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兒子得了抑鬱症後，我滿臉焦急，特意做了大蝦給他，誰知兒子一臉平靜：「媽，你知道的，我對蝦過敏。」

我笑了：「什麼過敏，說到底就是吃得少不習慣，隻要多吃幾次，哪還會有這種問題。」

我一股腦把大蝦全塞給了他，見他還不動，又說：「你知道為了買這幾隻蝦，我幾點就起床了嗎？」

「五點！我昨天晚上十二點多才收攤回家，就為了讓你吃口好的，我早上五點就起床去買，我這麼起早貪黑還不是為了你？」

「當年你爸讓人撞死，我撐著口氣活到現在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你？你呢？你呢？」

「我讓你吃蝦還不是為了你好？你怎麼就是不懂呢！」

我越說越委屈，淚花大把大把的掉。

半年後，兒子的抑鬱症非但沒有緩解，反而更嚴重了，我跑去質問醫生的水平，兒子卻縱身一躍。

01.

半夜一點，確定兒子已經睡著後。

我拿著紙筆躡手躡腳去到書房，打開了電腦。

此時萬籟俱寂。

我卻心痛如刀絞。

我的兒子，我辛辛苦苦起早貪黑獨自一人把他養大的兒子。

竟然告訴我，他要離開！

離開我。

我眼睛死死盯著電腦屏幕，在搜索欄輸入了我想查找的詞條。

【精神疾病】。

除了得病，我想不出任何足以支撐他離開我的理由。

他肯定是知道自己生了病，所以才會因為不想拖累我而離開，兒子這麼孝順，這麼為我著想，我必須救他！

在好幾乎所有我能想到的網站，仔仔細細搜索了近三個小時，看著寫得滿滿當當的紙。

我終於可以確定，兒子就是得了精神方麵的疾病。

02.

我陪著兒子進了精神病院，醫生看診室。

填表，詢問，各項檢查。

一套流程下來就用了將近兩個小時。

「按照表格，對話，以及各項檢查來看，可以確診患者目前已經屬於重度抑鬱症，需要進行藥物治療並配合心理疏導。」

醫生表情很是嚴肅。

聽到這個結果，我隻覺得天都塌了。

我是真的不理解。

明明家裏什麼事都不需要他操心，我也萬事都以他為先，他怎麼會有這樣的毛病？

好好一個孩子，怎麼就成了個精神病！

我忐忑地問道：「那這個病要多久才能好啊？」

醫生看看兒子又看看我，沉默幾秒說道。

「根據目前世界範圍內的研究成果，以及患者本身狀況來看，心理疾病幾乎不存在徹底根治的情況，所有相關治療大多是為了減輕患者痛苦，以及抑製病情的進一步加重。」

03.

「什麼？！」

我忍不住脫口而出一串質問。

「醫院不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嗎？你一個醫生怎麼能說治不好這種話？那我們還來醫院幹什麼？在家等死不就好了？我兒子這麼年輕將來還有大好前途，你現在一句話給他判了死刑，你讓他以後還怎麼見人！」

我心中不斷湧起憤怒。

我是因為相信醫院才會帶兒子來看病，誰知道居然會遇到這樣一個庸醫！

什麼叫不存在徹底根治的情況？

分明就是他人壞心黑，才會說出這種不負責任的話！

「這麼大一個醫院，怎麼會有你這種黑心醫生？你是不是看我們不像有錢人給不了你好處，才拿這種還敷衍我們？」

醫生被我的氣勢震懾得說不出話，我卻話在嘴邊不吐不快。

「都說醫者父母心，明知道我兒子生病了還說這種話，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醫生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始終說不出話來。

