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家暴男再次朝女主人揮出他的拳頭時,我撲了上去,將他那張無休止貶低辱罵女主人的嘴巴,將他那張猙獰可憎的臉,將他那隻傷害女主人無數次的拳頭,將他那條不知多少次將女主人踢傷的腿,全部撕咬到血肉模糊。
男人用被撕扯成兩半的喉管發出破碎的哀鳴:「救…救命......」
可從那天,瘦弱的女主人勇敢地把我從狗肉店老板手裏救下時。
我就暗暗發誓,我會保護她。
無論將會付出多麼沉痛的代價。
01.
死寂如墳墓的客廳裏。
天花板上懸掛的白熾光吊燈,一晃一晃,晃得客廳忽明忽暗。
我撲在儼然已經奄奄一息的男人身上,發狠地撕咬他身上每一塊我看得見或看不見的皮肉。
濃重的血腥味充斥著這個房子。
任哪個人類聞到,恐怕都恨不能退避三舍。
「救…救命......」
男人的喉管被我咬出一個巨大的口子,惡臭的鮮血從那個口子汩汩流出。
他發出好像破風箱鼓動時的聲音,聽上去多麼的虛弱,可憐。
「汪!」
我低吼著,黑黢黢的眼睛凝視著他。
一如過去不知多少日夜中,他傷害我的女主人時,居高臨下仿佛欣賞什麼作品似的睨著她的模樣。
「饒,了我......」男人哀求著,眼睛裏堆滿恐懼的淚水:「我錯,了,饒、饒了…我…」
我依舊冷冷凝視著他。
想從他臉上看出,曾在人類口中聽過的,懺悔、愧疚、自責的情緒。
可是沒有,他那滿是血汙的可憎的臉上,隻有恐懼和被深深掩藏起來的惡毒。
不能放過他。我想。
這種連畜生都不如的渣滓。
根本不配活著。
02.
我是一隻邊境牧羊犬。
不幸的是,出生後不久就被人類從媽媽身邊偷走,關進狹小擁擠還散發著腐臭和鐵鏽味的籠子,擺在了人來人往的狗市上。
不幸中的萬幸。
被擺上攤位的第一天,我就被一個人類挑中買走了。
我以為自此可以擺脫顛沛流離的生活。
可沒想到,對方之所以買下我,隻是為了把我拴在他的狗肉店門口,當做招攬顧客的活招牌。
那個人類得意地說。
「百來塊就能買到純種邊牧,小狗能當招牌,等長大了宰了做的火鍋肯定也能賣個高價,簡直血賺不虧啊!」
剛被他帶回去時我還聽不懂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可當我被一根鐵鏈拴在那間又臟又破的飯店門口,每天都能聽到從後院傳出同類的淒厲慘叫時。
我終於明白了。
起初我也想過要反抗,可當那個人類手中的鐵棍,雨點般砸在我身上時,我怕了。
真的太疼了。
我夾起尾巴,蜷在角落,嗚咽著哀求他可以放過我。
於是那個人類又向他的同伴炫耀。
「看吧,這些畜生就是欠,打幾頓就老實了。」
旁邊的人類大笑著,每個人身上泄露出讓我害怕到忍不住發抖的惡意氣息。
03.
春去秋來,我就這樣被鐵鏈摔在狗肉飯店門口,度過了三個年頭。
第一任主人決定將我做成狗肉火鍋。
「年紀再大肉質就不好了,趁現在宰了價格還能賣高點。」
犬類的3歲,相當於人類24歲左右的年紀。
正是肉質最緊致的時候。
我的命運就這樣被輕描淡寫地決定了。
這是我被帶回狗肉飯店後,第一次踏足飯店的後院。
沉積不散的血腥味,隨處可見的犬類皮毛、肢體、內臟,哪怕此時這裏沒有一隻活著的狗,可當我看向座空蕩蕩的狗棚時,還是仿佛看見了那些滿身汙濁到看不出品種的犬類,此時正趴在冰冷的地上,用那雙麻木又空洞的眼睛望著我。
仿佛人間煉獄。
這其中無論哪一樣。
都讓我感到本能的恐懼和戰栗。
「嗚......」
我嗚咽著,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撤去,卻忘了拴在我脖子上的鐵鏈的另一端,還在第一任主人的手中。
「養不熟的畜生玩意兒!」
麵對我的反抗,對方氣壞了。
他一手扯著我,一手握著鐵棍狠狠抽打在我身上。
「老實點就給你個痛快,再敢折騰,看老子不活扒了你的皮!」
我清楚,他說得出就做得到。
所以哪怕對死亡有再多恐懼,我也不敢再反抗。
就這樣吧。
我早該接受自己的命運了,不是嗎?
