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癌患者因為不滿我的診斷,潤出國花重金求醫,她拿著國外醫生開的檢查單,拉橫幅寫大字報在醫院門口鬧事,向醫院和政府投訴我。
「為什麼你給我下了病危通知書,可國外醫生卻說我還有救?擺明了就是你不想給我好好看病,糊弄我!你還配當個醫生嗎?」
我迅速組織專家會議,在網上坦然公布了我們的結論。
患者不信,斥巨資吃了兩個月的所謂的特效藥後病情迅速惡化。
這次,她終於知道什麼叫害怕了。
1
周一上午,我剛接了三五個門診,正在整理病例的時候,助理慌亂撞開我的門,連門都顧不上敲,焦急道。
「孫教授,不好了,你快出去看看吧!有人在大門口鬧事兒,點名道姓說你是庸醫,口口聲聲要投訴你呢!」
我皺起眉頭,將病例裏最後一個字打完,才往出走。
路上,我看向助理:
「什麼時候開始的?鬧了多久了?怎麼回事?為什麼投訴我?」
小助理氣的眼睛都紅了,但委屈又不敢在我麵前表露,滿腹牢騷的給我吐槽了起來。
原來在醫院門口鬧事,公然投訴我的是兩個月前我看的一個病人。
這病人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一直不願意做檢查。
等我診斷出來的時候,她的病情就已經拖延了好長時間,查出來就是惡性腦膜瘤晚期了。
最重要的是呈擴散狀,還有轉移的趨勢,早就失去了最佳的治療時機。
換句話說,但凡有轉圜的餘地,我都會竭盡全力示意下,可她不一樣。
腦膜瘤不同其他腫瘤,一般都是良性。
既然現在已經發展、擴散、轉移了,不管用藥還是手術,都已經沒什麼太大的機會了。
為了穩定病患情緒,我隻能勸她選擇持續性吃藥、堅持放化療,做好長期保守治療的準備。
可大概是不願接受現實,亦或是患者不信任我,想再找一個生的機會,她跟兒子一商量,幹脆賣房借錢去了外國就診。
這次來鬧事的主要原因,也是因為外國給出的診斷和我的診斷不同。
所以才用現在這種大張旗鼓的辦法在門口鬧事,去各方投訴我。
助理歎了口氣:
「孫教授,你一定想不到,她不僅寫了大字報,立了板子,而且還拉著橫幅,拿著喇叭,在醫院門口大肆敗壞你的名聲,保安警告她不聽,還跟人家打了起來!我們該怎麼辦啊!我看她哪兒像個有病的人啊!」
我沒說什麼,隻是加快了腳步。
我們醫院是本省有名的三甲腫瘤專科醫院。
算不上多頂級,但也是數一數二的,別說周邊患者都選擇我們了,就連全國都有很多慕名而來,不遠萬裏打飛的來看病的。
至於我更是頭頸科一把手,專門負責顱內腫瘤、顱底腫瘤的研究和治療。
因為隔三差五就有手術安排,所以我每周隻能有三天的時間出診,一個上午就要看四五十號病人,經常因為沒看完病人而加班加點,顧不上吃飯睡覺都是常事兒。
想掛我號的人能排出去二裏地去,甚至還有在背後買號賣號的。
能給那位患者看上病,她一定也廢了千辛萬苦才掛到我的號。
在我變相宣布她“時日無多”後,她選擇了出國治療。
這無可厚非,畢竟每個人都希望自己活著。
且不說國內外醫生接受的教育、技術、影響資料、設備精進度不同,診斷不同是很有可能的,就連國內醫生之間都有診斷不同的可能。
如果我是她,拿到結果的第一時間就會回來找我,當麵問問我這是怎麼回事。
我們肯定不會坐視不管,甚至我還會協同醫院和其他醫生因為這件事給她組織專家會議集體商討,定個更權威的結論。
可她現在二話不說,直接大張旗鼓的來鬧事兒,搞得大家都下不來台,這是幾個意思?
