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三那年，我跟舍友鄭雨薇正式提出決裂，因為她總是各種賣萌撒嬌，拜托我幫她打熱水、拿外賣、買零食，後來我才反應過來，這是她對我的“服從性測試”。

聽到我要跟她決裂，鄭雨薇滿臉震驚：「小阮，沒想到我們這麼好的朋友，你竟然因為這些小事就這麼計較，有必要嗎？」

我回想了下她以前是怎麼像狗一樣使喚我的，點了點頭。

「對，很有必要。」

1

「小阮，我男朋友給我點了奶茶，你能下去幫我拿一下嗎？」

「小阮，我要去圖書館，你稍我一截唄？」

「小阮，我正洗頭發呢，水壺沒水了，我在這兒等你，你去一樓給我打點熱水吧！」

「小阮，你要去食堂的吧？那你順帶幫我帶個飯唄，我想吃小麵，你路上快一點，坨了就不好吃了！」

......

小阮小阮小阮。

跟鄭雨薇在一起時間長了，我現在聽到這兩個字腦子都抽抽。

要知道，我們宿舍在六樓。

平時大家都是上課前將自己的暖壺提下去，下課後再接好水提上來。

可鄭雨薇特立獨行。

她總會在自己需要用水的時候想起我這個“小跟班”。

比如現在。

我正在桌邊練字，肩頭一沉，筆劃寫到了框外麵，鄭雨薇的胳膊搭了上來。

她嬉皮笑臉的湊過來。

「小阮，在幹嘛啊？」

我不動聲色的動了動肩頭，放下她的胳膊。

「有事嗎？」

鄭雨薇撇了撇嘴。

「看你說的，沒事不能找你了？我們既是舍友又是好朋友，沒事不能聊天啊？」

我抬眼看向她。

其實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鄭雨薇看起來還像個人。

她長的白白嫩嫩，身材也好，屬於豐腴美人型，細看還有點古典美。

我們宿舍四個人，數她好看。

人嘛，都是顏控，都喜歡跟長得好看的人一起玩，我也不例外。

大概是被長相蒙蔽了頭腦，在她主動向我示好後，我竟也先入為主的覺得她人不錯。

時間久了，我們宿舍就分成了兩個小團體——我和鄭雨薇一對，另外倆人一對。

可一兩年的相處中，我漸漸發現，鄭雨薇壓根沒把我當朋友，反而拿我當仆人。

我也有朋友，我對她們根本不是這樣的。

她雖然會撒著嬌拜托我幫她做事，但笑意不達眼底；明麵上是向我低頭示好，實際卻不聲不響的達到了自己的要求，隻需要動動嘴皮子就夠了。

最可笑的是，我居然這麼長時間才發現的，也有可能是我一直在麻痹自己，隻是現在不起作用罷了。

按理說，舍友之間彼此幫忙是正常的，一次兩次還可以。

可從開學第一天開始，鄭雨薇就這麼使喚我，連帶著其他兩個舍友看我的眼神也沒那麼平等了。

有幾次我分明聽到，她們在背後議論我，嘲笑我是鄭雨薇的舔狗。

我想反駁，可反駁不了。

2

鄭雨薇躲開了我打量她的眼神，彎腰提起了我的水壺。

「其實找你還真是有事兒......我沒水了，你能借我點嗎？」

我沒吭聲。

她像是沒看懂我這種無聲拒絕，自顧自打開壺蓋，咕咚咚的將我暖壺裏的水都倒進了她剛買的2升大杯子裏。

她倒的太猛了，杯子底下甚至還有些陳年的白色水垢，人家也毫不在意。

嬉皮笑臉將我的東西放下，她眨了眨眼睛。

「呀，真是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把你的水都喝了，你不會生氣吧？」

「反正你之前也經常樓上樓下打水，應該也不會介意的吧，正好當你減肥了，鍛煉身體呀。」

要是擱平時，我肯定就默默咽下這口氣，說聲“沒事”轉頭下去打水了。

可今天我真的累了，而且以後都不想這麼跟她奉承下去了。

誠然如其他舍友所說，鄭雨薇除了長得好看點，什麼都沒有，我幹嘛還要這麼順著她。

難道就因為她跟我玩，我們是所謂的朋友嗎？

如果朋友需要委曲求全成這樣才能得來的話，那我也不需要朋友。

想通這點後，我張了張嘴，第一次懟了她。

「你這麼能喝水，是不是糖尿病啊？要不你去看看？」

「另外，我雖然可以提重物有氧鍛煉，但我覺得，你比我要更胖點，需要鍛煉的是你才對吧。你要是再這麼胖下去，小心你的親親男友跟你分手喔。」