可就當我順從的爬到地上,在男人揮起的屠刀下閉上眼睛,準備迎接自己早已被書寫好的命運時,一道清脆的聲音陡然響起在這沉寂的院子裏。
「住手!」
04.
一雙溫暖纖細的手臂,將我緊緊攔住。
我倏地睜開眼。
看到一張屬於人類女性的,蒼白清秀的臉。
「老板。」
女孩嗓音有些發幹,我能感覺到她瘦弱的身體正在顫抖,卻還是堅持著說了下去。
「我、我家正缺一隻能看門護院的狗,您看…能不能,能不能把這隻狗賣、賣給我......」
我認得這個女孩。
她家似乎就在狗肉飯店附近。
三年來,我不知見過多少次她步履匆匆經過飯店門口的身影。
隻有一次。
第一任主人不知道有什麼急事,匆匆忙忙關了店門開車離開,卻忘記把我帶走,我就隻能趴在地上,眼巴巴望住他離開的方向,盼著他能早些想起我。
女孩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她第一次在我麵前停下,從口袋裏掏出一根沾染了她體溫的火腿腸,小心翼翼剝開包裝紙遞到了我麵前。
「小狗狗,要吃嗎?」
這是我遇到的第一個,會用這樣溫柔語氣跟我說話的人類。
但我從沒想過,她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05.
3000塊。
女主人把我從第一任主人手中買了下來。
比當初他買我的價格,翻了不知道多少倍。
隨著一陣「嘩啦啦」的響動。
綁在我脖子上整整三年的鐵鏈,掉在了地上。
我怔怔望著麵前的人類女性。
原本清晰的視野,逐漸變得模糊,我用力眨了幾下眼睛,擠幹眼中積蓄的水汽,再次看清了她的模樣。
不知道對於人類來說,她的長相算不算好看,但對於此時此刻的我來說。
她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看的人類。
「狗狗,我們回家!」
瘦弱的女主人抱起對於她來說過於沉重的我,在周圍人嘲笑奚落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出了那個小小的卻仿若地獄的後院。
直到艱難地走到離狗肉飯店很遠很遠的位置,女主人終於氣喘籲籲地停下了腳步。
她蹲下來,捧住我的臉把我望住。
眼中充滿了一種雖然陌生,卻又讓我心生親近的情緒。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那種情緒叫心疼。
「還是得先去看看醫生。」
女主人揉著我的腦袋,輕聲地自言自語著。
我嗚咽一聲,當做回應她的話。
她眼睛倏地亮了起來,唇角牽起明媚燦爛的笑容:「你能聽懂我的話?你真是太聰明啦!」
人來人往,車流不息的街道上,她再次抱緊了我。
暖烘烘的身體上有愉悅氣息傳遞出來,讓我甚至忘記幾乎沒根骨頭都在叫囂的劇痛。
06.
白色的寵物醫院中。
穿著白色大褂的醫生正仔細又耐心地給我檢查著身體,身旁的護士還在小聲安撫著我。
其實他們不用這樣小心,哪怕他們什麼都不做,隻要看到女主人憂心忡忡的眸子,我都會乖乖的一動不動。
「不幸中的萬幸。」
做完檢查,醫生鬆了口氣看向女主人。
「雖然之前過得不太好,但除了皮膚病和耳蟎之外,狗狗沒什麼其它大問題。」
女主人也鬆了口氣,她捏捏我的耳朵,聲音中都帶著笑。
「謝謝了,我之前沒養過狗,能不能麻煩您給它除一下耳蟎?」
醫生答應下來。
除耳蟎的過程對於我來說,既難受又舒服。
但每當我想動一下,女主人都會先一步握住我的爪子,不讚同地搖搖頭:「乖乖的,別亂動。」
最後,醫生不僅給我除了耳蟎,還買一送一地給我塗好了治療皮膚病的藥膏。
離開時,我聽到寵物醫院中響起一聲好像是人卻又不是人的聲音。
「支付寶到賬,1310元整。」
我又讓女主人花錢了。
我才到她身邊幾個小時,就已經花了她好多錢。
雖然狗的世界沒有錢,但早在狗肉飯店時我就知道,錢對於人類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東西。
無論買我養我還是最後決定殺了我。
第一任主人做這一切的目的,都是為了錢。
07.
