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村校翻新後，因為資金欠缺，耽擱了食堂的建造。

我不忍心看到孩子們為了一口飯跋山涉水，更不忍心看到他們天天餓肚子啃野果，大手一揮捐了個食堂。

可建成後，本來拍手稱快的村民卻調轉矛頭開始攻擊我。

一會嫌要交夥食費，一會又嫌食堂的菜色不好，比不上城裏孩子吃的東西。

連我在村校上學的外甥，也因為這件事無端遭受了校園暴力。

一怒之下，我叫來施工隊，連根刨了食堂。

這下，他們急了。

1

我是小鎮做題家，好容易蹉跎幾十年的時間，經營起了家建材公司，也算坐擁過億身家。

這天，我挑了個時間，給家裏打了電話，問了問他們村裏的情況，有沒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地方。

原來，政府年前雖然剛給村校翻了新，但因為工程量大、資金欠缺，耽擱了村校食堂的建造。

孩子們為了一口飯跋山涉水，有人甚至因為運動量過大得了闌尾炎，最近村子正在想辦法弄個食堂。

我動了惻隱之心，當下決定給村校捐個食堂。

跟村長溝通了一番後，我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村長頓時感激涕零，電話裏又哭又笑表揚了我半天不說，還張羅著讓我抽個時間回村，具體再詳談。

人家說越窮的地方孩子越多。

我們這裏也不例外，村民們鑽了政策的空子，基本上每家每戶都有三四個孩子。

年紀一到，學習好的就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去籌錢上學，學習不好的就出去打工，每個月的工資大頭都得往家裏寄。

我明白，他們是覺得自己飛不出去，就下個蛋，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飛出去，將來反哺家庭。

我們村是沒錢，但從來沒窮過教育。

驅車一千多公裏，我一個人跑夜路，從天黑開到天亮，路過十幾個服務區，我連車都沒停過。

到達目的地後，村長早早就站在門口等我。

我們聊了半天，雖然達成了共識，但我也將醜話放在了前頭。

捐贈食堂，隻是為了讓孩子們過得好一些。

玻璃建材做飯設備什麼的我都有渠道，甚至可以便宜些。

但後期夥食費和采買我卻沒時間負責，村裏需要出人負責孩子們的日常飲食。

嚴格把控食材質量，要是有人萬一在食堂吃出什麼毛病了，我就得找負責人的麻煩了。

至於這個負責人是誰，村裏自己推，但最好是學生家長，這樣才安全些。

聽到這話，村長當下就告訴我，我隻需要投錢蓋校就好。

至於後續的管理和采購、做飯之類的後勤都有人去做，我可以輕輕鬆鬆當個甩手掌櫃。

他說，村裏大部分的孩子都在村校上學，從廚師到采買用的也都是村裏人，他們做家長的，怎麼會害自己孩子呢？

村委會組織起村民，回去商量了一天一夜。

在所有人的一致同意下，我這邊連設備帶蓋樓一共出了八十萬。

村長以“不便麻煩我”為由，讓我將錢都撥給了村委會，由村委會負責建造食堂我，我同意了。

說實話，浸潤商戰這麼多年，他打的那些小九九我都清楚，整個過程中吞個三五萬的我也都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沒關注，也沒人向我彙報，足足花了兩個月的時間，食堂才蓋好。

2

可我沒想到的是，食堂建成後沒多久，就有人開始鬧事了。

那天正好趕上午飯時間，我就心血來潮到了食堂，準備看看運營的怎麼樣。

大家按照秩序排隊拿飯。

食堂負責人帶著幾個阿姨一起給孩子們放飯，葷素搭配、甚至還有水靈靈的鮮果。

這情況甚至能比肩城裏的學校，我滿意的點了點頭。

看著孩子們端著飯從窗口走到座位上吃的狼吞虎咽，我心裏也挺高興，最起碼投入沒有白費。

沒想到我這邊剛準備離開，轉身就被一個梳著吊高辮的女人攔住了，她操著一口土話，理直氣壯的盯著我。

「誒，你就是建這個食堂的吳老板嗎？」

她身後零星跟著幾個家長，看起來都氣鼓鼓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做什麼事兒了。

我點了點頭，還沒來得及吭氣，她一指頭差點戳在我鼻子上。

「好啊！我終於逮到你了！原來你們這種大老板也會幹這種不要臉的事情！我們交了夥食費，你們就給孩子們吃這種東西！我們在家都能吃到的話，為啥還要花錢來學校吃！你看看，這都是什麼東西！」

