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掃把星,誰沾誰倒黴那種。
可今天,一群混混非要霸淩我。
1
【楚清,去給我買一包辣條一包魷魚絲,再買一瓶雪碧回來,記得要冰鎮的。】
樓道裏,一個染著黃色頭發的女生攔住準備回宿舍的我,用命令的口吻說道。
【王菲菲,別太過分了,你一天除了欺負楚清還會幹點什麼?】
一個紮著馬尾的女生停下來,看著她沒好氣地說道。
【李倩,我和楚清說話關你什麼事?顯著你比別人牛X是嗎?】
王菲菲毫不客氣地回懟道。
【怎麼不關我的事?楚清是我室友,我就看不慣你欺負她。】
【別以為染幾根黃毛就拿自己當老大了,你再跟我嗶嗶試試?】
李倩伸手把我拉到她身後,指著王菲菲說道。
【楚清,我讓你去買東西,還不快去?】
王菲菲嘴角抽搐了幾下,最終還是沒敢繼續跟李倩叫板,而是探過頭衝我叫道。
【楚清,跟我回宿舍,不用怕她,我就不信她敢針對你,你要害怕的話我陪你去找老師。】
李倩轉過身對我說道。
【沒事,樓下就有便利店,不遠的。】
我低下頭,小聲說道。
【聽見沒?人家自己願意去,鹹吃蘿卜淡操心。】
王菲菲抱著胳膊冷笑起來。
【沒出息,爛泥扶不上牆!】
李倩氣得一跺腳,低聲罵了一句,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看著她的背影,心裏很難受,嘴角動了動,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還愣著幹什麼?快去給我買東西,不然有你好瞧的。】
王菲菲衝我揮了揮拳頭,嚇唬了我一句。
我轉過身,低著頭向樓梯走去。
樓道裏的同學紛紛停下來看著我,眼神中有鄙視,有可憐,有嘲笑。
我隻能假裝沒看見,乖乖去幫王菲菲買她想要的零食。
當然,買東西的錢需要我自己掏。
王菲菲是我的同班同學,也是學校裏不良女生的代表。
上了高中後,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我們相識,然後我就成了她霸淩的對象。
跑腿買東西,洗衣服這些都是輕的。
有時候她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還會把我叫到沒人的角落,打我幾下罵我一頓出氣。
現在已經高三了,所有知道我們關係的同學私下裏都稱呼我是王菲菲的奴隸。
李倩是上學期轉到我們學校的,和我住一間宿舍。
她是個很有正義感的女生,最看不慣我被王菲菲欺負。
因為我的事,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和王菲菲發生矛盾了。
我不是傻子,我知道誰好誰壞。
可我隻能默默忍受王菲菲的霸淩,並且無視李倩的好意。
隻因為我是一個特殊的人。
2
我叫楚清,從出生就與眾不同。
媽媽產檢的時候一切正常,可進了產房後卻狀況頻發。
臍帶繞頸,胎位不正,順產硬是變成了剖腹產。
爸爸在病房裏抱我,結果天花板掉下來砸破了頭。
護士姐姐帶我去打針,結果針紮在了自己腿上。
奶奶燉雞湯給媽媽補身體,結果保溫壺破了燙傷了腳。
爺爺推輪椅送奶奶來醫院看我,結果掉進了下水道。
出院當天媽媽抱著我,爸爸扶著媽媽。
我突然哭了起來,爸爸扭頭看我,失足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媽媽伸手去拉爸爸,結果也摔了下去。
旁邊的醫生阿姨手疾眼快搶在我落地之前接住了我。
結果,也摔了下去...
