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畢業找工作屢屢碰壁，我無奈回老家開麵館，這一開就是七年。

麵館規矩，凡是環衛工和殘疾人進店，不分品類一律8元。

可沒想到，隻因收了三個顧客正常價，就被網暴給外地遊客陰陽價。

我：？？

01.

「朋友們認準了啊！」

「就是這家安心麵館！本地人吃麵和我們外地遊客吃麵收的完全兩個價！」

「不是陰陽是什麼！我看你幹脆改名叫黑心麵館吧！」

「我實名呼籲當地相關部門嚴查這家麵館！還我們外地遊客一個透明幹淨和諧的旅遊環境！」

「謝謝飛翔小仙女送的熱氣球！」

「謝謝隔壁小王送的禮花筒！」

「謝謝正義雖遲但到送的為你打call！」

「鐵子們破費了，但比起禮物，小張更希望大家能幫我一起舉報這家黑心麵館，還市場一個公平，還普通顧客一個公道！」

手機屏幕中。

正上演著一場直播。

表情得意的男人，正衝著鏡頭唾沫橫飛。

而他口中所謂收外地遊客陰陽價的黑心麵館。

麵館收銀是個啞巴小妹。

此時，正焦急又憤怒地比劃著手語。

[他怎麼能這麼說呢！也太欺負人了！]

「沒事，」我拍拍小妹的肩膀安慰：「公道自、自在人心，他騙、騙不了所有，人。」

小妹眼圈通紅滿是自責地看向我，比劃著。

[對不起老板娘，都是我的錯，是我不會說話，才讓事情變成這樣。]

轉向充滿了對我和麵館各種人身攻擊和肆無忌憚辱罵的直播間。

我歎了口氣，退出了直播間。

這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說到底，不過是那三個人掌握了流量密碼而已。

02.

似乎一夜之間。

我這間小小的麵館，就成了全網的抨擊對象。

【外地人活該被宰唄，惡心。】

【黑心麵館黑心麵館黑心麵館！】

【賺這種臟錢，怕不是腦癌晚期了吧，那就祝癌症早日戰勝你！】

【來，那群說世界上不能沒有女孩子的出來走兩步】

【傻逼】

【倒閉吧你！】

【老子掛著跟你一樣的IP都覺得丟人！】

【垃圾玩意兒，活該是個死結巴！】

他們的節奏帶的確實很成功。

視頻下麵的留言中，幾乎全都是對我的辱罵。

其中也不是沒人替我說話。

尤其是那些曾來過麵館吃飯的環衛工和殘疾人。

可他們終究勢單力薄。

每條為我解釋的留言，都被其它人罵了個狗血噴頭。

【喲？水軍還是親友啊？】

【又來了又來了，你說你是殘疾人我們就要信嗎？】

【這是要開始賣慘了？】

【還環衛工，哪個環衛工年紀不大？你擱這兒裝尼瑪呢裝！】

【就非得來找這個罵是吧！】

【呸！臟心爛肺的垃圾，祝你早登極樂！】

03.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

網上的風波最終還是影響到了現實。

這天。

麵館剛開門，就有幾個穿著製服的有關部門人員走了進來。

收銀小妹倉惶看向我。

眼神安撫她一下，我迎向那幾位工作人員。

對方問：「你就是這家麵館的老板嗎？」

我點點頭。

對方歎了口氣：「現在，最近每天都有人向我們實名舉報你的麵館收顧客陰陽價，鑒於這件事已經在社會上形成非常不良甚至惡劣的影響，麵館必須接受相關調查與處罰，希望你能配合。」

雖然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情況，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

從那三個人吃麵到現在，也隻過去了短短三天而已。

我點點頭：「好，我一、一定配，合。」

聽到我說話，對麵的人蹙眉狐疑地看向我。

我兩隻手絞在一起，赧然道。

「不、不好意，思，我說，話不、不太利索。」

對方露出了然的表情。

招呼工作人員坐下，其中一人拿出記錄儀對準我，我深吸一口氣，看向即將對我展開問詢的那個人。

「有關陰陽價的情況，我們需要你做出詳細說明。」

我緩緩開口。

「不、不是陰，陽價，隻、隻有環衛，工人和殘、殘疾人進，店，才會有優，惠。」

對麵又問：「口說無憑，我們需要你出示證據。」

「周圍街、街坊，還有附近的環，衛工人，應該都、都能給我證、證明。」

對方又問了幾個問題。

我都一一做了回答。

最後，工作人員臨走前，向我透了個底。

「現在網上有不少人因為這事兒對咱們本地有了不好的印象，為了避免影響進一步擴大，你這裏後期可能會麵臨停業整頓的問題，你先做個心理準備吧。」

把人送出門，剛回頭，就對上小妹要哭不哭的表情。

她張著嘴急切地想說些什麼，可又說不出來，隻能飛快比劃起手語，我看懂了。

[對不起老板娘，都是我的錯，您放心，真要罰咱們停業整頓的話，我今年都不要工錢了，都賠給您！]

我揉了下她的腦袋。

真是個傻姑娘。

04.

