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A市近來發生兩件大事。

其一，顧氏集團總裁在拍賣會上豪擲千金，拍下價值上億的珠寶隻為博愛妻一笑！

眾人皆道：「不羨鴛鴦不羨仙，羨慕顧夫人每一天。」

其二，顧夫人自殺的消息，霸占了所有新聞版麵。

新聞中，英俊儒雅的顧氏總裁一夜白頭，哭到隻有被攙扶著才能勉強站立。

我沉入滾滾冰冷河流那天。

顧期聲聲泣血，卻終究沒能攔下一心向死的我。

01.

哪怕隻是初冬。

深夜的風依舊冷到刺骨。

站在河畔，凜冽的風將我的發絲吹亂。

當年，顧期就是在這裏和我告白的。

盛大的煙火，火紅的扶郎花，羞澀的青年，鄭重而堅定的表白。

腳下是滾滾而逝的河水。

跳下去的話，是會就此淹死，還是重新回到原本的世界？

我唯一清楚的是，隻要跳下去，我就能和顧期死生不複相見。

耳邊響起那晚喻小婉問顧期的話。

「顧期哥，你真的愛央央姐嗎？如果你真像自己說的那樣愛她，那一次次跟我上床又算什麼？」

顧期沉默許久，最終說出。

「我愛央央，這輩子隻愛她一個，」他頓了頓：「但是，人生在世，總免不了嘗嘗鮮。」

令人作嘔的話，從他狀似深情的說出。

拿起手機，我撥出那個早已經倒背如流的號碼。

漫長的等待後。

顧期的聲音出現在了電話那頭。

他的氣息不太平穩：「央央，怎麼了？」

我麻木的看著眼前仿佛一望無際的，濃黑如墨的夜色。

「顧期，你在哪裏？」

「我還在公司加班，央央想我了嗎？再有半小時我就可以回家了，無聊的話你先睡一會兒。」

我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隻說：「顧期，我現在想喝城東那家紅豆粥了。」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以往對我有求必應，哪怕再晚，天氣再惡劣，隻要我提出要求，他都一定會立刻滿足的顧期，此刻卻猶豫了。

電話那頭的背景中，穿來女人刻意地呻吟。

隨之一陣腳步聲響起，顧期說：「央央，突然又有一場會議，半小時恐怕結束不了，這樣，你先睡，我保證，無論多晚我都會把紅豆粥給你帶回去。」

十年相愛，終究抵不過一晌貪歡。

他曾經最喜歡的，就是給我念那首詩，還常常對我說，如果有一天我不要他了，他就去死。

可是顧期，我出神的望著漆黑的河麵。

不是我不要你了，是你先不要我了。

電話被掛斷，聽著傳出的忙音，手機從我掌心滑落。

下一秒。

我毅然決然跳進冰冷刺骨的河中。

02.

翌日。

顧期猛然從夢中驚醒，不知為何，他的心臟仿佛被狠狠攥了一把，痛到幾乎無法呼吸。

身邊不著片縷的喻小婉被吵醒，還想繼續同他溫存。

卻被顧期毫不留情地推開。

顧期跌跌撞撞下了床，胡亂套上衣服就要離開。

喻小婉打著哈欠，將曲線玲瓏的身體包裹在被單下，狹促地將那根盲杖交給他。

「真羨慕央央姐啊，都十年了，還能讓你這麼滿心滿眼都是她，連裝瞎這種辦法都想的出來。」

顧期冷下臉，不悅地朝喻小婉看過去。

往常喻小婉吃醋時，他總會覺得有趣，還會耐著性子哄她。

可今天，心中無處安放的慌亂，卻讓他沒了這份閑情逸致。

回想起昨晚跟喻小婉歡好時央央打來的電話，他心中的不安愈發沉重。

拋下喻小婉。

顧期急匆匆趕去城東買了紅豆粥，也不管會不會被央央發現眼睛的事情，瘋了似的開車往家趕。

沒事的。

顧期在心裏這樣安慰自己。

央央現在病倒連門都不願意出，一定不會有事的！

饒是這麼想著，他也依舊連闖了不知道多少個紅燈。

隨著一聲急刹。

車子在別墅外停下。

顧期慌亂的拎著熱騰騰的紅豆粥下車。

「央央！」

推開家門，他大聲地喊著。

可無論他怎麼喊，空蕩蕩的房子裏都無人回應。

直到，他試探著推開央央住了好幾天的客房的門。

打開門的瞬間。

顧期怔在了原地。

03.

