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剛上小學的兒子不知道從哪學來跟人攀比的臭毛病，一進家門就開始撒潑打滾地嚎。

「淇淇爸爸都開蘭博基尼接她放學！我也要坐蘭博基尼！我也要我也要！！！」

老婆和嶽母不僅不阻止，反而衝我陰陽怪氣：「還大公司的高管呢，連輛好車都買不起，平白讓我大外孫在學校裏被同學看不起，你就是這麼當爸爸的？」

「說什麼沒必要賣那麼貴的車，幾百萬而已，你都工作多少年了，居然連這麼點錢都拿不出來，與其怪兒子學人攀比，不如反思是不是自己不夠努力！」

「走暘暘，媽媽和外婆帶你出去吃好吃的！不理這個廢物！」

祖孫三人風風火火出了門。

家門敞開，我看著被兒子糟蹋得一片狼藉的客廳，忍不住苦笑出聲。

口口聲聲說幾百萬是小錢。

可這些年她要求換的複式別墅換的車，還有她動輒上萬的衣服，名牌包包，珠寶首飾，以及住家保姆，哪樣不需要錢？

沒想到，我在外拚死拚活賺錢帶給她們的優渥生活，換來的不是她的體諒和心疼，而是一句「廢物」。

或許她們真的以為，這些年花的錢都是大風刮來的吧。

行。

這錢誰愛賺誰賺，我擺了。

1

周五，是我答應老婆接孩子放學的日子。

頂著老板不滿的神色，我點頭哈腰推了晚上的應酬，緊趕慢趕去學校接兒子放學。

剛從老師手裏接過兒子，就見兒子扭頭眼巴巴望著一個走遠的小女孩。

我忍俊不禁打趣道：「暘暘是交到新朋友了嗎？」

兒子卻搖搖頭，說：「爸爸，蘭博基尼是很厲害的車嗎？淇淇說她爸爸每天都開蘭博基尼接她放學，老師都說那個車特別好。」

說著，兒子又抬起頭眼巴巴朝我看來：「爸爸，我也想坐蘭博基尼放學，你也買一輛蘭博基尼好不好？」

我先是一愣，心中瞬間湧起不滿。

當初就是因為老婆說這邊師資力量好，不僅注重學習，還重視素質教育，才決定讓兒子來這所學校就讀。

可時間一長我就發現。

這學校別的方麵雖然都還算不錯，但唯有一點不好，那就是攀比成風。

無論學生、學生家長，還是本該教書育人的老師，幾乎所有人，都在以金錢衡量每個學生的價值。

兒子提到的這個淇淇的家長，我就不止一次聽老婆提起。

她爸爸是某家國際金融證券公司的亞太地區CEO，媽媽則是能在全世界開巡演的指揮家，就連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有著不俗的出身和成就。

就算在這所學生家長動輒就有上億資產的學校，她家也足以傲視群雄。

這樣堪稱豪門的家庭。

別說開蘭博基尼，就算開直升機也沒什麼好稀奇的。

哪怕我如今就職的公司是世界五百強，而我也升到了高管的職位年薪達到了七位數，但和淇淇家依舊屬於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尤其是，我絕不能縱容兒子養成跟人攀比的毛病，斬釘截鐵拒絕道。

「不行。」

說完，又怕自己態度生硬嚇到孩子，試圖跟他講道理。

「暘暘聽話，不說咱們家目前還沒有條件買那樣的車，就算有也沒必要買，再說了，你之前不是說特別喜歡爸爸現在開的那輛車，爸爸今天來接你就是開的那輛，暘暘開不開心？」

「不開心！！！」

兒子怒氣衝衝甩開我拉著他的手，歇斯底裏地衝我吼。

「我就要坐蘭博基尼！媽媽說了，我是男寶，是要給齊家傳宗接代的！滿足我的一切願望就是你現在最大的義務！你必須給我買蘭博基尼！必須買！！！」

沒到換聲期的兒子，吼叫起來的聲音又尖又利，他又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瞬間就吸引了周圍絕大多數家長的視線。

察覺到那些目光中的輕視和鄙夷，我強忍怒火深吸一口氣，盡量心平氣和勸道。

「暘暘，咱們家已經有兩輛車了，你不要在這裏胡鬧。」

兒子也不管不顧，隻一個勁兒站在原地又哭又喊。

無奈之下，我一把拎起兒子，大步流星走到車前解鎖開門幹脆利落把他扔進了後座，關上門站在外麵試圖平息不斷翻湧的怒氣。

誰料，兒子這下不僅要哭要喊，還用力拍打起了車門車窗，扯著嗓子大吼「爸爸欺負我」。

我麵無表情背對車門站在原地，怎麼都想不通——

好好一個孩子，怎麼突然就長歪了？

2

僵持了近半個小時。

到底還小，兒子總算體力不支哭不動了。

透過車窗看進去。

看到兒子耷拉著腦袋，肩膀一抽一抽的聳動著，我歎了口氣轉身坐進駕駛位。

當初老婆一句不想上班，都沒跟我商量一句，就直接辭了工作回家帶娃，沒堅持過一周，又哭得梨花帶雨說邊帶孩子邊做家務好累，出於心疼，我索性雇了個住家阿姨，負責做買菜做飯幹家務。