2
我剛走出去,就看到門口已經圍了烏泱泱一群人,還能聽到鬧哄哄的聲音。
門口的喇叭循環滾動播放著一段提前錄好的話。
【......嵐西省腫瘤醫院頭頸科孫凡主任誤診我為腦膜瘤,拒絕我提出的各項治療方法,為了一己私欲試圖讓我長期在該醫院放化療診療。跟我去某國醫院就診後的結果恰恰相反,我敢確定是孫凡誤診了我的疾病!他不顧患者意圖,隻為了自己的個人利益,是貨真價實的庸醫!】
【我已經向醫院和政府提交投訴,要求立刻停止孫凡的行醫資格,讓他給我公開道歉,並賠償我這麼長時間以來的就醫費用,後期如果我需要在腫瘤醫院住院的話,也需要他平衡我的開支,作為對我的補償。】
【孫凡,你枉為醫生,不配看病,我要代表千千萬被你誤診了的患者投訴你,舉報你,不能讓你這種人逍遙法外!】
我往出一走,打眼就看到腦瘤患者陳桂玲坐在地上,一邊搖著扇子,一邊帶著帽子,還時不時的哀嚎兩聲。
旁邊圍觀的人早就掏出手機拍了不知道多久,見我出來,他們個個好事兒的喊了起來。
【孫凡來了!】
【醫生出來了,大姐,是他嗎?】
【快快快!死手,趕緊拍啊!】
陳桂玲從地上一骨碌坐起來,指著我就開噴,哪有半點病人的樣子。
「孫凡!沒想到你還真敢出來!我沒死真是讓你失望了!是不是做夢都沒想到老娘身體好了?告訴你,老娘得的不是癌症!做個手術就能解決!你這庸醫,不知道看差了多少個病例!現在竟然大言不慚的騙到老娘頭上了,還跟我兒子說讓我想吃什麼吃什麼,你這不是純惡心人嗎?告訴你,我不是好惹的!」
「給我個解釋,為什麼你的診斷跟國外專家診斷的不一樣?你說我時日不多了,可人家卻說我還能再活十幾年呢!我已經六十歲了,再活十幾年也夠本了,我本來想著安心養病算了,可我越想越氣,要不是我堅持出國看病,就要在你的花言巧語下留在你們醫院化療了,到時候這激素那射線的,我能不能活十年都是個問題!」
「你怎麼這麼狠!我們選擇你是因為信任你,難道你對你的每個病人都是這樣嗎!」
她越說越氣,甚至衝到我麵前想推搡我。
要不是有保安保護,她說不定都能一巴掌呼我臉上。
我跟她拉開了距離。
「陳女士,我們有話可以好好說,你說你去某國診斷結果跟我的有出入,好,我們可以坐下好好談,我看看到底是哪兒的問題,同樣的,我也可以申請專家團隊一起給你看。如果真是我誤診了,我全權承擔所有費用。可你現在在門口鬧事能解決什麼問題嗎?不能!你別忘了我們國家杜絕一切形式的醫鬧,對你這種行為,我們是可以報警了......」
說起這個,陳桂玲更生氣了。
「談?談個屁啊!要不是人家國外醫生我說不定都死了,跟你有什麼好談的?杜絕醫鬧是替其他負責人的醫生打的保護傘,跟你有什麼關係?行,反正我已經得病了,有本事你就報警抓了我,告訴你,我要是一天不死,就來你這鬧一天,你除了辭職一天都別想安生!」
我撫了撫額。
「我再說一遍,你口中的“誤診”“有出入”都是你單方麵的定義,具體問題得院方看過才能給你答複,如果真是我誤診了,責任我一定會承擔。我行醫二十多年,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問題......」
人群裏,有人也適時的開了口。
【是啊,人家畢竟是醫生,有些事人家才明白,外國的就一定是對的嗎?】
【對啊大妹子,鬧事解決不了問題,你得說清楚你的訴求人家才能知道怎麼做啊!】
【不管怎麼樣,有出入一定是不對的,孫醫生,你還是先看看人家的診斷報告吧,要真是你的問題,你就要背上大麻煩了!】
......
聽到這話,陳桂玲冷笑著將診斷書扔在我臉上。
「撿起來好好看看!為什麼你給我下了通知書,可國外醫生卻說我還有救?擺明了就是你不想給我好好看病,糊弄我!你還配當個醫生嗎?」
在這明顯侮辱人的舉動下,助理臉都氣紅了。
我撿起檢查單,雖然上麵全是英文,但對我來說並沒什麼阻礙。
直到看到最後一條,上麵赫然寫著懷疑患者罹患的是“75%良性腦膜瘤”,我驚了。
我敢賭上我之前那麼多年的醫德保證,他們的診斷一定有問題。
要麼是樣本切片出了問題,要麼是機構設備和操作人員有問題,否則不可能這麼大的出入。
更關鍵的是,光前期治療費用,就足足高達四十萬美元!
3
見我臉色突變,陳桂玲冷哼了聲。
「怎麼樣,看出來了吧?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了吧?明明吃藥做手術就可以解決的問題,為什麼讓我化療?告訴你,做夢!」
「孫凡,你不僅得給我道歉,而且還得賠償我去某國的費用,後續我如果要在你們醫院治療動手術的話,你得讓最好的醫生給我做,而且還得承擔我的醫藥費......」
我笑著打斷了她:
「如果真是我的診斷有問題,或者說某國醫生診斷的方法比我的要更有效,我一定會承擔你的費用,但要是你沒有跟我們溝通就跑來醫鬧,在這無理取鬧,我也會采取法律手段的。」
我雖然是醫生,但我也是個人,任誰被這麼公然冤枉心裏都不會好受的吧?
