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訂婚那天，男友鴿了我們全家。等我找到他時，他在橋邊鬧著要自殺。

在我的再三追問下，他隻能承認自己裸聊被詐騙，沒臉見我。我戀愛腦上頭，還反過來安慰他：「沒事，錢沒了再賺......」

話還沒說完，男友緊跟著開口：「那晚晚，你能把你爸媽給你準備的嫁妝房賣了，讓我補上這個窟窿嗎？」

1

五月初六，星期六，諸事皆宜。

這也是我跟季霖選的“好日子”。

一個月前，他給我們的三年戀愛畫上了句號，在幾個共友的簇擁和起哄下正式向我求了婚。

當然，我同意了。

不是非他不可，隻是看身邊的朋友陸續都結了婚，總有種“再不結婚就要被落下”的感覺。

我已經三十歲了，不想再拖了。

萬一拖到最後變成“高齡產婦”，不知道會不會後悔自己應該結婚就好這件事。

反正日子怎麼著都能過，湊合著，也能過。

兩家人商量了好長時間，最終定下了這個日子。

一個月的準備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我不放心季霖那紅配綠的直男審美，所有的訂婚結婚用品都是我自己買的，而今天的訂婚宴更是我花高價找的定製公司。

無論是kt板、訂婚書、果盤、蛋糕甜品台、花瓶裝飾品，還是訂婚戒指和各種大大小小的花束，都是我精心準備的。

季霖那個死直男不上心，可我不行。

運氣好的話，一輩子就這麼一次。

我可不想以後回想起我的訂婚宴，一片狼藉。

今天是我們訂婚。

可就在這個我們都選定的好日子裏，在兩家親戚賓客滿座時，在12點時——季霖失蹤了。

跟他一起失蹤的，還有我的15萬彩禮。

起初我爸媽的意思是，訂婚宴前幾天讓季霖把錢轉給我，我直接從銀行預約取出來，走個流程後再還給他們，存進卡裏，以後我們就不動了。

為此，我還特意準備了禮金盒，打算拍完照就鎖起來，交給四位老人一起保管，免得到時候人多或者著急起來忙忘了。

不知是季霖的想法、還是他爸媽的想法，人家死活不同意先把錢給我，非要訂婚當天自己親自帶過來。

不是小數，我也理解。

出於對對方的尊重，我沒強求。

可現在很顯然，我不管的結果，就是禮金和季霖一起失蹤了。

我打電話他不接，他爸媽打電話他也不接。

無奈，我隻能配合攝影師草草拍了點單人照片後，就讓大家開飯了。

迎著爸媽擔憂的眼神，我安撫似的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們先吃飯。

我心裏有事兒，吃不下，索性貓到外麵，瘋了似的給季霖打電話。

可他不僅不接，在我的狂轟亂炸下還關機了。

我開始忍不住瞎想，好的壞的都想。

季霖會不會把彩禮搞丟了？

他會不會是反悔不想跟我結婚了？

還是他在來的路上出車禍了？

亦或是被飛車黨搶劫了，跟人家同歸於盡了嗎？

......