爸爸的腿骨折了,媽媽的胳膊骨折了,醫生阿姨的肋骨折了。
我什麼事都沒有。
本來隻是生個孩子,我們一家三口外加爺爺硬是在醫院多住了一個月。
燙傷還沒痊愈的奶奶每天拄著拐來給我們送飯。
這還隻是開始。
從那以後家裏就沒太平過。
媽媽帶我上街,不是被偷錢包就丟手機。
爸爸帶我出門,開車必違章,走路不是崴了腳就是被狗追著咬。
沒上學以前都是奶奶在家照顧我。
水管子爆了,煤氣漏了,切土豆絲櫥櫃都能塌了。
爺爺號稱小區棋王,但隻要帶著我就從來沒贏過,為了給我摘樹葉還磕掉過門牙。
爺爺奶奶總是感歎,他們以為前半輩子已經夠苦了,沒想到後半輩子更苦。
一開始都覺得是巧合是倒黴。
可時間一長,巧合越來越多,倒黴的頻率也越來越高,家人就意識到不對勁了。
鄰居家有個自稱鑽研玄學的老太太總說我是什麼天煞孤星,克天克地克人。
於是爺爺奶奶托關係不知道從哪打聽到有一位不出世的高人,全家人帶著我去看相。
摸骨看相問生辰。
那位高人仔細研究了一番,據說還翻了幾本古籍,給我的命格做出了結論。
五行缺倒,八卦欠黴。
簡單地說,我自帶倒黴體質,隻要跟我過於親近,絕對會發生倒黴的事。
災星,掃把星,說的就是我。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我的倒黴體質有底線,不至於要人命。
即使這樣,家人仍舊被嚇得不輕,連忙詢問破解之法。
高人遺憾表示沒有破解之法,等到我十八歲的時候會遇到一個天生自帶幸運體質的人。
到時候我的命格就會被改變,身邊的人就不會再被我的倒黴體質影響。
爸爸媽媽爺爺奶奶聞言俱是一臉絕望。
我才六歲,離十八歲還有十二年,他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堅持下去。
我嚴重懷疑當時他們肯定產生了跟我斷絕關係的念頭,隻是我沒有證據。
因為奶奶試探著詢問高人願不願收我為徒。
高人果斷拒絕,還大方地表示願意傾盡一生所學為我打造一塊玉牌。
隻要我隨身攜帶玉牌,就能在最大程度上遏製黴運,不會太頻繁地傷害周圍和我親近的人。
全家人千恩萬謝收下了高人的玉牌,結果剛出門房子就塌了。
高人滿臉是血從瓦礫中爬出來,懊惱今天忘了看黃曆。
雖說高人也沒逃掉倒黴的厄運,但他還是有真本領的。
自從我戴上他耗費心血打造的玉牌後,家人倒黴的頻率果然降低了不少。
起碼奶奶放棄了多買幾份保險,爺爺也放棄了去醫院辦張VIP的想法。
不過為了降低風險,家人非必要絕對不會和我有過於親密的接觸。
我小小年紀在家裏就有了一定的特權。
擁有自己獨立的房間衛生間,吃飯的餐桌,和專屬的電視。
就連作息時間和活動路線都是特別製定的。
我覺得他們並不愛我,隻是出於責任才沒有拋棄我。
所以我更喜歡學校。
3
同齡的孩子總是更容易玩到一起。
上小學第一天,我就交到了好幾個朋友,我們玩得很開心。
高人給的玉牌有一寸寬兩寸長,掛在脖子上很重,跑起來更不方便,一下一下拍得胸口疼。
於是放學回家後,我就偷偷摘掉了玉牌,藏在枕頭下邊。
結果當天晚上躺在床上抽煙的爸爸就把被子點著了。
隻因為我摘掉玉牌後,爸爸摸了摸我的腦袋,問我第一天上學感覺怎麼樣。
第二天無牌一身輕的我去學校上學,課餘時間和那幾個好朋友做遊戲。
然後一個從滑梯上滾了下去,一個蕩秋千的時候飛了出去,還有一個上廁所的時候掉了下去。
不光她們,和我同班的同學也沒能避免厄運。
削鉛筆削破手的,下講台踩空的,打瞌睡摔倒的,關門夾到手的...