鄭雨薇本來就介意這個，聽我這麼說，一下沒崩住，將擋在自己麵前的垃圾桶踹開，不知道是罵垃圾桶還是罵我，嘴裏嘟嘟囔囔的說著什麼，細聽還能聽到“擋路的東西”幾個字。

總歸不是什麼好話。

她重重的將我們宿舍的門關上，下一秒，隔壁宿舍的門吱吱呀呀的開了。

她是我們專業出名的人緣好，除了我這個“朋友”外，人家還有其他宿舍的好朋友，串個宿舍夜不歸宿什麼的更是常事兒。

她走後，我認命的提起暖壺，準備下樓接水。

臨走前，我看了眼自己的寢室——

三張整整齊齊的上床下桌，還有一張亂七八糟，但是放著個2升水杯的桌子。

桌子上亂七八糟放著一堆東西，什麼零食、化妝品、毛絨玩具之類的比比皆是，對了，還有兩件睡衣。

床腳的鞋東一隻西一隻的亂甩，而且基本上沒見她洗過鞋。

她沒有鞋架嗎？

並不。

開學伊始，我們就各自買了鞋架放鞋，可她的鞋架除了放鞋，還放著圍巾、手套、口罩和換下來的臟衣服，哪有地方放鞋？

最過分的是，她腳邊的垃圾桶裏放了好幾張用過的姨媽巾，一走近就能聞到陣陣異味。

其他兩個舍友旁敲側擊的讓我提醒她，可我卻始終說不出口。

時間長了，她倆也把我跟她歸結在一起蛐蛐。

以前我總當我們是朋友，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被人蛐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今天她這麼理直氣壯的占我便宜，卻忍不住讓我陷入了思索。

猶豫再三後，這次，我沒帶她的壺。

3

其實我跟鄭雨薇之間挺微妙的。

起初我們的關係還算平等，最多就是一起去食堂、一起去浴室、一起AA逛街吃飯之類的。

她也不好意思指使我幹什麼，有時候還會主動請客。

可就在我軍訓期間買了一輛自行車之後，一切好像都變了。

我將鑰匙放在桌麵上的時候，鄭雨薇回頭看我。

「小阮，你買車了啊？」

我點了點頭。

「二手的，當代步用了，大學四年呢，拿個快遞洗個澡什麼的也方便。」

我剛坐下沒多久，鄭雨薇就靠在我桌上，眼巴巴的看著我。

「我中午有個會，吃了飯再去就來不及了，想借一下你的車，可以嗎？」

我不大想。

且不說這是我買的新車，自己都沒焐熱呢，鄭雨薇就橫叉一杠，而且我們剛認識不久......

見我為難，鄭雨薇撇了撇嘴。

「知道了，不借算了。」

下一秒，她重重的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一會翻一下書，一會發出一聲長歎。

我本來就是敏感人格，她這麼一弄，不是擺明了在對我剛才的態度生氣嗎？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將鑰匙扔給她。

「好了，你用吧。」

鄭雨薇笑的像朵花似的。

「好呀，我就知道還是你對我好~小阮，謝謝你哈。」

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

一開始還隻是借車，大概後來感覺自己“拿捏”了我，她轉而將我當成了自己的專車司機。

下課後，我徑直走向放在廣場上的車，準備騎車回宿舍。

鄭雨薇也跟上了我。

直到我扭頭的時候才發現她。

鄭雨薇打量著我的車。

「小阮，你能不能稍我一段路啊？我今天不知道怎麼了，膝蓋有點疼，不遠，你把我帶回宿舍就行了。」

她雙手合十，一副懇求的模樣。

那會我又恰好是個大聖母，看她這副樣子，也有點於心不忍，隻好點頭同意。

沒想到我這麼一同意，未來兩年，她就像賴上我了似的。

哪怕自己比我先逃了課，都得在停車棚等著我把她帶回去。

每當我因為自己有事拒絕她的時候，她要麼會用“我們這麼好的朋友，你居然連帶帶我都不願意”來堵我的嘴，要麼對我摔摔打打的，充分表明她的不悅。

在別人眼裏，我就像她的專屬車夫似的。

偏偏鄭雨薇還不怎麼瘦，回宿舍的路又有幾個上坡。

那一年下來，我瘦了好幾斤。

......