隨著網上輿論進一步發酵。

或許是出於對家鄉的維護，或許是出於對那三個人的不信任。

也開始有人對他們視頻中所說的內容提出了質疑。

其中，人們問的最多的問題就是。

【說半天陰陽價，那你們倒說說，怎麼個陰陽法啊！】

那三個人卻沒一個回答。

我想，他們應該也清楚，隨著質疑聲越來越大，一旦把兩個價格說出來。

如今兩邊的情況，恐怕就要發生180度的變化。

不過，既然他們能發視頻，能直播。

我為什麼不能？

從當年回家鄉開麵館，到現在整整七年。

我一件虧心事沒做過，一分黑心錢都沒收過，我為什麼不能為自己辯白？

說幹就幹。

頂著《陰陽價麵館老板有話說》這樣的標題。

我開了人生之第一次直播。

但畢竟說話不利索，這場直播我特意請了個場外援助。

麵館鄰居，一個開花店的年輕女孩。

直播剛開始，就湧進了大批名字多是原始ID的觀眾。

彈幕瞬間密密麻麻鋪開。

【喲，不愧是開黑心麵館的啊，這就蹭上了？】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真以為隨隨便便開個直播，就能給自己洗白了吧？】

【舉報窗口在哪？兄弟姐妹們，行動起來！】

【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直播帶貨了？】

【惡臭！】

【長得也太醜了吧，下一個！】

看著一行行飛快略過的彈幕，我深吸了口氣，示意坐在旁邊的女孩可以說話了。

「直播間的網友們大家好啊。」

女孩聲音清脆，嘴角掛著笑意。

「今天這場直播，主要就是為了向廣大網友說明一下，近來網上盛傳的，關於本麵館收外地顧客陰陽價的事情。」

彈幕中的惡意卻沒有因為她的笑容而減少分毫。

【不對吧？主播旁邊那個才是麵館老板本人啊，她怎麼不說話？難道是因為虧心話說不出口嗎？】

【笑了，人家發的視頻都把你們錘死了，還跟這兒垂死掙紮呢？】

【還有臉開直播，趕緊滾吧！】

【讓老板說話！沒興趣看你們玩雙簧！】

【老板不說話是因為長得太醜，嘴太臭，一張嘴就嚇跑網友嗎】

05.

