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電商賣牲畜飼料,村裏人知道後,一個個蜂擁而至。
我本以為他們是來支持生意的,結果轉頭就開始大規模僅退款。
我好聲好氣上門商量,要退款可以,飼料也得退回。
卻反遭道德綁架:「鄉裏鄉親的,你不能隻顧自家賺錢,不管鄉親們死活吧?做人可不能這麼忘本!」
不僅道德綁架,還向網站投訴舉報我飼料質量有問題欺騙消費者,害得網店被勒令整頓強製下架,造成巨大損失。
網店重新上架之日。
我通宵達旦給全村準備了加量不加價的飼料。
第二天,全村牲畜集體上吐下瀉,村裏亂成一片。
有村民氣不過上網賣慘哭訴,企圖煽網暴我,好在網友沒被帶節奏,反而高呼:
【好一出絕地反殺,看得人乳腺通暢!】
後來,我把所有村民列入網店黑名單,任憑他們如何道歉求情,再不賣給他們一粒飼料。
同行知道後,也是將其一起列入黑名單,村民們再也買不到一粒飼料了。
1
多年勤勤懇懇牛馬生涯。
而立在即,老板突然宣布公司無力支撐不得不關門,公司上下原地失業。
好在前幾年經濟形勢好的時候,我存了不少錢。
原本買房的打算,也隻能隨著失業徹底打消。
也好,省得當房奴了。
自我安慰一番。
眼看打工人做不下去,經過幾天深思熟慮,我決定徹底改換賽道,自己做網店。
經過三個月的摸爬滾打,鋥光瓦亮的房間中,桌子上擺著幾大袋飼料,斥巨資購買的風吹草低見牛羊背景板清新奪目。
「進來直播間的鐵子們可以點點關注啊,直播間主營牲畜飼料,副業說學逗唱,絕對給廣大網友一次賓至如歸的絕佳觀看體驗。」
我和章子然坐在鏡頭前插科打諢,直播間彈幕被成群結隊的「哈哈哈」占領。
此時此刻,距離開網店已經過去三個月。
由於熱衷整活兒,並給每樣產品起了諢號,立了人設,甚至拍了vlog。
網店一朝爆火,成為不知多少網友的打卡聖地。
被廣大熱心網友戲稱為:「新時代牛馬的專屬大草原。」
銷量從起初的月均銷量3單,到現在日均銷量500單,總算在新賽道站穩了腳跟。
又到一天結束直播的時間,我微笑揮手跟直播間網友道別。
後台工作人員實時報上今晚直播間打賞金額,以及網店成交額。
「毛利潤五十一萬,淨利潤四十五萬。」
2
直播和網店雙管齊飛。
短短三個月,讓我和章子然的存款實現了質的飛躍。
我正思索著什麼,忽然手機響了。
「媽。」
我接起電話。
「兒子,聽老劉在城裏打工的兒子說,你現在也成那個什麼網紅了?還開了網店賣牲畜飼料?」
早在決定開直播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好會被家裏人知道的心理準備。
點了支煙,我跟媽媽解釋道:「之前上班的公司業績不行,工資發不出來了,我就想著不如趁年輕再折騰折騰。」
就在我以為老媽想勸我回老家的時候,她忽然開口:
「兒子,你王嬸兒媳婦說,你現在賣的那個飼料在網上可火呢?」
我應了聲,媽媽緊接著又說。
「咱們村兒的情況你也知道,前幾年鄉親們一起開了個養牛廠,可現在的物價你也清楚,市麵上的飼料都貴的不得了,鄉親們之前也試過青儲,可一來青儲各方麵成本也不低,二來就是供不應求......」
「媽,」我打斷媽媽的絮叨,直接問道:「您要不還是有話直說吧。」
聽筒那頭陷入沉默,片刻,媽媽再次開口:「是這樣,村長今天來家裏了,想托我們問問你,如果咱們村往後的飼料都從你店裏買的話,能不能打個折?」
「店裏都寫了規則,凡是購買五件及以上的,都可以享有九折優惠,十件及以上享八五折優惠,十五件及以上在八五折優惠的基礎上還可以獲贈一件,簡而言之就是買的越多優惠力度越大。」