說著，她一把搶過身邊小孩剛打到的飯，扔了一地。

我低頭看去。

白花花的米飯，土豆白菜，零星的幾個肉塊，還有些青椒。

菜色雖然算不上好，但最起碼看起來不錯，而且我們在家裏吃的也是這些。

當下，我沒覺得有什麼不妥，隻覺得她有些神經兮兮的。

我甩開她拉著我的手，有些不悅。

「這位家長，你大概不清楚，我隻負責投資，把這地方變成了孩子們的食堂，至於食堂每天的采買和菜色，都跟我沒關，你要找應該找村委會去。況且，我們蓋食堂的初衷也隻是為了讓孩子們中午節省來回的時間，不要在外麵隨便瞎吃，並不是在食堂就能吃到什麼山珍海味的意思......」

吊高辮一腳踩在大米上，惡狠狠道。

「你少放屁！少推卸責任！就是村長讓我們來找你的！別以為我們不上網就不知道，現在城裏小孩在學校吃的都是什麼？食堂裏今天是牛奶雞蛋，明天還有鴨子雞腿，我們村裏的孩子差到哪去了？大家都是孩子，憑什麼他們能吃肉，我們家娃就得吃土豆白菜？」

周圍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不少家長也加入了聲討的隊列，調轉矛頭指向了我。

「是啊吳老板，雖然采買跟你沒關係，可你送佛送到西，幹脆再投點錢給孩子們改善下夥食算了！」

「小吳，不管你再有本事，也是從村裏出去的，以前沒條件我們就不說了，現在你有了本事，有條件了，讓孩子們也享享你的福，成嗎？」

「不怨玉蓮生氣，我們看過了，雖然我們的環境確實跟城裏不能比，但我們也是交了夥食費的，每天限量不讓往家裏拿就算了，孩子們還不能吃點好的了？我看了好幾天，今天是土豆白菜，明天是炒雞蛋，後天是肉塊粉條，都太普通了！」

聽到這話，我氣樂了。

難道他們真的覺得，自己一月掏一百塊錢的夥食費，就能吃到山珍海味嗎？

3

見有人拿夥食費這個點鬧了起來，她身後越來越多的家長也都反抗了。

「你是大老板，自然不懂我們的生活有多難，一個月一百的夥食費也不少了，孩子們自己吃不完，又不讓拿回家給大人吃，這不是浪費嗎？而且你看，他們吃的也不是啥好東西啊！我還以為交這麼多錢，你們能給他們吃多好的食物呢！還不如我們自己做著呢！」

「對啊，吳天陽，你不是在做好事嗎？怎麼到頭來孩子們吃個飯還得自己掏錢了，你掙那麼多錢，怎麼就不能給孩子們墊一墊了？吃飯才能花幾個錢啊！自己吃的山珍海味，一點人情味都沒有！」

......

大家將我圍在中間，七嘴八舌的向我發泄著自己的不滿。

趁他們說話的空隙，幾個學生卻擠了過來向著我說話。

「你們怎麼能這麼說呢！要不是吳叔叔的食堂，我們現在說不定還摘果子吃呢！熱熱乎乎、普普通通的菜就很好啊——」

幾個家長一邊嘀咕“小兔崽子”，一邊伸手拽走了那幾個孩子，任憑其他人肆意攻擊我。

這反對意見來的太突然了，我甚至都沒有還嘴的機會，就被他們罵了個狗血淋頭。

沒一會，食堂負責人領著村長過來了。

村民們自動讓開了一條道，罵我的聲音也漸隱了。

我語氣不太好。

「叔，你跟家長們說了嗎？我隻負責蓋地，運營和食物跟我都沒關係，現在家長不滿意為什麼找的是我啊？當初讓我捐食堂也是你們的想法，要不是看孩子們每天餓肚子，我才不會淌這個渾水。我又不指望這個掙錢，難道讓我投了這麼多錢，還背負一身罵名嗎？」