我們班是全校哭聲最多的,也是發生意外頻率最高的。
就連生病也像貪吃蛇一樣,有一個同學感冒,就會一個接一個傳染下去。
直到每個同學都感染一遍才會停止。
那段時間學校裏雞飛狗跳,家裏不得安寧。
可年幼無知的我根本不懂是因為什麼。
後來有細心的學生家長就發現,隻要他們的孩子跟我一起玩耍,不是生病就是發生意外。
一個兩個是巧合,三個五個那就是絕對了。
於是慢慢地,一些不好的流言就慢慢在學校開始擴散。
說我是個倒黴鬼,掃把星,跟我玩就會沾黴運。
那些家長除了叮囑孩子好好學習外,也警告他們不要和我玩。
甚至有個別激進的家長聯合起來去學校鬧事,要求開除我。
開除當然是不會開除的,我被調換了班級,也成了同學們眼中危險的毒藥。
同學們都會遠遠地躲著我,叫我怪胎,就連老師也不願意跟我說話。
小學一年級,正是貪玩喜歡交朋友的年紀。
沒人跟我玩,對我來說比在家被冷落還難受。
好在有一個小朋友不嫌棄我,願意跟我說話,願意和我在操場上追逐打鬧。
結果沒幾天這個小朋友就在放學的路上發生了車禍。
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也得在床上休養幾個月。
這也導致小朋友的家人去學校鬧了一場後,又到我家鬧了一場。
爸媽低三下四向人家賠不是,反複做保證。
保證以後一定嚴加看管我,不會再讓我靠近他們的孩子。
【你怎麼這麼不聽話?不是告訴你不要和其他小朋友玩嗎?知道錯了嗎?】
那天,媽媽第一次動手打了我。
當著那麼多鄰居的麵被人指責不管好自己的掃把星女兒,是她不能承受的恥辱。
我咬著嘴唇,強忍著臉頰傳來的疼痛沒有出聲,眼淚卻掉了下來。
【說話,你說話呀!】
媽媽抓著我的肩膀使勁搖晃,想讓我認錯。
可我的倔勁上來了,我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什麼。
【你...你的玉牌呢?玉牌呢?】
媽媽揚起手準備再打我一巴掌,卻突然停住了,拉開我的衣領發瘋似地叫道。
4
那塊藏在枕頭下邊的玉牌,換來了一頓刻骨銘心的巴掌。
六歲的我,骨氣終究有限。
我哭著向媽媽道歉,說我知道錯了,說我保證以後不再和其他小朋友玩了。
重新戴在脖子上的玉牌,有千斤重,從那天起,我的頭就抬不起來了。
媽媽警告我以後不管什麼時候都要把玉牌戴在身上。
如果我再敢拿下來,她還會打我。
嘴上服軟並不代表心裏服氣。
我覺得我隻是屈服於媽媽的暴力之下。
我在等,等她倒黴。
爸爸隻是摸了下我的頭,就把被子點著了。
媽媽打了我那麼多下,我就不信她能平安無事。
等啊等,等到我睡著,等到我醒來。
等我上學等我放學,可媽媽還是一點事都沒有。
難道這塊玉牌真的這麼神奇,隻要我戴上就不會把厄運傳給別人?
我心有不甘,想把玉牌摘下來試試。
可想想媽媽的巴掌,我還是沒敢。
那個時候我才明白,原來我的倒黴體質有一個BUG。
隻會連累對我好的人,卻不會影響傷害我的人。
我每天獨來獨往,一個人上學一個人回家,校園裏我的身影總是孤獨的。
我沒有朋友,沒有人願意跟我做朋友,我也不敢和別人交朋友。
除了朗讀課文,我幾乎沒有說話的機會。
我變得越來越內向,越來越不善交際,就好像是一個活在獨立世界的人。
在別人看來,我就是自卑,是懦弱,是好欺負。
於是我就成了主動被霸淩的對象。
孩子的思維很奇怪。
容易被恐怖的事嚇到,可強烈的好奇心往往又會戰勝恐懼。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的課桌裏總會多出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毛毛蟲,垃圾,雜草,泥巴...
課本經常被人撕得亂七八糟。
起初我還會哭著去找老師告狀。
可是等了幾次之後也沒有下文,我知道像我這樣的怪胎是沒有人在意的。
連我都承認自己是怪胎了,更何況別人呢?
從那以後,那些小朋友越來越過分。
我走在路上,時不時就會有人突然從後邊跳起來踹我一腳,也經常被從遠處扔來的石子砸中。
我的頭發被人燒過,我的衣服被人用小刀劃破過...
我記不清自己摔倒了多少次,哭過多少回。
一開始我還會向家人訴說委屈。
可他們總是說,離那些孩子遠一些,再遠一些,等我長到十八歲就好了。
是不是真的到了十八歲就能改變命運?