這時，打小就心善的兒子突然拽了拽我袖子，他低著頭垂著眼，聲音悶悶的說。

「媽，你冷靜點，別公共場合這樣。」

04

我當然會聽兒子的話。

可這種黑心醫生我也絕不會放過，於是我三步並做兩步走過去打開看診室的門。

對還在外麵候診的病人說。

「大家夥兒還是要麼換醫院要麼換醫生吧，這個大夫根本就是個黑心肝的，隻讓咱們花錢買藥，根本不會好好給咱們治病！」

霎時間，所有病人和家屬全都朝這邊看了過來。

那黑心醫生立馬急了，倏地起身衝過來，紅著臉指住門外。

「這位患者家屬，請你不要在這裏抹黑醫院和我的名譽，請你馬上離開！不然我就要報警了。」

他不會以為，他發發火我就會怕了吧？

就當是給兒子積德。

今天這個好人好事我還做定了！

「我離開？好讓你接著騙人嗎？哼，我二十多年一個人風裏來雨裏去把兒子拉扯大，什麼人沒見過！別以為你是個男人我就怕你，告訴你，我今天就要讓大家好好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嘴臉！」

我插著腰，仰著頭瞪住麵前的男人。

這些年風風雨雨，像他這樣黑心腸的無賴我見多了，還能讓他三言兩語給唬住？

還報警，有本事他直接打電話啊，當我這個單親媽媽是嚇大的嗎！

「你…你…」

黑心醫生氣得嘴唇發白，可我知道，歸根究底還是他心虛。

05.

「媽，媽！」

看診室的兒子也走了出來。

我最清楚他心有多軟，哪怕知道對方是壞人，也不忍心目睹這種場景。

果然，兒子一把拉住我，低聲道：「媽，別說了，咱們走吧。」

回頭拍拍兒子的手，我溫聲安慰他。

「兒子別怕，媽今天一定把這個公道給你討回來！」

那句老話怎麼說的來著？

對了，女子本弱，為母則剛。

更何況現在還當著兒子的麵，我更要讓這個黑心醫生知道，我們孤兒寡母可不好欺負！

我還要趁這個機會讓兒子明白。

什麼叫壞人就都是紙老虎，你弱他就強你強他就弱。

黑醫生眼瞪得更大了，他呼哧呼哧瞪住我，明顯做賊心虛的模樣。

「你這個女人，簡直不可理喻！」

「請你馬上離開，不然我就要報警叫保安了！」

又來嚇唬人了。

我冷笑一聲，直直盯住他，質問道。

「報警？你敢嘛？等警察來了，肯定第一時間就要查你們這個黑心醫院是怎麼坑騙我們病人和家屬的！」

06.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大家七嘴八舌的議論著，時不時還會瞟我幾眼。

雖然沒來得及看清他們眼底的神色。

但我知道，他們現在肯定對我又敬又謝。

又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

幾道人影破開裏三層外三層的圍觀群眾走上前來。

為首的是個戴著眼鏡，看起來大約五十來歲的男人，看起來斯斯文文，應該能講得通道理。

「這位女士。」

男人還算禮貌地說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要不去我辦公室聊？」

我上下睨對方一眼，問他：「你是什麼人？」

「我是這個醫院的副院長，鄙姓劉。」

嘁，還「鄙姓」呢，說話酸文假醋的。

原來是副院長，官還不小呢。

不過看他態度確實還行，我沒多想就答應了他的請求。

「行，那就去你辦公室談吧。」

約莫是知道他們不占理，這位劉副院和跟在他身後的人，畢恭畢敬把我和兒子請到了他的辦公室。

07.

不得不說，這大醫院就是好。

才是個副院長，辦公室裝修的就跟什麼大領導似的了。

「這裏是能說話的地方了吧？」

知道這些知識分子說話喜歡拐彎抹角，還好偏離重點，剛一坐下我就立馬開口搶占了先機。

那位劉副院點點頭，剛要張嘴，我就分毫不給他機會的繼續道。

「我知道術業有專攻，我一個做小買賣的女人肯定不如你們懂得多。」

「但是人就知道，生了病，除非是要死的癌症，其它都能治好！結果你們那個醫生張嘴就是治不好，他是不是看我們孤兒寡母好欺負，存心想騙我錢大家心知肚明，我也就不跟你廢話了。」