於這個世界而言，我本就是個外來者。

在原本世界意外死亡後。

我被係統選中，帶來這個擁有顧期的世界。

係統說：「隻要你能成功攻略顧期，就可以活著回到原本的世界。」

幾年的攻略之下。

顧期愛我愛到無法自拔，在外人眼中。

身價千億的顧氏總裁，儼然成了個沒了老婆就活不下去的戀愛腦嬌夫。

顧期偏執的愛著我，我卻一心隻想回到原本的世界。

直到五年前那場轟動一時的綁架案。

那是顧期某個走投無路商業對手策劃的，作為顧期擺在人前的軟肋，我自然而然成了對方的目標。

綁架犯猖狂地提出要求。

「想救回你老婆？行啊，隻要你變成一個瞎了眼的廢物。」

甚至沒有考慮一秒，顧期立刻撿起地上的磚塊，狠狠拍向了自己的眼睛。

看著他鮮血橫流的模樣。

強忍多年的愛意一朝噴薄，再無法壓製。

那之後，我放棄脫離這個世界。

我留在了顧期身邊，不僅作為他的妻子，也作為他的眼睛。

04.

和顧期的結婚十周年紀念日當天，他陪我去了家珠寶店。

除了我和顧期，珠寶店內再沒有一個客人。

失明後顧期對外界的排斥日益增強，今日如果不是我想出門走走，他或許更願意讓店員帶著珠寶去上門服務。

店員的竊竊私語偶有傳來。

「新來的這批珠寶，最便宜的都要上百萬了，顧太太也太幸福了！」

「這算什麼啊，你是沒見當年兩人求婚結婚的排場，不止咱們店裏整個京市的珠寶首飾都快被搬空了！更別提什麼LV、愛馬仕、香奈兒！」

「不羨鴛鴦不羨仙，羨慕顧太太每一天！」

對於外人的議論。

顧期一向是不耐煩聽的，可今天，他卻坐在沙發上聽得津津有味，嘴角甚至還牽出了笑意。

正在這時。

一個年輕又漂亮的店員，在顧期明確表示不需要服務的情況下。

端著一杯水去到了顧期麵前。

「顧總，您都坐這麼久了，喝杯水吧。」

女孩的聲音嬌糯，語氣中帶著幾分不經意流露出來討好。

顧期的聲音冷得像是淬著冰：「不需要。」

女孩卻不放棄，依舊癡纏。

一來一回間，隻聽「哎呀」一聲，回頭看去，就見女孩不僅把水撒在了顧期身上，就連她本人也正朝著顧期懷裏倒去。

換做以往，我一定會親自過去把人趕走，可今天卻我卻沒有這樣的閑情逸致了。

麵無表情的助理上前捉住女孩的胳膊，不顧對方哭鬧把人帶走了。

陸期站起身，手執盲杖朝我所在的位置走來。

他將頭埋進我脖頸間，深深吸了口氣，委屈地解釋。

「央央別生氣，我沒讓她碰到。」

在店員們羨慕嫉妒的目光重，我心無波瀾摸摸他的頭發：「我知道。」

05.

定下珠寶樣式，我牽起顧期的手走出珠寶店。

身後傳來店員的豔羨。

「都十年了，顧總也太愛了吧！」

從22歲嫁給顧期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年。

十年光陰轉瞬而逝。

表麵看來不僅沒讓顧期對我的愛意減少半分，反而這份愛意還在歲月沉澱中愈發濃厚。

顧期愛我愛的那樣大張旗鼓。

知道我對煙草過敏，不光要自己戒煙，但凡和他碰麵，再老的老煙槍都隻能望煙興歎。

知道我不擅長應酬交集，哪怕顧家長輩再三要求我出席各種宴會，他都會不容置疑的拒絕。

和我在一起的十年。

因為怕我吃醋，怕有流言蜚語。

顧期身邊助理之類的職務，所有工作人清一色都是男人。

外界常有人私下議論，顧大總裁到底還有幾年才會膩了我這個糟糠之妻。

直到某次被顧期意外聽到。

沒過兩個月，私下議論我的那幾個人先後宣告破產。

回到家顧期緊緊抱著我，臉埋在我懷裏甕聲甕氣：「誰讓他們總憋著壞挑撥咱們夫妻感情！活該！」

顧期的愛就是這樣，像一團永不熄滅的火焰，熾熱、滾燙、轟轟烈烈。

因為這份愛意。

在係統宣布我攻略成功，可以隨時脫離這個世界時。

我義無反顧的留了下來。

係統問我。

「真的決定留下來了嗎？」

「哪怕顧期以後變了心背叛了你，你也絕不後悔嗎？」

我斬釘截鐵地回答他。

「顧期絕不會變心。」

我從沒想過，能為了我毫不猶豫廢掉自己眼睛的顧期，會在將來某一天背叛我。

得到答案的係統從此銷聲匿跡。

但沒想到。

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

06.