陳桂玲冷哼一聲。
「你要怎麼看?你覺得現在從你嘴裏說出來的每一個字兒,我還能信嗎?」
「不要在這兒嚇唬我,你以為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啊!你這麼牛逼的話怎麼不去北京協和當醫生,反而留在我們這個小破地方呢?告訴你,我們掛你的號都是信任你,沒想到你對患者這麼不負責!」
「今天拍下視頻的各位,麻煩你們幫我在網上擴散一下,我倒要看看這個國家會不會向著納稅的患者,還是向著這種沒良心的庸醫!」
我笑了笑,等她泄完憤後才輪到我:
「你不相信我的話,我可以通過醫院組織一場國內腦科腫瘤專家的會議,對你的檢查結果進行分析和研判,給你、給其他人一個滿意的答複,也會在網上給你們回應,可以嗎?」
聽到這話,陳桂玲臉色好了點,嘟囔道。
「還算個人…那就這麼做吧,但我隻能給你三天,三天後我就要知道答案。我是病人,經不起你們這麼耗下去。」
在助理和保安、還有圍觀群眾的見證下,她像隻戰勝的公雞似的,昂頭挺胸的收起了那些所謂揭露我的證據,抬手叫了車離開了這裏。
陳桂玲走後,雖然人們已經三三兩兩的散了,但還有很多人不肯走,停在醫院門口對著我狂拍,還時不時的指指點點。
4
返回自己的休息室後,我連忙將此事兒和老師溝通了一下。
然後在老師的幫忙下,幾個腦殼腫瘤的大拿幫忙一起做指導,我們可以一起看看她的片子,看看到底是什麼問題,究竟是我們出錯了還是國外診斷錯了。
幾個小時的焦急等待後,那些大拿們一直認為:我沒誤診。
聽到這個消息,我才緩緩的鬆了口氣。
有了大拿們的一起認定,我第二天就將會議的資料整理好,將視頻記錄裏關於病情的討論都摘出來後,馬上聯係了陳桂玲,讓她來醫院詳談。
接到我的電話時,她聽起來很不屑。
「怎麼,知道自己誤診了,要給我道歉了是嗎?」
我歎了口氣。
「你先過來吧,我整個會議都有留存,具體問題我們過來再看,現在誤不誤診已經不重要了。我想知道,你在某國就診的醫院是誰找的?有資質嗎?花了多少錢?」
大概是我的聲音太凝重,陳桂玲也不自覺嚴肅了起來。
「我兒子給我找的,雖然不大,但說是專門研究腫瘤的機構,人家很厲害的,我看頭銜都是什麼世界第一之類的——」
「問我這個幹嘛?我的病曆怎麼了嗎?難道我......不可能,人家都說我能治好的!你找的那些人確定是什麼專家嗎?不是你們一夥騙我的嗎?!」
「算了,你等等,我…我馬上就到!」
她“砰”的一下砸上門,突然掛斷電話,像是突然往這邊飛奔來。
不出半個小時,陳桂玲就趕了過來。
跟上次劍拔弩張、張牙舞爪的樣子不同,她現在帶起了口罩,對於別人投去的各種眼神,她也隻是能躲就躲。
我看到她有些發抖的手不斷擺弄著手機,透過墨鏡反光,依稀能看到好像是在百度查著什麼。
其實陳桂玲雖然年紀大了,但生活質量很好,聽說年輕時候還是某國企管後勤的主任,多少是個文化人,要說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
這次組織人在門口“醫鬧”逼我現身,口口聲聲誤診,讓給她個說法什麼的,大概也真的覺得自己到了生死關頭,真急了吧。
送走最後一個門診病人的時候,已經過了12點半。
我讓陳桂玲進來,她麵帶複雜。
「你門診的時候每天都是這麼忙嗎?」
我點點頭,一邊找東西,邊示意她坐下。
「你不是來過嗎?當時你來找我的時候,我記得號也在後邊,看完你以後沒幾個我就下班了。一上午四五十號人是正常的,我已經習慣了。」
我打開關於她的病情解構視頻,一邊解釋道。
「我動用了所有的人脈以及醫院的資源,才邀請了這十幾位專家一起來與會,裏麵有些人你或許不認識,但都能從網上搜到他們的名字和資曆,有些甚至是我的老師,我老師的朋友。」
「我不知道我說沒說清楚,但經過我們對你的片子、診斷單以及某國診斷單對比綜合起來看,你仍然是晚期,而且已經擴散了,吃藥是肯定好不了的。所以我才會問你某國醫院的資質......」
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說,如果真的是某國醫院的問題,你們也不應該替他們買單,耽誤了自己的治療,要是現在能好好治療的話,說不定還能再延長壽命。」
「我的建議是回國內保守治療,當然,如果有更好的方法我們也在摸索,說不定將來就有特效藥可以治療這種疾病了呢?不管你怎麼想,我們肯定是希望你的病能治好的。對我來說,要不要澄清自己是誤不誤診已經不重要了,你的病不能再拖了......」
沒等我說完,她抖著聲音打斷了我。
「......所以你的意思是,某國醫院是在忽悠我,我已經病入膏肓,隻能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