為免自己氣勢落了下風，我特意叉著腿，兩手拄在膝蓋上，停止了腰杆看住他。

「我確實沒什麼本事，但也絕不可能平白無故讓人欺負了去。」

劉副院連連點頭：「對對，你這話說得有道理。」

我得意的揚了揚下巴。

就知道。

這些人呐，就是看人下菜碟，要不是我據理力爭，還不知道得讓這些周扒皮欺負成什麼樣。

「既然你們的醫生有錯在先，那我是不是能要求你們對我和我兒子進行補償？」

劉副院眸光微動，說話時的語氣卻沒什麼變化。

他再次點點頭，說：「這是當然。」

我扭頭看了眼始終低著頭的兒子，心底湧起心疼和不舍。

可再不舍，也絕不能耽誤兒子的病情。

「那我要求醫院讓我兒子免費入院治療，什麼時候治好什麼時候出院！」

08.

「媽？？？」

劉副院還沒說還，兒子率先開了口。

他難得抬起頭看向我，眼中盛滿了不可置信。

「兒子別怕，」我遞給他安心的眼神，安慰道：「媽肯定每天都會來看你，等你什麼時候病好了，咱們就什麼時候回家！」

「媽，我隻是抑鬱症，真的不需要住院，你讓我回家吧，我不想——」

「你這孩子！」

我就知道，兒子真的被我慣壞了，連怎麼做對自己好都不知道。

可眼見他露出沮喪的表情，我隻能繼續勸。

「兒子，媽也舍不得你，可媽這麼做不也是為了你好？媽可還等著你治好了病有了出息，將來好好孝順媽呢！」

「這可是媽好不容易才給你爭取來的，媽這些年為了養你多辛苦你不是不知道，懂事點好嗎？」

「你說你又是A大畢業的高材生，隻要把病治好了，肯定就能輕輕鬆鬆賺大錢，媽辛苦了一輩子，就指望著老了享福呢！」

「......」

我苦口婆心的勸著，兒子難得揚起的頭再次垂了下去。

雖然再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我知道，像他這樣的孝順孩子，肯定會答應。

不過不愧是能坐到副院長位置的人。

在我勸我兒子的期間，那位劉副院從始至終一句話沒說，非常識趣。

直到兒子終於點了頭，對方才推推眼鏡開了口。

「既然二位已經決定好了，那我就安排下麵的人給這位患者辦理住院手續了。」

我急不可待道：「動作快點！別耽誤了我兒子的病！」

09.

精神病院住院部的氣氛。

遠比我想象中更壓抑。

但沒關係，隻要能把兒子的病治好，別說隻是氣氛不好，就算硬件也跟不上都沒關係。

親自盯著兒子走進其中一間病房，我滿意地點點頭，轉而看向跟我們一起過來的人。

「看在你們還算配合的份上，之前的事我也就不跟你們計較了。」

劉副院沒說什麼，隻微笑著點點頭。

隔著那扇四四方方，隻有巴掌大的小窗望向病房裏的兒子。

濃濃的不舍和心疼再次湧上心頭：「兒子，你好好治病，媽每天都會來看你的。」

沒辦法。

兒子離不開我，而我也要確認醫院有沒有在好好給兒子治病。

麵對著牆站著的兒子，一言不發地沉默著。

唉，這孩子，又在跟我鬧脾氣了。

為免自己更加不舍，我沒再病房外多留，又囑咐了兒子幾句後就離開了。

沒辦法，兒子他爸走得早，這個家全靠我一個人撐著。

哪怕我時時刻刻把兒子放在心裏第一位。

也還是不得不去工作賺錢，好給兒子掙到足夠的生活費。

10.