我不知道。
但我已經接受了自己是個倒黴鬼的事實。
我不再抱有任何希望,小小年紀甚至感歎活著真累。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的境遇並沒有改變,而是越來越惡劣。
如果說小學時被欺負,還能理解為是小孩子們的惡作劇。
那麼等我上了初中後,所遇到的,就是真正的霸淩。
學校裏有那麼幾個女生,每天勾肩搭背耀武揚威的。
她們總說自己是跟某某混的。
某某是誰,我沒聽說過。
什麼叫混,我也不懂。
我隻知道每當我們麵對麵相遇時,她們就會故意撞過來,然後罵我是不是眼瞎了。
她們凶神惡煞的樣子,我根本不敢辯解,隻能低著頭不停道歉。
我的軟弱助長了她們的囂張。
初中三年,我的零花錢有一多半都被她們搶走。
她們還喜歡當著其他同學的麵打我罵我,用這種方式來彰顯自己的威風。
我除了躲在沒人的地方偷偷哭泣,什麼也做不了。
隻因為我是掃把星,沒有人會在乎我。
5
有一次,隻因為其中一個女生喜歡的男生看了我一眼。
放學後我就被她們拉到小樹林裏拳打腳踢。
她們輪番扇我耳光,逼著我跪下道歉。
可我什麼也沒做啊。
她們逼我說那些侮辱自己的話,然後拿著手機一邊錄像一邊哈哈大笑。
我按照她們說的做了,可她們還不肯放過我。
她們讓我脫下身上的衣服,讓我擺出各種不雅的姿勢。
我不聽,她們就繼續打我,撕扯我的衣服,用手機拍照,還揚言要傳到網絡上去。
我很害怕,可我什麼也做不了,我哭著哀求她們不要這樣對我。
可她們更得意了。
要不是巡邏的保安聽到了哭聲趕來,恐怕她們就要得逞了。
我裹著身上被扯破的衣服,像隻受驚的兔子,都不敢麵對保安的詢問,慌不擇路爬起來就跑。
一邊跑一邊哭,一路跑到了廢棄公園的湖邊。
隻因為這裏沒有人,隻因為在這裏我能感覺到安全。
回想自己十幾年的人生,快樂的時光寥寥無幾,更多的是委屈和傷痛。
我沒有想過要傷害誰,也沒有主動傷害過誰,為什麼要被人這樣傷害呢?
隻因為老天給了我這樣一副命格?
我的倒黴體質會給別人帶來厄運,可真正受傷害的還是我啊。
我沒有做錯任何事,卻被這個世界區別以待。
我放聲大哭,把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來。
望著麵前的湖水,平靜沒有波瀾,空中的明月倒映在上麵,宛如伸手可及的星河。
我止住哭聲站了起來,攏了攏被扯亂的頭發,撫了撫被撕破的衣服,慢慢向著走去。
也許隻有融入到其中,我才能得到解脫。
人前懦弱的我,這一刻卻異常堅定,沒有半點恐懼。
一步步走下去,任由湖水一點點吞噬我。
腰部以下已經被淹沒了,很快我就會徹底消失。
我忽然覺得很開心,就像是終於得到了心心念念想要的禮物一樣。
【楚清!】
背後傳來的喊聲讓我下意識回過頭,然後就看到爸爸不顧一切跳進了湖裏。
他跌倒了,我甚至都感受到了蕩漾過來的水波。
他掙紮著站起來,向我跑來,跌跌撞撞,很狼狽。
就在我愣神的功夫,爸爸已經衝到了我身邊,抱起我向岸邊走去。
這是...來救我了?
【放開我,不用你們管我,放開我!】
回過神來的我在爸爸懷裏哭喊著,掙紮著。
為什麼?
我連想死都做不到?
爸爸任由我抓他的臉,咬他的胳膊,始終沒有鬆手。
媽媽和爺爺奶奶也來了。
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找到我的,我隻記得他們看到我後都哭了。
那一晚,我們一家人坐在湖邊,邊說話邊哭。
流出的眼淚或許都比湖水多了。
6
【還有三年,隻剩三年了,再堅持堅持!】
【如果你不想上學,那咱們就回家,咱們在家裏等三年!】
媽媽撫摸著我身上被霸淩留下的傷痕,心疼而又無奈地說道。
怎麼能不上學呢?
我已經是個人人嫌棄的掃把星了,除了上學我還能做什麼?再做一個廢物嗎?