帶著新買的狗糧,玩具,牽引繩。
我被女主人帶回了家。
有生以來第一次,我進入了人類暖融融的房子。
「呀!這麼大的狗?」
第一個發出聲音的是個比女主人年老很多的人類女性。
我聽到女主人喊她「媽」。
女主人解釋說:「如果不是我去的及時,它差點就被殺了,媽,它真的好可憐啊!」
女主人的媽媽沒有說話,隻是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朝我看來。
很快,客廳又傳來人類男性的聲音。
「茵茵帶了什麼回來?」
有過狗肉店的經曆,我本能的會對人類男性應激和恐懼。
男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不受控製地想要逃離這個地方,可回頭看去才發現,大門已經被關上了。
「嗚嗚......」
我害怕地發出嗚咽,拚命往女主人的身後躲去。
終於翹起的尾巴,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縮到了腿中間。
此時的我,分明就是一條喪家之犬。
「爸你等等,先別過來!」
正當我慌亂到幾乎想要扒拉開關上的門逃跑時,女主人再次抱住我的脖子,同時還朝這邊走來的人類男性喊道。
腳步聲停下來,我卻依舊不敢抬起頭,隻畏懼地把腦袋塞進女主人懷中,急切地汲取著她身上的暖意。
「乖狗狗,別怕。」
女主人耐心地一下下撫過我的頭和後背,聲音又輕又柔。
「我爸爸不是壞人,我保證,他絕對不會傷害你的。」
「嗚…」
我抬起頭,無助地看向女主人。
在她那雙明亮的,散發著篤定意味的眼睛裏,看到了足以支撐我鼓起勇氣的溫柔和鼓勵。
於是我慢吞吞抬起頭,怯怯望向那道矗立在不遠處的身影。
然後,在這個高大的人類男性身上。
嗅到了跟女主人一樣,溫和且無害的氣息。
08.
這之後,這個溫暖的房子也成為了我的家。
又有三年時間過去了。
原本對我的到來頗有微詞的媽媽,成了家裏最愛牽著我出門遛彎的人,並且會對遇到的每一個人類,事無巨細地誇獎我有多乖多聰明多可愛。
而本來就和女主人一樣歡迎我來到的爸爸。
更是包攬了我在家的所有花銷,狗糧,罐頭,小玩具,不一而足,應有盡有。
還會每天抱著我看他最喜歡的新聞聯播。
我好愛他們,好愛這份雖然晚了一點點,但終究還是降臨到我身上的溫暖愛意。
這一年的冬天。
我忽然從女主人身上嗅到了另一個人的氣味。
我不喜歡那個氣味,但爸爸媽媽卻好像很開心。
他們告訴我:「茵茵談戀愛了。」
我不懂什麼是談戀愛,但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愉悅氣息,卻讓我明白,他們都開心出現這樣的事情。
於是我不再抗拒那個讓我覺得難以忍耐的難聞氣味。
隻要爸爸媽媽還有女主人開心。
一切我都可以接受。
哪怕談戀愛後的女主人,陪伴我的時間越來越少。
那是一個散發著花香的夏天的傍晚。
女主人攜著無需遮掩的笑意,向爸爸媽媽和我宣布。
「我要結婚了!」
09.
婚前準備並不順利。
尤其是進行到「彩禮」和「嫁妝」這一步時。
爸爸媽媽的情緒肉眼可見變得糟糕起來。
平時哪怕在家也要打扮得體的媽媽,最近總是蓬頭垢麵,而一向腰板筆直的爸爸,脊背也日漸變得佝僂。
察覺到他們的不開心。
我用盡渾身解數向逗笑他們,會在他們麵前轉著圈追著咬自己的尾巴。
以前每次這麼做,他們都會笑得很大聲。
可現在,這個殺手鐧顯然失去了作用。
「立冬。」
這是爸爸給我起得名字。
那時,哪怕他們已經絞盡腦汁,想出的名字卻始終無法讓另外兩個人同意。
還是後來某天,爸爸忽然從日曆上看到,女主人帶我回家的日子剛好是立冬,就決定將這個節氣名稱當做我的名字。
現在,爸爸揉著我的頭,無論表情還是聲音都滿是疲憊。
「歇一歇吧,我和媽媽想安靜會兒。」
我嗚咽一聲,在爸爸腳邊趴下,隻抬起頭擔心地望著他。
後來我才知道。
那個我從一開始就不喜歡他氣味的男人,不僅不想出彩禮,他的父母還推說家裏不寬裕,想讓爸爸媽媽來買車買房。
雖然不懂人類世界的規則。
但哪怕之前想殺了我做狗肉火鍋的第一任主人。
當年結婚也是自己買的車和房,平時跟朋友聊天時,如果說起哪個男人要讓老婆娘家買車買房也會露出鄙視的表情。
我曾以為他肯定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壞的人類。
可沒想到,女主人喜歡的男人,竟然比他還不如。
和爸爸媽媽一樣。
我也開始擔心女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