顧期真的還愛我嗎？

在顧期特意預定的餐廳裏坐下時，我心裏止不住地猜測著。

或許是一直沒聽到我的聲音。

顧期緊張道：「老婆，你生氣了嗎？你相信我，除了那杯水我剛剛沒讓任何東西碰到我！」

捏捏眉心，我搖搖頭，驅散了腦海中縈繞的那些畫麵。

「老婆，你最近是有什麼心事嗎？」

到底是同床共枕的人，哪怕看不見，顧期也察覺到了我最近心情不算好。

看著眼前擺盤精致的餐點，我始終一聲不吭。

「老婆，別不說話好嗎？我現在什麼都看不見，你這樣我真的很擔心，是不是因為我最近太忙了？公司最近要處理的項目確實有點多，但我保證三天，隻要再過三天就能解決完這些事在家陪著你了！」

我看向顧期的臉，他的神情那樣焦灼，眉心攏起，雙唇抿著緊繃成一條直線。

唯有那雙眼睛。

過去總會深情凝望我的眼睛，如今隻剩空洞。

每次看到他的眼睛。

五年前那個叫我至今都會心悸的畫麵，就會重新掠上我心頭。

磚塊拍在皮膚上的悶聲，也會在我耳邊不斷回響。

此刻，哪怕看不見我，他也依舊還是盯在我的方向。

捏了捏指尖，我抱著最後一絲期望。

「阿期，你有沒有什麼事情沒有告訴我？」

我清楚地看到，顧期擺在桌麵的手，不自覺顫動了一下。

那是他緊張時才會有的樣子。

幾秒後，顧期手機的鈴聲猝然響起，打破了我們之間的沉默。

屏幕上顯示出一個名字。

【喻小婉】

07.

電話剛一接通。

女孩清脆嬌俏又帶著幾分委屈和驚惶的聲音霎時傳了出來。

「顧期哥你快來！有個男人一直跟著我，我真的好害怕，你快來救救我！」

說到最後，女孩的聲音甚至帶上了哭腔。

今天是我和顧期時隔半個月，第一次共進晚餐的日子。

更何況，還是我的生日。

「顧期哥！我真的好害怕！你、你能不能快點來啊…嗚嗚嗚......」

女孩終於哭出了聲。

顧期的手緊攥成拳，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在他本該空洞的眼睛裏瞥見一絲焦急。

良久，顧期才在喻小婉此起彼伏的哭喊中發出聲音。

「有危險就報警，我一個瞎子做得了什麼？」

說完就掛上了電話。

但下一秒，我聽到了顧期的心聲。

[小婉一向懂事，如果不是真慌了神，肯定不會打這個電話。]

[待會兒送央央回家後，找個理由去看看她吧。]

我牢牢盯住顧期的臉，想從那上麵看出些什麼。

卻始終隻有麵對我時的溫柔模樣。

但當他摩挲著夾了菜放到我碗裏時，他隨之而來的一句心聲，卻瞬間讓我如墜冰窟。

[小丫頭哭得那麼凶，也不知道有沒有好好吃飯。]

08.

能聽到顧期的所有心聲。

是係統消失前，送給我的臨別贈禮。

起初，顧期心裏的確像他表麵呈現的那樣，隻有我一個人。

但半年前的某天。

他的心中忽然多了一個人。

喻小婉。

這個名字，我已經在顧期的心聲中聽過了不知多少次。

對方是顧期一個朋友的妹妹，才大學畢業不久，借著哥哥的麵子進了顧期公司，幾次誤打誤撞之後，她成功加上顧期聯係方式。

正如心底暗暗決定的那樣。

把我送到家後，顧期就借口公司有事，急匆匆坐車離開了。

我甚至沒來得及問他一句——

還記不記得今天其實是我的生日？

從進入這個世界到現在，我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麼絕望。

在喻小婉出現前。

顧期從沒有對我說過任何謊話。

可現在......

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他已經對騙我這件事，越來越得心應手了。

坐在空蕩蕩的房子裏，我一遍又一遍在心底呼喚係統。

想看看今時今日。

顧期對我的愛意到底還有多少。

可無論我多麼聲嘶力竭，係統都沒有任何回應。

我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

早在我決定永遠留在這個世界的時候，就已經徹底失去了係統。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哪怕被背叛，也怨不得任何人。

09.