那些人連我開直播間的事情都知道,我不信他們不清楚這點。
現在讓我媽來問,恐怕並不想隻有這些優惠。
果然,我話音才落,就被媽媽否決了。
「那是給外人的優惠,鄉親們怎麼能跟外人一樣?」
「是這樣,我跟你爸商量過了,村長都求到咱頭上了,那肯定不能讓村裏人寒心,幹脆就來個對折,再者聽人說現在快遞速度都慢,還有經常有丟件的情況,反正從A市開車回來也就5個小時,到時候就由你給大家送送貨,鄉親們肯定記你的好!」
我忍不住:「媽,這店不是我跟人合夥開的,這麼幹我怎麼跟合夥人交代?」
媽媽還沒說話,不知道旁聽了多久爸爸忽然開口:
「有什麼不好交代的?又不是不讓你們賺錢,就是掙得少一點而已,村裏年輕人都說你現在又是直播又是開店的賺了不少錢,難道連這點優惠都不願意給鄉親們?你讓我跟你媽以後在村裏怎麼跟人打交道!」
3
又是這種話。
從小到大我都聽了不知道多少次。
小時候不管在外麵受了多大委屈,總會被爸媽一句「都是一個村的」輕飄飄揭過。
後來我終於考上大學,離開了村子。
但隻要村裏人有需求,他們就毫不在乎我有沒有時間和精力。
大學期間,我的所有假期都必須無償給村裏孩子補課。
工作期間,但凡村裏人需要,無論我是工作日還是休息日,都必須全程負責對方的所有花銷。
隻要我表現出丁點不願意,爸媽就會說:
「做人要有良心!你可不能自己有了出息就數典忘祖,讓我們老兩口被鄉親們戳脊梁骨!」
我也就隻能一次次妥協和退讓。
但這次,我不想再退了。
聽筒那頭,爸爸還在喋喋不休地教育我。
深吸一口氣,我打斷他的長篇大論。
「你們說得沒錯,人確實不能忘恩負義,可我想來想去,實在想不到他們給過我什麼恩什麼義,就因為你們口中常說的為人師表四個字,從小到大不管發生什麼事,你們都要求我做無條件退讓的那一個,從來不管我會不會委屈。」
「我好不容易考上大學,可每次節假日,你們都會安排我挨家挨戶給村裏那些小孩補課,結果呢?那些孩子的父母根本不管是不是自己孩子不學,隻要沒考上大學,就找上門來給我一頓臭罵,再後來我工作了,可你們給我打的所有電話裏,十次有九次都是為了你們的鄉親。」
「無論看病還是玩兒,吃住交通甚至東西都要求我來掏這個錢,他們卻連一句謝都沒有,但凡我不願意,你們就會不問緣由罵我狼心狗肺,可你們有過哪怕一次,就一次問過我工作順利不順利,生活順不順心嗎?」
「你們說他們會記我的好,可他們真的會記嗎?」
別說記我的好,直到現在每次逢年過節回家,專屬於我的必備節目就是被村民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要求。
發泄似的反問了一通,本以為他們起碼會生出一絲愧疚。
可最終,我還是隻得到爸媽一句「我們算是白養你了」的評價。
以及被無情掛斷的電話。
聽著聽筒中發出的「嘟嘟嘟」忙音,我怔愣片刻,忍不住笑出聲來。
無所謂,反正早猜到這個結果了。
4
雖然嘴上說沒關係。
但這通電話還是不可避免讓我有些自閉了。
身為大學室友,章子然多少也對我家情況有所耳聞,倒是沒有多勸什麼。
原以為這件事會到此為止。
可沒幾天,網店忽然收到來自村裏的大量訂單。
章子然不免驚訝:「不給對折還下單?你們村裏這些人倒是挺讓人意外啊。」
大量訂單雖好,但我心裏卻沒來有生出了不好的預感。
按照我之前對那些人的了解,他們絕不可能在明知能占便宜的基礎上,還願意「大出血」。
不出所料,在訂單頁麵顯示快遞已簽收後,評論區忽然湧現批量差評!
