那是我在鄉下這麼多年唯一拿得出手的東西，很多人都誇惟妙惟肖。

白雪嫣嘴角挑起惡意的弧度。

她死死盯著我，手高高舉起，伴隨著“啪”的一聲，泥人被摔的稀碎。

「你就和這堆爛泥一樣，就應該永遠活在陰暗的地下，為什麼要回來！你怎麼敢回來！」

「心痛嗎？有本事你弄死我啊，否則，你一輩子都別想搶過我！」

我冷冷看著她，將她那些算計看在眼底。

剛回來時，我真心把她當妹妹，想和她和平共處。

可她總在某些時刻故意挑釁我，或者弄壞我的東西。

我曾天真的以為都是巧合。

後來我才發現，她就是故意激怒我，想看到爸媽和哥哥厭惡我，懲罰我。

她恨我，恨我是白家的真千金，恨我的存在時時刻刻提醒她是個冒牌貨。

她泄憤一般抬腳狠狠踩著那堆泥人，如同這半年我對家人的期待也徹底歸於塵土。

我抬起手，緊緊攥住泛疼的心口。

哀莫大於心死。

我冷漠的看著她癲狂的模樣，緩緩閉上眼。

「你隨便，我不在乎了。」

白雪嫣愣了片刻，突然冷笑一聲，緩緩掏出一個銀鐲子放在我眼前。

「那這個呢？」

我視線在對上這個銀鐲子的瞬間，身體猛然僵住，雙眼猩紅。

這個銀鐲是爺爺當年撿到我時，我身上唯一一件物品。

再窮的時候，爺爺都沒動過心思。

他說，這是他最後的念想。

可是，怎麼會在白雪嫣手上？

「你還不知道吧，聽說那個老頭已經死了，似乎死前還在等著你回家，也不知道廢了多大力氣才讓人把這個送到白家。」

「死不瞑目呢，嘖嘖，真可憐啊。」

「你說，我現在把這個鐲子給姐姐應該也不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