要求我說話的彈幕越來越多。

饒是花店老板再怎麼解釋，他們也始終不依不饒。

心下歎了口氣。

我滿是歉意地叫停女孩，為免她繼續被彈幕攻擊，讓她暫且離開了直播間。

抿抿唇，我說出今天開始直播後的第一句話。

「大、大家，好。」

【這是什麼意思？立一個結巴人設好賣慘？】

【選秀都停播好些年了，居然還有人網上賣慘？你可別把我笑死。】

「就，像大家看，到的，我確、確實是個結，巴。」

我慢吞吞地說著。

因為語速慢還結巴，又迎來一大波嘲諷。

我索性不再關注彈幕，雙眼直視鏡頭，將自己打好的腹稿，一字一字說了出來。

「關於，之前有、有網友詢問，麵、麵館具體價、價格，我今天，會在，這、這裏統一，回複。」

「麵館到今、今天，已經開了，七年，除、除了環衛，工人和殘，疾人，無論外地遊，客，還是本地客、客人，店內收費，標準，都是一，樣的。」

【開始了開始了，我就知道這種黑心老板會拿環衛工洗白！】

【媽的，帶殘疾人我是真不能忍！】

【甭扯這些有的沒的，你就說收了人家三個外地遊客多錢就完事了！】

【身為本地人，我真為跟你是老鄉感到羞愧！】

彈幕邊罵邊催。

我也很想飛快把事情解釋清楚，奈何語速確實提不起來。

「環衛，工人和殘疾人，無論，吃、吃什麼，一律收費，8元。」

「其它客、客人，全都會按照，價目表進，行收費。」

【媽的，結巴說話聽得人太難受了！】

【能說說，不能說麻溜滾行嗎？】

【真服了，立什麼人設不好，非要裏這種人設，我就問你痛快說話行不行？】

【說不清楚話就別開直播，就他媽無語】

無奈歎了口氣。

我盡量忽視這些彈幕。

「那三位，客人，當天點，了，兩碗大、大份，一，碗小份，臊子麵，三碗，分別加了，雞，蛋豆幹，燒、燒肉片，大份每，碗12元，小份每、每碗10元。」

說話期間，我讓收銀小妹分別端了跟那天一模一樣份量的麵進直播前，光明正大擺在了鏡頭前。

【奪少？你說大份還加了豆幹和燒肉片的臊子麵多少錢？！】

【就這分量，放北上廣怎麼都得30塊起跳了吧？】

【川省牛馬現身說法，我們公司樓底下，一碗素麵都要20了，更別說再加雞蛋豆幹還有那麼大一片燒肉片。】

【江省牛馬附議】

【深市牛馬附議】

【浙省牛馬附議！！！】

06.

說出具體價格後。

上一秒還罵罵咧咧的彈幕，當即兩級反轉。

但哪怕由於價格替我說話的網友越來越多，也總還是有人不願就此放棄。

【搞笑，現在說得是這麵便宜不便宜嗎？說得是她搞陰陽價好吧！】

【鐵子們別被帶跑偏啊！】

【陰陽價說清楚，陰陽價說清楚，陰陽價說清楚！】

可這次，這些人才不依不饒地追問起來。

立馬有網友懟了回去。

【哪裏沒說清楚？不都說了隻有環衛工人和殘疾人才給優惠，別人都一個價嗎？你聾了沒聽見？】

【人老板說得清清楚楚！】

【信一個剪輯了拚湊了不知道多少回的視頻，不信老板本人的話，究竟是誰被帶跑偏了？】

【我本人就是享受過這家店優惠的殘疾人，不信的黑子可以點進我賬號看】

【早就想給老板說話了，每次都被黑子們噴，現在終於能說了！】

【+1感恩老板一輩子】

【+2，我是聾啞人，因為聽不見也不會說話，已經好多年沒在外麵吃過飯了，後來無意中進了安心麵館，剛想走就被老板攔住，還用手語問我是不是要吃飯，我當時真的直接就哭了！】

【老板人真的巨好，人美還心善！我媽就是環衛工，這幾年一直受老板照顧！】

但黑子們根本不信這些人的話。

【還聾啞人，聾啞人識字？】

【水軍就別裝了，都是千年的狐狸，跟誰玩兒聊齋呢】

【反正我是不信這女的會給環衛工和殘疾人優惠】

【嗬，都是話術和噱頭而已，誰信誰傻逼】

直播進行到一半。

一直追著讓我把陰陽價解釋清楚的那些用戶中。

忽然有人說出麵館被處罰的消息。

【都被罰停業整頓了，還擱這兒洗呢？趕緊滾吧！】

07.

隻一句話。

直播間的黑子們集體興奮起來。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當我接過已經在哭鼻子的收銀小妹的手機，看到那則處罰通報時。

心還是止不住地沉沉往下墜了墜。

可讓我沒想到的是，處罰通告出來後，站在我這麵的網友反而變多了。

【看到了嗎？處罰理由是造成不良社會影響，黑子們哪隻眼睛看到是因為陰陽價？】

【學會了，但凡在外麵旅遊，沒占著便宜就立刻去舉報商家】

【牛逼牛逼】

【有沒有搞錯啊？錯的明明是那三個人，處罰的卻是麵館，服】

【球球了，吃不起飯就別出門可以嗎？】

【小城市12塊吃一碗加雞蛋豆幹燒肉的麵你重拳出擊，大城市20塊一碗素麵你唯唯諾諾】

【雙標算是讓那哥仨玩明白了是吧】

【老板別怕，我這就打電話給你申訴！】

【人善被人欺實錘了】

看著手機屏幕中，足以讓我心酸眼熱的那些彈幕。

我吸了吸鼻子，強撐起笑容。

「謝謝，大家，我沒、沒關係，關門一、一段時間，也好。」

隨著越來越多網友湧進直播間。

看著大家關心的話語，我情緒漸漸控製不住。

草草跟大家打了個招呼，就關閉了直播通道。

收銀小妹眼淚汪汪望住我。

[老板娘，麵館真要停業整頓了，對不起，都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