大廳處傳來了陣陣吵鬧聲，估計是其他專業的下了課，一窩蜂的回來了。

自助售貨機前，幾個女孩圍在一起。

「我要這個！」

「我也要！還有那個！」

「你算下錢，我們一會統一給你，我倆去熱飯！」

本來嘛，宿舍不就應該是這種熱熱鬧鬧的勁兒？

可聽到她們的對話，我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我跟鄭雨薇之間，不是這樣。

4

鄭雨薇不會A錢。

換句話說，她不會主動跟我AA。

偶爾有幾次我手裏沒錢，或者實在忍無可忍向她提出的時候，她才會假裝自己忙忘了，A給我。

剛開學的時候大家都不太熟絡，為了緩和關係，我們選擇了吃燒烤。

都是拿著家裏生活費的學生，手裏都沒什麼錢，默認AA就好。

我們理想中的AA，也就是大家一起點，對著人頭分。

鄭雨薇第一個拿到單子的，她瘋狂寫了一堆後，將菜單和點菜單推給了我。

「小阮，該你了。」

我定睛一看，鄭雨薇將自己想吃的東西都寫在了上麵。

【羊肉串1，牛肉串2，魷魚1，雞翅1，烤韭菜1，烤茄子1，烤大辣椒1。】我愣了愣。

「這是什麼點菜方法？」

她還理直氣壯了起來。

「我們不是AA嗎？我嘴挑，萬一你們點的我不愛吃，A了也不好吧？還不如我們各點各的，各掏各的錢，大家在一個桌子上吃呢！」

另外一個外號豆豆的舍友沒忍住。

「額，大小姐，那這跟我們拚桌有什麼區別嗎？」

鄭雨薇臉色沉了沉。

「我們不是舍友嗎？大家都別吃虧不好嗎？你們想吃的我不想吃我還得A錢，哪有這樣的道理！」

本來好好的晚飯，這下因為點單這件事，氣氛突然有些尷尬。

我做了和事佬，將自己想吃的菜按照那種格式寫下來，推給下一個人。

「行了，就這樣吧，出都出來了，吃完算了。」

無奈下，我們就這麼點完了菜。

老板娘接過菜單的時候，嗤笑出聲。

「這麼長時間了，我還沒見過這麼點菜的人呢，你說你們這麼寫了，我們做的時候是不是還得給你們加起來啊？真不嫌費勁......」

她一邊吐槽一邊鑽進了後廚。

我張了張嘴，卻又因為這事是鄭雨薇挑起來的，不好說什麼。

等待期間，我們每個人都在玩自己的手機。

我抬頭掃了一眼，另外倆關係好的舍友指尖在微信上瘋狂掃動，大概是在蛐蛐我和鄭雨薇什麼。

反觀始作俑者，還沾沾自喜的打開計算器算起了今晚的賬。

第一盤鄭雨薇的菜上來的時候，豆豆冷嘲熱諷的開口了。

「大小姐，咱醜話說在前麵啊，要是你看上我們什麼菜，我們可不會分你的哈。」

她沒吭聲。

等著我們四個的菜都上齊了以後，她的第一盤也早就涼了。

那頓飯，我們吃的都挺不高興的。

當然，那也是我們最後一次一起出去吃飯了。

自從那件事過後第二天，宿舍的小團體就已經內部分開了。

如果說我還能尚且把這件事歸咎在鄭雨薇不想跟其他人A錢的話，那後來她做的一些事兒，也恰恰證明了她對我，跟對其他人沒什麼兩樣。

5

軍訓後的那個國慶，因為沒搶到車票，我沒回家。

鄭雨薇說她有自己的安排，也沒回家。

我們倆在宿舍待久了，就想著出去溜達溜達。

反正都是第一次來這個城市上學，權當旅遊了。

那天一大早，我就早早爬起來準備按時出發。

我們怕人多，隻抽了一個兩人都有空的時間出去，因為攻略排的滿，隻能早早出發。

鬧鐘響了七八回，鄭雨薇的床簾始終沒有掀開過。

第九次的時候，我忍不住扯了扯她的簾子。

「親，再不起我們可是要趕不上車了！」

過來半天，鄭雨薇才迷迷糊糊的從床上爬起來，從下床到洗漱、化妝後，沒跟我說一句話。

我明白，大概是嫌我驚了她的夢吧。

直到她化完妝才勉強對我有個好臉色。

一天的行程，為了“省錢”，我們能坐公交的地方就坐公交，實在坐不了的就騎車，再不濟步行走過去，3塊錢以上的交通費、20塊錢以上的景點門票費一概不在我們的考慮範圍內。