第二天,爸爸拎著一把菜刀衝進了學校,揚言要砍了霸淩我的那幾個女生。
我忘不了爸爸站在教學樓下渾身顫抖的樣子。
是憤怒,亦或是緊張。
他可是連架都沒跟人吵過。
我知道家人們還是愛我的,隻是他們都是再平凡不過的普通人,不懂得該如何對待我這個不普通的孩子。
事情鬧得挺大,最終的結果是那幾個霸淩我的女生被學校開除。
少了她們的幹擾,我才得意把精力都放在學習上。
幾個月後的中考,我順利考過了分數線。
我選擇了一所全日製寄宿高中,除了假期以外不能離開學校的那種。
我以為換了個環境,沒有人知道我的過去,一切都會改變。
跳湖自殺的事讓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親情的溫暖。
我覺得應該為家人做點什麼。
可我能力有限,也許遠離他們就是對他們最好的報答。
曆史總是相似的,壞孩子哪裏都有。
開學當天,染著黃色頭發的王菲菲就和班主任爆發了激烈的衝突。
高中生很少有敢明目張膽染頭發的學生。
即使染,也都是棕色栗色這類不顯眼的顏色。
像王菲菲這樣公然頂著一頭黃毛的學生,全校獨一無二。
老師要求她把頭發染成黑色,她拒絕了。
於是兩人從爭執發展到爭吵,最後動起手來。
在學生心裏,老師本身就代表著權威。
可王菲菲一點也不怕,和老師互扯著對方的頭發在教室裏互毆。
學生打老師,長這麼大我還是頭一次見,嚇得坐在座位上連動也不敢動。
班裏的同學也是一樣,頂多是口頭勸解,沒一個敢上去拉架的。
最後還是隔壁班的老師過來才把兩人分開。
【敢打老師?無法無天了,明天就讓學校開除你。】
臉上被撓了幾道血印的班主任氣呼呼地叫道。
【我等著,開除不了我,我就弄死你!】
王菲菲一邊整理頭發一邊叫囂。
最終的結果是,王菲菲沒有被學校開除,我們班換了一個班主任。
聽同學說,王菲菲家裏是開歌廳的,背景複雜,學校得罪不起。
當然,沒有人會主動跟我說這些,我隻是偶然聽到同學們在八卦。
盡管上了高中,我還和以前一樣,靦腆內向,沒有任何存在感。
不能和其他人走得太近,這麼多年來已經成了刻在我骨子裏的基因。
學校的學生都住宿舍,六個人一間。
入學之初,除了我之外,室友們互相之間都很好奇,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還根據年齡分出了什麼老大老二的順序。
可我總是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連話都說不清楚。
幾個室友嘗試著接觸了我幾次之後,就果斷放棄了跟我打交道的念頭。
在她們眼裏,我就是個怪人,腦子有問題的那種。
雖然新的學校沒人知道我過去的故事,也沒人知道我是個掃把星。
可並不代表所有人都願意和我友好相處。
畢竟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尤其像我這樣終日低著頭,說話總是輕聲細語的人。
很容易被那些不良學生當成欺負的對象。
比如王菲菲。
7
開學第一天就敢跟班主任動手,再加上傳說中的涉黑背景。
王菲菲很快就在學校裏出名了。
屬於那種好孩子不敢得罪,壞孩子特別崇拜的類型。
於是王菲菲身邊很快就聚集了一些學校裏無心學習的女生,從高一到高三都有。
她也以學校大姐大的身份自居。
當然,我並不在乎王菲菲究竟有多厲害,也不在乎誰是大姐大。
那位給我看相的高人說,等我到了十八歲,就會遇到一個自帶幸運體質的人,從而改變我的命格。
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都在翹首以盼我長到十八歲。
小時候的我不相信這些,覺得那是騙人的謊話。
可距離十八歲越來越近,我卻多了一絲期盼。
也許真的能改變呢?