可即便有阿姨承擔了全部家務，獨自帶孩子沒幾天，老婆又說兒子精力太過旺盛她扛不住，想讓嶽母搬過來幫把手。

看著老婆被眼淚逼紅的眼角，我又同意了，並且主動上門幫嶽母搬家。

我們的婚房也有150平米，無論兩口之家還是三口，住起來都綽綽有餘。

可結婚沒多久，老婆隔三差五就提起：

「我閨蜜老公都沒你賺得多，結果一知道我閨蜜懷孕，人家一咬牙一跺腳，直接給我閨蜜換了個300平的大平層！」

被暗示的多了，我明白過來老婆也想住大房子，新歡燕兒感情正濃，我頭腦一熱就答應要換房子。

誰知老婆想要的根本不是大平層，而是至少得花兩三百萬的複式別墅。

但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

我隻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後來，我拚到幾乎要累吐血，終於攢夠換房子的錢。

換了房子後，老婆又說：「住這麼好的房子，隻開二三十萬的車多掉價啊，你看咱們周圍鄰居的車最便宜都五六十萬，老公，咱們再換輛車吧。」

望著老婆充滿希冀的目光，我忍不下心開口拒絕，於是隻能繼續卷生卷死拚死拚活地賺錢。

那時我還沒注意，現在被兒子的哭鬧一刺激，忽然就想起來。

好像就是從那時候開始。

老婆越來越不容易被滿足，房子、車子、衣服、包包，隻有她想不到的，沒有她不想買的。

把車停進車庫。

剛開門下車，就見兒子氣呼呼的先一步下車衝進了家門。

無奈歎了口氣，我下車跟了上去。

3

才進家門，就聽「砰」一聲巨響。

心知是兒子摔門的動靜，我沒理會，環視一圈樓下隻看到在廚房忙碌的阿姨的聲音。

我走過去詢問得知。

原來老婆和嶽母出去逛街還沒回來。

阿姨：「夫人和老太太說了會在晚飯前回來，您工作一天也累了，先休息會兒吧。」

辛辛苦苦一整天，回到家卻隻能得到阿姨職責疏離的關心。

揉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回應阿姨一句，我轉身上樓回了臥室，打算睡一會兒。

昨天有個合作出了紕漏，我在公司忙了個通宵，到現在都沒合過眼。

可除了昨晚來自老婆質問我去哪裏鬼混的電話外。

就再沒收到過哪怕一條關心的消息。

身心俱疲之下，躺下沒多久我就沉沉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

門外陡然炸開的一嗓子銳利哭喊，瞬間將我從睡夢中驚醒，然後就聽出來是兒子在哭嚷。

頭更疼了。

提著沉重的腳步，我走出臥室，才走到樓梯就聽到嶽母的不問緣由的指責。

「暘暘還這麼小，居然能狠心把孩子關車裏半小時，天底下有他這麼心狠的親爹嗎！自己沒本事買不起好車，反倒拿孩子撒氣，他幹得這叫人事兒嗎？！」

有了撐腰的人，兒子哭得更起勁兒了。

尖銳的嚎啕紮進我的耳朵，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此時的我心裏還在奢望老婆能站在我這邊。

誰知，她非但體會不到我的難處，反而順著嶽母的話不屑道：

「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本來就是個不知道上進的廢物簍子，這些年要不是有我這個賢內助一秒不敢鬆懈的提醒他，您以為他能賺到現在這個錢？指望他給暘暘買車，不如指望天上掉餡兒餅！」

母女倆你一言我一語地數落起我，好像我真成了她們口中那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可當我順著樓梯下來。