說實話，鄭雨薇並不缺錢，但我不知道那段時間，她怎麼那麼省錢。

盡管這樣，我們還是溜達了好些免費的地方，累了就去快餐店歇歇腳。

同樣，我們也餓了一天。

她不想掏錢吃飯，卻旁敲側擊的讓我請她吃。

我雖然拿她當朋友，可我也不是冤種，但又抹不開麵子，隻好謊稱自己也不餓。

一直磨嘰到晚上，我倆在公交站旁等車的時候，突然聞到一陣濃鬱的烤腸味。

這對餓了一天的我來說簡直是莫大的折磨。

我顧不上顧忌她的臉麵，徑直去要了一根。

我咬下第一口才發現，這世間竟然還有這麼好吃的東西。

看著鄭雨薇不斷打量我的模樣，我抿了抿唇。

「你不吃嗎？」

她笑了笑，一眨不眨的盯著我。

「我從來不吃這種垃圾食品的，不知道好不好吃，我就不買了。但是你買了，能不能給我嘗一口啊，好吃的話我也買點......」

看著她的眼神，我皺了皺眉遞給了她。

鄭雨薇毫不客氣，一口咬了我大半個，醬醬釀釀的吃完以後還嫌棄人家孜然放多了。

我雖心有不滿，卻不好意思因為一根烤腸和她生氣。

現在種種事情經曆後，我才反應過來，或許她就是拿捏了我這種“不好意思”，才一直抓著我的尾巴，明麵上跟我做朋友，實際卻是壓榨我滿足自己的。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這樣的我，真的能跟她當我本來以為的那種好朋友嗎？

6

一個真朋友，會把自己的朋友當成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寵物嗎？

一個真朋友，會在公開課上被領導發現偷溜而登記成朋友的信息嗎？

一個真朋友，會把朋友辛辛苦苦寫好的申請書落款改成自己的名字嗎？

一個真朋友，會在自己沒搶到英語考試的名額時，偷偷將朋友已經報好名的考試退掉，隻為了能把自己加進去嗎？

答案不言而喻。

而這一切，偏偏鄭雨薇都能幹出來。

......

想著想著，溢出來的熱水燙了我的腳麵。

吃痛下，我趕緊關了開關，又迅速跑到水池裏衝起了腳。

等我一瘸一拐的提著壺爬上六層的時候，鄭雨薇已經翹著二郎腿坐在了桌旁，公然外放刷著擦邊舞。

透過敞開的大門，她也看到了我，有些愕然。

下一秒，她好看的眉頭皺了起來。

「阮玉，你怎麼不帶上我的壺一起下去？」

她叫了我的大名。

她生氣了。

放在以前，我可能還會哄哄她。

可是現在，憑什麼？我又不欠她的。

我不動聲色的將壺放到書桌下，坐了回去。

空氣沉寂了一會，鄭雨薇聲音拔了拔。

「我跟你說話呢！你沒聽到嗎？以前我的水不都是你去打的嗎？反正你也要順路下去，幫我帶一壺怎麼了？還是說以前你能帶，現在就帶不了了啊？」

我沒理會她，她幹脆踹了下我的凳子。

「我跟你說話呢......」

我猛的向一旁拉開椅子，跟她拉開距離。

椅子腿跟瓷磚地麵接觸，發出刺耳的聲音。

看著她錯愕的臉，我淡淡道。

「鄭雨薇，我不想跟你玩這種主仆遊戲了，我是來上學的，不是學著怎麼伺候人的。我們不處了吧，反正你也不缺朋友。」

鄭雨薇愣了。

「啥？」

「你誤會了吧？你一直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什麼時候拿你當仆人了？」

「我平時是稍微用的你多了點，可那不是因為我們關係好嗎？你看我怎麼不跟其他倆人一起玩呢？還不是我覺得咱們投緣，我想跟你處啊！你有什麼不滿可以提出了，也不用這麼決絕吧！」

看透了她的表演，此刻我隻覺得以前的自己是個傻叉。

「好啊，那我現在不是提出來了嗎？不管你是怎麼說的，但是你給我的感覺，就像我是你的奴隸似的，我現在覺得不舒服了，就不想跟你繼續當朋友了，不可以嗎？」

她咬牙切齒的看著我，像是準備說些什麼。

可一張嘴，她的話卻變了味道。

「可能確實是我之前做的太過分了，是我沒想過你會這麼看我，我給你道歉，我是真拿你當朋友......」

我冷笑了聲。

「晚了。」

其實在我看來，她並不會覺得她之前對我做的那些事會過分到哪裏去，我顯然才是那個矯情的人——怎麼之前能忍，現在就不能忍了呢？

那些犯罪判刑的人都有自我反省、緩刑的機會，我之前是傻了點，但也不是什麼滔天大罪，還不能讓我醒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