村長尬笑了兩聲。

「你別理他們，他們這群人什麼都不懂，發泄發泄就好了......」

說著，他又假模假樣的轉過去斥責大家。

「看看你們！跟天陽鬧什麼鬧！他既不負責買菜，也不負責做飯，人家給食堂投了錢，就是為了讓你們的孩子中午節省來回跑的時間，還能吃口熱乎飯，誰答應你們吃的是山珍海味了？食堂不求盈利，但也不會有人貼錢經營，吃飯掏錢不是天經地義的嗎？你們說的那些東西，你們自己在家給孩子吃嗎？」

「好好的鬧什麼鬧，天陽是村裏的貴人，人家有錢，不會跟你們一般見識，你們也別不識抬舉！說吧，你們這咋咋呼呼的，想要啥？」

吊高辮縮了縮脖子，往前半步。

「我…我沒說他怎麼著，我的意思就是，我們的孩子既然掏了錢，就得吃點好東西！而且為啥不讓孩子往家裏拿飯？他們吃不了怎麼辦？那不就浪費了嗎？」

聽到這話，我樂了。

感情是覺得自己占便宜沒夠啊。

她的意思我聽明白了，就是應該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

孩子在學校交了夥食費，就以為著得負責一家n口的飯菜，最好能把食堂掏空，都帶回各自家裏去。

我頭也沒抬。

「不行，這是學校的食堂，又不是村裏的食堂，大人們個個有手有腳的，不至於跟孩子搶飯吃吧。」

吊高辮炸毛了。

「你說什麼呢！你要是說起這個，我還懷疑你們承包人跟建造人互相勾結呢！憑啥是他承包，不是我們承包的？一個孩子一百塊，也不少吧？難道省下來的錢是都墊在他自己腰包裏了嗎？」

食堂負責人也急了。

「李玉蓮，你少在那兒放屁！你不會以為一百塊錢很多吧？你知道現在菜價肉價多少嗎？我已經不掙錢了，要不是為了我家孩子，誰願意在這兒無償做這個什麼爛負責人的？為了省錢，我連廚師都沒找幾個，每天顛勺胳膊都麻了，你們少給臉不要臉！」

其他食堂裏幹活的人也不幹了，跟那群家長七嘴八舌的幹了起來。

......

眼看兩撥人大有一言不合抄家夥幹仗的趨勢，村長趕緊製止了他們。

「行了行了！不夠丟人的！為了幾口飯，至於嗎？孩子們吃的開心就行了，你要是想幹，你也來幹啊！」

「不過天陽，你看氣氛都烘托到這兒了，我們能再拜托你個事兒不？」

聽到這話，我明白了。

感情是一群人唱白臉、一群人唱紅臉，在我搭的台子上唱了出戲，把我架了起來，要向我開刀啊！

4

不顧我的反應，村長趕緊道。

「你看，既然矛盾是因為菜色和夥食費引起的，歸根到底就是因為錢嘛。吳海波那群人是因為沒法掙錢，隻能在孩子們交的夥食費裏爭取利益最大化，難免會有些拮據，李玉蓮這群人是覺得他們都交錢了，為什麼孩子吃的還跟家裏差不多的夥食，要是這樣的話，孩子們幹脆在家裏吃就好了！說不定還能省兩個錢呢！所以......」

我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下一秒，他笑著開口。

「所以，大家都是鄰裏鄰居的，天陽你既然有這個能力做個粘合劑，那就再奉獻一點，捐些錢給學校食堂，提升一下大家的飲食質量，如何？」

我恍然大悟。

我說他怎麼這麼痛快就攬下了管理的活，隻是讓我蓋起來就好。

原來是給我設了個套啊！

現在看似吵架，實際上還是為了讓我掏錢給村裏，都是對我設的局。

大概在他們眼裏，我的錢都是刮風逮來的，所以才會這麼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我花錢平事兒。

現在是讓我提升菜品質量，下次是不是該說運輸途中水泥路麵又不平了，讓我花錢修路修燈，蓋房子蓋農場，聯係供銷渠道，最好再把全村人都弄到我的企業上班去？

不對，更好的辦法是把我的所有積蓄都拿出來，挨家挨戶隨便分。

今天給這家三萬，明天給那家五萬，這樣他們才能念我個好呢！

我是有錢，也想回村獻愛心，把一片赤誠還給村裏，可我又不是個任人宰割的傻子。

我想也沒想拒絕了他。

「不好意思啊叔，這錢我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