第一眼就看到仍在沙發上的各種大牌包裝，還有母女倆不知道第幾次煥然一新的發型、衣服甚至全套首飾。

哪怕我對這些東西的價格不清楚，也可以確定這次逛街的花銷起碼上了六位數。

祖孫三人你爭我搶地說著我的壞話。

還是尷尬旁聽的阿姨最先發現下了樓的我。

她局促地在圍裙上抹抹手，幹巴巴喊了聲：「先生醒了。」

又像是擔心我會尷尬似的自顧自說道。

「飯已經做好了，先生既然醒了那就開飯吧，不然菜都要放涼了。」

4

阿姨想方設法緩解氣氛。

卻沒一個人在這個時候領她的情。

我直直朝那祖孫三人看過去，視線一一從她們表情大同小異的臉上掠過。

不等我開口，老婆先不樂意了，吊起眉毛質問。

「你這眼神什麼意思？難道我和媽還說錯你了？」

我深吸一口氣，盡量心平氣和跟她對話。

「阿瑩，以咱們家目前的情況，確實沒必要買那麼貴的車，再說，暘暘還小不懂事，你難道也不明白這個道理嗎？」

老婆冷笑一聲，說出的話愈發難聽。

「什麼道理？說白了還不是你沒用掙不到錢才找這麼多借口？連輛幾百萬的車都買不起，我們母子還能指望你什麼？！」

嶽母也振振有詞地幫腔道：「還大公司的高管呢，連輛好車都買不起，平白讓我大外孫在學校裏被同學看不起，你就是這麼當爸爸的？」

兒子還在一旁扯著嗓子嚎。

我看著這對嘴臉如出一轍的母女倆，心底猝然湧起前所未有的憤怒。

「對，我確實沒用，否則也不用一直在外麵裝孫子賺錢，回家還見不到你們一個笑臉，這世上還有比我更沒用的男人嗎？」

「你這話什麼意思！？」

老婆尖叫：「齊墨柏你別忘了，當初是你拍著胸脯保證要讓我們娘兒倆過好日子的！怎麼？這才過了幾年啊？你就全忘了？！」

我忍不住反駁道：

「我沒忘，所以我這些年一直努力賺錢，按照你的要求換房子換車，每個月的工資也全交到你手上，讓你不在錢上麵受委屈，我已經做到了我能做到的一切，可你呢？你有想過我這些年在外麵打拚有多難嗎？」

「難？有多難？」

老婆嘲諷道：「真要那麼難，怎麼別人老公賺錢都那麼輕鬆，就你一天到晚抱怨個沒完！」

她簡直已經是在無理取鬧。

可好像生怕我們矛盾不夠大，嶽母還在一旁煽風點火，洋洋得意道：

「就是，我閨女可是一舉得男給你們齊家生了傳宗接代的兒子，那就是你們齊家的大功臣，你當然得好吃好喝供著我閨女！」

她不說這話還好，一說，我又想起之前兒子在學校門口說得那翻話。

難怪兒子小小年紀就有了這種思想。

原來是嶽母的言傳身教。

可是從戀愛起我就不止一次跟老婆說過，無論我還是我爸媽，都從沒要求她必須生兒子，就算我們想丁克也完全可以。

我媽早說過「咱家沒有皇位要繼承，不管生男生女還是不生都隨你們」的話，還是親口對老婆說的。

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是她打從一開始就沒信過，還是起初信了，後來又在跟嶽母的朝夕相處中被自己親媽洗了腦。

但無論是哪一種可能，我都對她們把這種思想傳遞給兒子感到失望且憤怒！

5

「媽，您平時也是這麼跟暘暘說的？」

強忍怒火，我盡量平靜地向嶽母問道。

嶽母哼了聲，雙手抱臂：「怎麼？難道我說得不對？墨柏，你家可是幾代單傳，我就不信你們真不想要兒子，當初我閨女懷孕的時候，我可給她找了不少偏方，才讓她一舉得男給你家延續香火的，就衝這一點，你就該對我閨女感恩戴德！」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虧得我以前還認為嶽母雖然有些貪小便宜，但本性很好。

誰知，她自己身為女性，卻又是個實打實的重男輕女思想的擁躉。

老婆也一副她居功至偉的模樣，睥睨地看向我：

「就是，齊墨柏，要是沒有我，你們齊家估計就要斷子絕孫了，暘暘可是我和我媽求神拜佛才還不容易求來的男寶，身為他的爸爸，你當然有義務滿足我寶貝兒子的一切要求！」

又是這句話！

我垂在身側的手不由自主緊握成拳。

「可是阿瑩，我早就跟你說過了，對於我來說，不管兒子女兒都是一樣的！」

「一樣？」老婆顯然不信：「現在有了兒子你當然這麼說，要是沒有，誰知道你又會是個什麼嘴臉！」

這個思想已經根植在她腦子裏，我再說多少她都隻會當我是在馬後炮。

不過今天爭吵的重點原本就不是這個。

我神情嚴肅看住她們：

「阿瑩，我再說一遍，以咱們家目前的經濟條件，買不起也沒必要買那麼貴的車，而且暘暘年紀還小，我也不希望他就此養成愛跟人攀比的毛病。」

誰料這句話又不知道戳到老婆拿跟神經，她再次尖叫起來。

「攀比？什麼叫攀比！我兒子這叫有上進心！不像你，一天到晚得過且過沒半點進取心，我真懷疑自己當初是瞎了眼才會嫁給你這種連幾百萬都掏不出來的窩囊廢！」

像是沒有發泄夠，老婆做了精致美甲的手指指住我，表情猙獰地喋喋不休：

「廢物！窩囊廢！當年追我的人那麼多，別說像你這種要什麼沒什麼的，就是富二代也一抓一大把，要不是因為你對我好，你以為我會選你？」

「現在是覺得你在賺錢養家，就要對我們發脾氣耍威風了是不是？齊墨柏，你搞搞清楚，這麼多年以來，要不是有我這個賢內助忙裏忙外的操持家務伺候你激勵你，你爬到年薪七位數的位置嗎？」

「哦，你現在掙錢了當高管了，所以就瞧不上我了是吧？你別忘了！我學曆比你還高！是正經大學的研究生！要是我出去工作了賺得錢絕對比你多！」

賢內助，伺候我。

我倒是沒見過，誰家賢內助會像她這樣，每天吹別人老公彩虹屁，卻對自己老公不斷貶低打壓。

不過她話既然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那我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