越想越害怕，我顫抖著手幾次想打110報警。

我瘋狂給他發微信時，身邊多了個人影。

二叔家女兒幸災樂禍的看著我。

「喲，秦晚晚，你長跑戀愛的未來老公是不是放你鴿子啦？他要跑咯！」

我陰惻惻的盯著她，緩緩吐出一個“滾”字。

表妹聳聳肩。

「沒事，你心情不好，罵我也能理解。對了，我就是來告你一聲，你定的飯不錯，下次訂婚宴也選這裏吧。」

說著，她笑著離開了。

2

不怨她，其實我們全家都不怎麼喜歡季霖。

他學曆不高，沒什麼賺錢的本事，工資甚至隻是我的一半。

而且還喜歡異想天開，想開店想創業，但又舍不得付出，安於天命。

工作後的時間除了陪我，就是在網吧上網打遊戲。

我爸曾恨鐵不成鋼的質問我。

「你出去打聽打聽，誰家快三十歲的男人了還天天在網吧打遊戲的？」

當時，我還憋著一股勁替他辯解。

「那怎麼了！那也比出去亂混亂玩，在酒吧喝酒強吧！」

現在想想，我真是腦子進水了。

大專畢業後，季霖不想工作，在家裏的支撐下又玩了兩年。

直到自己瘦的體虛，甚至混到了連網費都得問家裏要的程度，他才發現自己畢業這麼長時間，手頭竟然一分錢都沒有。

知道兒子想上班以後，他爸媽又是花錢又是找人，才勉強把他塞進某私企做小主管。

一個月雖然工資不高，但勉強有個地方規範他，而且賺的錢也能夠自己溫飽。

他爸媽很滿意，季霖也很滿意。

畢竟每天被人畢恭畢敬的叫著“主管”“季哥”，他挺開心的。

我們沒有驚天動地的愛，也沒有細水長流的情。

我們隻是經朋友介紹偶然認識的。

彼時的我剛跟前任分手，急於認識新人打消之前分手帶來的痛苦。

朋友見我失魂落魄，順手給我推了他的微信號。

我一時上頭，直接加了聯係方式，就這麼聊了起來。

很巧合的是，我們工作單位離的不遠。

斷斷續續認識了幾個月後，期間他又碰巧幫了我幾個大忙。

我們來回請客、聊天、看電影、約會，一來二去就這麼熟稔了。

大家年紀都不小了，現在認識個人又不容易，從頭了解也很難。

再說，季霖也沒有什麼明顯的問題和毛病，湊合湊合，也就算了。

於是在第n次出來吃飯時，我沒忍住，問他。

「所以，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

季霖愣了一下，沉思了片刻。

「我挺想和你在一起試試的，就是不知道......」

我趕緊打斷他。

「我願意，在一起吧！」

確定關係後，我們不同於很多熱戀情侶，連吃飯都要坐在一順便，相處模式反而更像老夫老妻。

我們在一起吃飯、下班後散步遛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結婚多少年的伴侶。

隻是有時候我會看著他的側臉發呆。

我想，我們之間唯一可惜的地方就是沒有太多的愛情，隻有合適。

可是合適，就已經很難得了。

3

我私心想著，在一起是我先提的，可結婚，一定不能我先提。

我又不是嫁不出去，也不是非他不可。

好歹是終身大事，女人主動一輩子像什麼話？

所以在三十歲這年，在所有人都對我們不斷催婚的情況下，我一口咬死不結，不著急結。

這麼一拖，又拖一段日子。

我能等，可季霖大概率是等不了的。

換言之，季霖爸媽不太能等的了。

季霖已經三十四了，跟他同歲的人孩子都上學了，可我們還在不清不楚的談戀愛，結婚更是提不上日程。

在他家裏的“逼迫”下，他最終還是向我求婚了。

我們給介紹人包了個大紅包，她笑著接過。

結婚是兩家的大事，雙方家長都很重視。

他們坐在一起，聊的很好，不僅定了日子，還定下了彩禮和陪嫁。

我倆門當戶對，家庭情況也差不了多少。

他爸媽給出的誠意是全款房子和15萬的彩禮。

而我爸媽也早給我準備好了嫁妝，同樣的全款房子再加一輛車。

兩筆出手不小的陪禮，羨煞了許多人。

這一切都太順利了，順利的我有些害怕，總覺得會叢生變故。

果然，現在這個變故就猝不及防“咚”的一聲砸在我頭上，打的我措手不及。

季霖不想娶我。

季霖失蹤了。

我滿腦子都是這個念頭，手腳甚至都發冷。

我在門口渾渾噩噩的給他發消息，季霖媽媽從裏麵出來，她握著我的手，關切道。

「晚晚，你沒事吧？我們去找找。你別多心，季霖不會不想娶你的，你是我們家認定的兒媳婦......」