為免造成更大的負麵影響,所有客服人員齊上陣,
緊接著,店鋪就接到以質量參差、以次充好等理由為借口的僅退款通知。
退款金額共計五萬兩千元。
「曳哥,這、這可怎麼辦啊!」
客服小妹倉皇無措道。
章子然雖然生氣,可礙於我的麵子也不好說什麼難聽的話。
安撫好所有人,我當機立斷決定開車回家。
有些事情還是當麵說的好。
5
汽車駛入村子時,天色已經擦黑。
不過短短三年,村裏已經因為養牛廠發展見好而煥然一新。
柏油路麵,嶄新路燈,還有各家各戶早已經翻蓋的房子。
家門口停好車,剛準備開門下車,耳邊冷不丁傳來一道聲音。
「喲,這不是咱們村兒唯一一個985大學生嘛?哦不對,現在該叫邱總了。」
扭頭看去,來人正是隔壁王嬸的兒子王耀。
因為從小不學無術,連高中都沒能考上,哪怕已經結了婚有了孩子,依舊是個隻能靠爸媽的啃老族。
壓了壓嘴角,我沒理這個混子,抬腳走進了院子。
誰知,對方居然亦步亦趨跟了上來。
「邱總怎麼不說話?難道是當了老板就看不起我們這些當農民的了?」
「裝逼貨,當年也不知道是誰,被打得鼻青臉腫都不敢吭氣,現在賺了錢就分不清誰是孫子誰是爺了?」
他洋洋得意地炫耀著,好似那真是什麼豐功偉績。
「老話說得好啊,人呐,最不應該的就是忘本,你可不能當那白眼狼啊。」
王耀喋喋不休,我一忍再忍,還是沒忍住停下腳步轉身朝他看去。
銀灰的月光下,王耀兩手插在褲兜,一副地痞無賴的人憎狗厭模樣。
「白眼狼?」
嗤笑一聲,我看住他反唇相譏。
「要是我沒記錯,你當年娶媳婦兒的彩禮錢都是跟我家借的,還至今沒還吧?王耀,咱們之間到底誰是白眼狼,你心裏是真沒點兒逼數嗎?」
得意的表情僵在臉上,王耀本就奇形怪狀的臉,瞬間變得扭曲起來。
6
當然,我這次回家是來解決問題,而不是創造問題。
把王耀懟了個啞口無言後,我翻個白眼轉身繼續往前走去。
小時候是因為爸媽莫名其妙的偏心。
我才隻能啞巴吃黃連。
如今,誰都別再想讓我忍氣吞聲。
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外麵的動靜,屋門突然被人從裏麵推開,緊接著,一臉驚訝地媽媽走了出來。
「邱曳?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或許還記著我之前對他們的忤逆,媽媽不僅沒走上前來,看向我時甚至皺起了眉。
無聲吐出口氣,我平靜道:「有些事要處理一下。」
「什麼事?!」
沒等媽媽開口,爸爸一步搶出,朝著我怒目而視,張嘴就是不分青紅皂白一頓臭罵。
「你還有臉回來!這些年,要是沒有村裏鄉親們的幫襯,你以為你能考上大學?我們邱家怎麼會生出你這種沒良心的東西!」
「鄉親們隻是想讓你給點兒優惠,又不是不給錢,你倒好,一句跟人合夥開店就把你老子媽打發了,白眼兒狼,我們算是白養你了!」
剛在我這兒吃了癟的王耀立馬又抖了起來。
擺出老實巴交的委屈樣,跟我爸媽告起狀來:「邱叔邱嬸,你們也是知道的,我家這些年一直不太富裕,不過二老放心,跟你們借的錢我回頭就算砸鍋賣鐵也得還了!」
本就應當應分的還錢,從他嘴裏說出來,倒像我在逼他去死一樣。
不出所料,他話音才落。
爸媽就用王耀才是他們兒子,而我隻是個毫不相幹外人的眼神瞪住了我。
媽媽甚至安慰對方:「別聽他的,什麼還不還的,都一個村的說這種生分話做什麼?聽嬸兒,反正也沒多少錢,甭還了!」
這話一出,我差點就要氣笑了。
但還是好心提醒道。
「這錢好像是我出的吧?欠條現在還在我手裏呢。」
「還沒多少,整整十萬塊,幾乎掏空了我當時的全部積蓄,別說房租,要不是有合租的室友接濟,我怕是連吃飯都成問題,現在你們輕飄飄一句不用還了,憑什麼?我今天就把話放這兒了,他不僅得還,還得連本帶利的還,真想賴賬也沒關係,大不了上法院唄。」
7
本就對我老大不滿意的爸媽。
聽完我這話,更是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爸爸更是抄起牆角立得一把鋤頭就要來打我。
可現在的我早不是當年那個打不能還手,罵不能還口的孩子。
眼疾手快躲開落下的鋤頭。
金屬板鋤可在地上,發出「鐺」一聲刺耳聲響。
可想而知,如果這玩意兒真落我腦袋上,我現在怕是已經出氣兒比進氣兒多了。
爸媽顯然也被嚇到了。
媽媽幾步上前奪走鋤頭,再看向我時的眼神愈發複雜。
「邱曳,你今天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從他們出來到現在,從始至終沒有提過讓我進屋。
按下翻騰的情緒,我將網店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他們。
雖然早就不對他們抱有任何希望。
但看到他們聽完我的話,反而露出一副我做錯事的表情時,心情還是難免有些鬱卒。
「不就幾萬塊錢嗎?還值當你跑這麼一趟?」
爸爸理直氣壯地說著:「反正你現在多事大老板了,直接給鄉親們把這錢墊上不就行了?回頭我們再跟村長商量商量,往後村裏養牛廠要用的飼料都從你那兒買,這總行了吧?」
媽媽點頭應和:「都是一個村兒的,你難不成還真好意思跟大家要錢?」
說實在的,我還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