驚雷落下。

不知什麼時候回來的顧期，正打橫抱著我，摩挲著往臥室走去。

察覺到我身體顫抖，顧期柔聲安撫：「寶貝別怕，我在。」

是啊，他在。

原本我是不怕雷雨天的。

可自從在雷雨天遭遇綁架後，每次打雷我都會害怕到睡不著。

每每這個時候，顧期就會抱著我，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哄我，直到我能安然入睡。

我揪住他還帶著寒氣和濕意的衣領，顫抖著靠進他懷裏。

這一刻，仿佛喻小婉從未出現過。

我和顧期依舊相愛如初。

可就在我抬起頭望向他時，一枚似乎在宣示主權的吻痕，驟然闖進了我的視線。

心口重重一縮，我拚命掙脫他的懷抱，跌跌撞撞衝進衛生間。

「央央！」

顧期急切地追了上來，聲音中隻剩驚慌失措。

「央央，你怎麼了央央！」

我跪在馬桶前，被他的虛偽惡心到嘔吐不止。

為什麼。

明明嘴上說有多愛我，多麼不能失去我。

還在我因為他失明而自責內疚到無以複加時，會笑著對我說。

「從今往後，央央就是我的光。」

這一切，難道都是假的嗎？

10.

沉重淩亂夢魘，讓我整晚半睡半醒。

每次被噩夢驚醒時。

顧期都會攬我入懷摸摸我的頭發，溫柔而耐心地安撫：「央央別怕。」

抵著身後溫熱的胸膛，眼淚止不住滑落浸濕了枕頭。

原來，一顆心真的可以同時去愛兩個人。

天蒙蒙亮時，我徹底醒了。

沒有吵醒顧期，我輕手輕腳下了床，赤腳走出臥室，漫無目的地遊蕩在這大的仿佛怎麼都走不出去的房子。

房子的每個角落。

任意一幅畫，一隻花瓶，一個擺件，都是顧期愛我的印記。

尤其是那座知道我愛花後，特意請人搭建的陽光花房。

在獨自一人在花房中坐了不知多久。

顧期找到了我。

「央央！」

他嗓音發緊地喊著我，或許是因為看不見亦或是綁架留下的陰影，隻要和我在一起，他就要時不時喊我一聲要我回應。

一旦我沒有給出回應，他就會遽然變得無比驚慌失措。

看著他慌亂不堪的模樣，我心下一澀：「我在。」

下一秒，穿著睡衣的他狠狠鬆了口氣。

隨即大步流星朝我走來，他走得磕磕絆絆，撞到了不知多少東西。

可就算這樣，他也依舊堅定的走向了我。

然後，在觸碰到我的同時，將我緊緊摟進了懷裏。

「央央，別不理我，我會怕。」

與此同時，他的心聲也在我腦海中響起。

[還好，還好央央還在我身邊，如果她出了什麼事，我該怎麼辦......]

我心頭微微一顫。

沉默良久。

哪怕整顆心已經千瘡百孔，還是忍不住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

撫上他脖子上的那枚無比刺眼的吻痕，我輕聲問道。

「阿期，你這裏怎麼紅了？」

11.

氣氛一瞬間有些凝滯。

顧期原本蓬勃有力的心跳，都仿佛因為這個問題停頓了半秒。

但很快，顧期握住我的手解釋道。

「大概是蚊子叮的吧。」

心臟不由自主向下墜去，現在已經是晚秋，從哪裏來的蚊子？

大約看出我的憂慮，顧期眉心擰了起來，臉上浮起痛苦的神色。

「央央我發誓，這輩子我隻會愛你一個人，除了你我誰都不要，如果我哪天對不起你，就叫我不得好——」

忍不住捂住顧期的嘴。

哪怕早已經知曉事實，我卻還是不忍心他說出這樣狠絕的誓言。

我倚在顧期胸口，聽著他重新恢複韻律的心跳。

「阿期，」我閉上眼，壓下淚意：「如果有一天你不愛我了，千萬不要騙我。」

顧期拂過我發絲的手頓住。

我抬起頭，凝視他的空洞的雙眼，語氣決絕。

「隻要你告訴我，我會立刻離開絕不讓你為難，但如果你隱瞞欺騙我，從今往後，我再不會見你。」

顧期身體猛地一顫，環著我的雙臂瞬間收緊。

「央央，」他聲音顫抖著：「不會的，我這輩子除了你，誰都不要！」

我靜靜望著他，看到他的臉逐漸褪去血色，眼眶卻紅得嚇人，嗓音嘶啞著不斷重複。

「你別嚇我央央，我隻愛你，隻要你！」

他的心聲也如出一轍。

哪怕像是有千根針在心臟上狠狠紮下。

我還是忍不住選擇繼續相信他。

可當天晚上。

顧期就親手碾碎了我的這份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