我點了點頭，渾身無力。

我把一屋子親戚安頓好，轉身走出了飯店。

正準備打下一個電話時，我的電話響了。

我兀一接通，對麵就傳來陣陣咆哮聲。

「你是他女朋友嗎？快來臨水橋，你男朋友要跳橋自殺！」

臨水橋離我們這裏很遠，就算打車也得半個小時，跟我們這兒一點都不順路，季霖為什麼會繞遠去那兒？

我一下來了精神，迅速打車往臨水橋跑。

在車上，我怕未來公婆擔心，隻是給我媽發了消息。

告訴她季霖找到了，讓她幫忙在吃晚飯後就把大家各自疏散回家，訂婚宴改日再辦。

忙完這一切後，我揉了揉發悶的腦子，癱在座位上。

我想，沒有一個訂婚宴上的新娘比我還要狼狽了吧。

4

等我趕到臨水橋的時候，車都開不進去，附近早就圍了一圈圈的人，還有不少警車和消防車停在周圍，似是要解救他。

我定睛一看，季霖穿著一身邋裏邋遢的衣服正搖搖晃晃的坐在橋頂上。

看這裝扮，儼然不是今天出門後才決定跳橋的。

難道是他碰到什麼事了？一早就想好打算自殺的？

我撥開人群衝進去。

「季霖，你幹嘛啊？快下來！」

大家一看我認識他，紛紛給我讓道。

【快給她讓一下，讓她哄下來！】

【讓讓讓！】

警察們維持著秩序，同情的看著我。

「聽圍觀群眾說他好像是被詐騙了，你還是了解一下，好好安慰他一下，別讓他想不開自殺啊！」

詐騙？

一瞬間，我想到了我那不翼而飛的15萬彩禮。

但此刻，人遠遠比錢更重要。

我一邊接過警察遞來的小喇叭，一邊向上吼喊著。

「季霖，你聽我說，不管遇到什麼事兒，我都會陪著你的！我們在一起三年，今天是我們訂婚的日子，你忘了嗎？」

「千萬別想不開，錢沒了還能再賺，人沒了怎麼辦啊！你忍心丟下我和你爸媽就這麼跳下去嗎？死容易，活著更難！這麼多年了，你連活著都不怕，為什麼還要去死！」

......

不知道我哪句話觸動了他，季霖雙眼紅腫，懵懵的回頭看我，嗓音雖啞，但我依稀能聽到。

「你說，不管怎樣，你都原諒我？」

我已經顧不上丟人了，更顧不上拿著手機到處拍攝的群眾，瘋狂點著頭。

「對！我原諒你！原諒你今天鴿了我們所有人，原諒你關機玩失蹤鬧自殺，原諒你被騙了錢，那是騙子的問題，不是你的錯！」

「季霖，就當是為了我，你下來吧，行嗎？」

他頭發亂糟糟的，衣服也在橋上摸爬滾打的臟兮兮的，踉蹌著趴在橋邊居高臨下的看著我。

「你說，你原諒我......」

我忙不迭點頭。

看我轉移了他的注意力，消防員從橋的另一側係好安全繩，噌噌幾下就跟他上到了一個平麵，趁他一個不注意，攔腰拖著他往下降。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間。

我隻能捂著嘴驚呼，看著季霖不顧消防員的危險，在幾米高的橋上瘋狂掙紮，甚至驚慌中還弄掉了自己的一隻鞋。

他狼狽又可氣，我一瞬間覺得很丟人，很想跟他分手。

可人是自己挑的，萬一因為我分手，他承受不了打擊再次自殺呢？

想了想，我衝著他跑過去，把他從地上拽起來。

「季霖，沒事了，都過去了，好嗎？」

他在我懷裏哭了，哭得像個孩子。

5

季霖跳橋惹事生非，不僅踹傷了一名救援的消防員，他的視頻更是在網上瘋狂傳播。

標題大而醒目。

【34歲男子被詐騙想不開自盡，柔情女友當場挽回淚灑橋邊】

共友把鏈接發給我，我看了直搖頭，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對季霖愛的多深呢。

蒼天知道，我隻是想讓他趕緊下來，免得讓我一個人在下麵丟人敗興罷了。

被拘留了五天、罰了二百後，季霖被放了出來。

彼時的我，正在家裏休息。

打扮的煥然一新的季霖帶著他爸他媽，提著大包小包來給我們一家賠禮道歉了。

他有些不敢看我爸媽，把東西往下一放，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叔叔阿姨，對不起，都是我的問題，是我太蠢了才會被人詐騙，現在不僅弄丟了給晚晚的彩禮，更是拖了一屁股債......你們不原諒我、不肯把女兒嫁給我也是情有可原的，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爸媽互相對視一眼。