轉天中午。

我拎著保溫盒趕到醫院給兒子送飯。

彼時，兒子正和幾個病友在戶外曬太陽。

他們身後不遠處，站著幾個打眼看過去就身強體壯的護工。

「兒子！」

我喊了他一聲，在他回頭的同時，舉起手中的保溫盒。

「媽來給你送飯了，趕緊來吃飯！」

其實我也知道，兒子住院期間，醫院會免費提供一日三餐，可我哪裏能放心兒子吃外麵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所以再辛苦，也要來給兒子送飯，還要親眼看著他吃。

「媽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紅燒大蝦，趕緊嘗嘗！」

看著在我麵前坐下的兒子，我樂嗬嗬的催促道。

這蝦可是我今早五點就起床去早市挑的，個頂個的新鮮。

但麵對色香味俱全的蝦，兒子卻始終一動不動。

是還在跟我置氣嗎？

於是我親手剝了一隻蝦遞到他麵前，勸道：「兒子，別跟媽置氣了，人是鐵飯是鋼，吃飽了肚子才有力氣治病不是？」

那隻蝦就在兒子嘴邊，肉質飽滿，兒子卻忽然抬眸朝我看來。

「媽，」他聲音很輕地問我：「你知道的，我對蝦過敏。」

11.

照我看。

什麼過敏，說到底就是吃得少不習慣。

隻要多吃幾次，哪還會有這種問題。

我打定主意要板正兒子這種不該有的毛病，遞到他嘴邊的蝦依舊沒有收回。

「吃吧，人家都說蝦特別有營養，最適合生病的人吃，你乖乖吃了媽才能放心，什麼過敏不過敏的，多吃幾次你身體就習慣了。」

兒子重新垂眸，麵對我遞過去的蝦依舊不為所動。

麵對這樣的情況，哪怕我再疼愛兒子，都要忍不住生氣了。

「你知道為了買這幾隻蝦，我幾點就起床了嗎？」

我把蝦丟進他的碗裏，忍不住說道。

「五點！我昨天晚上十二點多才收攤回家，就為了讓你吃口好的，我早上五點就起床去買，我這麼起早貪黑還不是為了你？你倒好，拿個過敏來應付我，說不吃就不吃，你到底有沒有把媽媽的辛苦看在眼裏記在心上？」

「當年你爸讓人撞死，我撐著口氣活到現在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你？你呢？你呢？」

我越說越委屈。

當年我和老公感情特別好，可新婚沒多久他就意外死在一場車禍中。

如果不是為了兒子，我早就也跟著他去了。

「我讓你吃蝦還不是為了你好？你怎麼就是不懂呢！」

「我命苦啊，嫁個男人死得早，一手拉扯大的兒子現在也不把我當回事！早知道這樣，我就也該出門讓車撞死，省得對你這樣那樣好，到頭來還要惹你嫌棄！」

說著，我想起這些年的辛苦，眼淚掉了下來。

12.

就這樣對峙了好久。

原本坐著一動不動的兒子，忽然端起盛滿蝦的盤子，一股腦倒進了嘴裏。

然後他邊嚼邊看住我，一字一句地說。

「我吃了，你滿意了嗎？」

我被嚇了一跳，忙起身走到他身邊，急切地說：「你這是幹什麼，就這麼全倒嘴裏，噎著了怎麼辦啊！」

可沒幾秒，我就看到一片紅色的疹子從兒子衣服領口蔓延起來。

我不由愣住了。

半秒後回過神來大喊：「怎麼了！這是怎麼了啊！」

兒子還在鎮定的嚼著嘴裏的蝦，全然不顧那密密麻麻的紅疹已經蔓延到了他臉上。

「媽，」他開始充血的眼睛盯住我，問：「你滿意了嗎？」

我嚇到不知所措，隻急切地拍打著他的背，想讓他先把那些蝦吐出來。

可沒多久，他在逐漸急促的呼吸聲中張開嘴，讓我看他隻剩下蝦皮殘餘的口腔。

「我吃完了，你滿意了嗎？」

話音剛落，兒子倏地跌倒在地上。

他的呼吸那樣急促，好像隨時會斷氣似的。

我手足無措，隻能拚命大喊。

「來人！來人！救命啊！救救我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