這時候要是真不讓我們結婚，那免不了會被說個落井下石的名頭。

可真讓我們結婚了，那不是讓我嫁過去就開始幫忙還債了嗎？

一時間，他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爸將他扶了起來，沉了沉聲。

「你被詐騙了？因為什麼啊？」

季霖還沒來得及張口，他爸媽就飛快搶在他前麵開了口。

「投資！」

「傳銷！」

兩個人異口同聲，內容卻大相徑庭。

我爸也不是傻子，低頭看了看一言不發的季霖。

「到底是什麼？」

季霖摸了摸鼻子，結結巴巴道。

「就…就是我本來準備去投資的，結果不小心誤入傳銷了，人家騙掉了我的積蓄。」

漏洞百出，我爸媽根本不可能相信。

果然，我媽擰著眉頭積蓄問道。

「既然是投資，為什麼動晚晚的彩禮？季霖，你不是分不清利害關係的人，而且你這個年紀了，什麼是電信詐騙，你們不應該比我們這些老年人更清楚嗎？」

季霖回答不上來，索性跪在地上默不作聲了。

他媽看兒子受了委屈，坐過來拉著我媽的手。

「親家，你看我們都是當媽的，孩子嘛，難免會犯錯，你要不要給他一個機會，以後錢還能掙......季霖是個好孩子，不想拖累晚晚，當時才沒去訂婚的，要是他瞞著你們就跟晚晚訂婚結婚了，這些事都不告訴你們，你們那會兒也沒轍啊！」

我在一旁坐著，差點笑出聲。

感情我還得謝謝他唄？

我媽眉頭一緊就要開口反駁，被我攔住了。

「爸媽，阿姨，叔叔，我想和季霖談談，方便嗎？」

四個人果斷點頭。

畢竟，年輕人的事還得我們年輕人自己辦。

6

回到我的房間，我雙手環胸，撥弄了兩下手機，不動聲色的點開了錄音。

餘光甚至還能看到不斷偷偷打量我的季霖，冷冷道。

「說吧，你到底為什麼會被詐騙？別用那套說辭對付我，四年了，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拉什麼屎，你的謊言漏洞百出，連我爸媽都不信，我怎麼信你？」

季霖又學著剛才的樣子，跪在地上抓著我的睡褲。

「晚晚，我跟你說實話，你能原諒我嗎？」

我心下暗道不好，既然季霖這麼說，那肯定是不太好的事。

出軌？

聊騷？

包養？

仙人跳？

我想一個詞，太陽穴就跳一下。

可是不對啊，正如我爸說的一樣，他都這個年紀了，吃過的飯比我走過的路還多，自然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他怎麼會做出這種事兒呢！

我壓下心頭翻滾的怒意，表麵上淡淡道。

「我不生氣，你說吧。」

季霖一邊觀察著我的神色，一邊慘兮兮的開口。

「其實…我是被威脅了，人家一開始讓我給2萬，我給了，第二天又讓我給3萬，我也給了，後來讓我給10萬，我不想給，可是他們威脅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還要給我的領導和同事發......寶寶，你知道的，我是什麼工作，我怎麼能讓大家知道這件事呢！」

「沒辦法，我隻能從你的彩禮裏拿了，我本來以為，拿了這麼多錢，他們就能放過我！可是，後來他們還要10萬，我給不起！他們就騙著我讓我網貸，我一下貸出來40萬，都被騙走了......在榨幹我以後，他們就刪了我。」

「這事兒雖然過去了，但我一想到你我就心痛啊！我怎麼能渾渾噩噩的把你的彩禮都給出去呢！」

......

我越聽越不對勁，這套路怎麼這麼熟悉？

我定定盯著他。

「你到底，因為什麼被威脅詐騙？」

季霖咽了口唾沫，突然跪在地上，眼圈一紅哭了出來。

「那天晚上我沒事幹，你又早早睡了，我就，就裸聊了......」

乍一聽這兩個字，我眼前一黑，沒忍住腳下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