我總是不受控製地這樣想。
玉牌我一直戴在脖子上,沒有一天摘下來過。
托他的福,這些年也沒發生過什麼意外。
有天晚上我坐在書桌前看書,一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飲料,灑了一身。
我隻能換了衣服去水房清洗。
結果剛進去,就看到角落裏有個紅點忽明忽暗。
我咳嗽了一聲,水房的聲控燈亮了,然後我就看到王菲菲靠在窗邊抽煙。
初中被霸淩的經曆記憶猶新,我討厭這類型的學生,也不想跟她們扯上關係。
於是我假裝沒看見,端著臉盆就準備離開。
【站住!】
王菲菲卻不打算讓我走,她叼著煙繞到了我麵前,上下打量著我。
煙味有點刺鼻,我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你跟我是一個班的吧?你叫什麼名字?】
打量了幾眼後,王菲菲不是很肯定地問道。
開學都快一個月了,王菲菲竟然都不敢確定我是不是她的同班同學。
不過也能理解,像她這種一心關注稱霸校園事業的人,怎麼會在意我這個機乎沒有存在感的人。
【楚清。】
我低著頭小聲說道。
【你很怕我嗎?】
看到我的反應,王菲菲得意地吸了一口煙吹到我臉上。
我不敢吭聲。
【嗬嗬,以後跟著我混吧。】
王菲菲直接讓我給她當手下。
我這種性格,出來混肯定不會有前途,可我又不敢拒絕王菲菲,隻能用沉默代替回答。
【不說話就當你答應了,跟我混就要聽我的話,知道怎麼孝敬老大嗎?】
王菲菲很不客氣地就替我做主了。
孝敬。
這個詞我一點都不陌生。
初中三年,我給那些霸淩我的人孝敬了無數回。
沒想到天道輪回,上了高中我還得繼續孝敬。
聽到王菲菲的話,我本能地掏出了兜裏的錢。
【還挺懂事。】
王菲菲先是一愣,隨後就笑了,拿走了我手裏的錢。
爸爸媽媽對我的好,最明顯的體現就是零花錢絕對保量。
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們給我的零花錢也越來越多。
也許他們隻能通過這種方式來彌補心中對我的那份虧欠吧。
一個高一的學生,隨手就能掏出一千多塊錢。
即使是王菲菲,也難以克製臉上的喜悅。
我以為拿到錢她就會放過我。
可我還是低估了這個敢和老師打架的刺頭學生的底線。
【你挺愛洗衣服的?正好我有幾件臟衣服,你一起幫我洗了吧,跟我來!】
王菲菲看了眼我盆子裏的衣服一眼,扔掉煙頭,朝她住的宿舍走去。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王菲菲住的宿舍和我在同一層,她進去後很快就端出來一個臉盆塞到我手裏。
【就這些,洗幹淨晾幹後給我送回來。】
王菲菲說完就把門關上了,留下我一個人端著兩個臉盆站在樓道裏發愣。
8
我是不想洗的,可是又不敢不洗。
糾結了幾十秒後,輕輕歎了口氣朝著水房走去。
王菲菲給我的根本就不是什麼衣服,滿滿一盆子臭襪子和內褲。
我都不敢想象一個人究竟會懶成什麼樣,才能攢下來這麼多。
更何況還是一個女孩子。
炸裂的是,有幾條內褲上還帶著血跡,以及一些莫名液體幹涸後留下的痕跡。
有那麼一瞬間,我有種打開水房窗戶,把整個盆子全都扔出去的衝動。
可也隻是那麼一瞬間。
我胃裏翻江倒海,強忍著惡心用手揉搓著那些東西,把它們一件件洗好,漂洗幹淨。
水房裏肯定是不能晾的,我隻能拿回到宿舍裏。
在其他幾個室友嫌棄的目光中,我把那些襪子和內褲一件一件在床架上搭好。
我不敢應付差事,根據我以往被霸淩的經驗。
如果這些東西幹了以後出現皺褶,王菲菲很有可能會借題發揮繼續找我的麻煩。
【她怎麼一次洗那麼多,不會都是平時攢下來的吧?】
【誰知道呢,沒準是從垃圾堆裏撿回來的,正常人怎麼可能一次洗這麼多襪子內褲。】
【咦,那可真夠惡心的,我早就發現她和正常人不一樣了。】
【咱們以後可得注意點,看管好自己貼身的衣服,沒準她有某種變態的嗜好。】
【別說了,太惡心了。】
......
我躺在床上,耳畔傳來室友們的議論聲。
她們沒有壓低聲音,就好像故意要讓我聽見一樣。
毫不掩飾鄙視與厭惡的語氣。
這間宿舍,除了住進來第一天,作為陌生人她們給我展露過笑臉外。
其他時間我都如同空氣一般,沒有絲毫存在感。
第二天,我把疊得整整齊齊的襪子和內褲送到了王菲菲手裏。
她很大方地給了我一巴掌。
也許在她看來,這一耳光就相當於對我地賞賜。
【洗的挺幹淨,我這裏還有幾件衣服,晚上給我洗了。】
王菲菲又塞給我一盆外套。
她很懂得掌握主動。
前一晚說的是【幫】她洗,第二次就變成了【給】她洗。
偏偏我還不能拒絕。
妥協這種事,對我來說隻有零次和無數次。
那一晚,我在水房洗到很晚。
王菲菲衣服上的油點根本不是隨便就能洗幹淨的。
肥皂、洗衣液,甚至連洗潔精都用上了。
我的雙手搓得通紅,才把那些該死的汙漬洗幹淨。
掛在床頭的幾件衣服,自然又引來了室友們的一番鄙夷。
我呆呆地看著屋頂,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我以為上了高中一切都能重新開始,沒想到隻是換了個環境重複以前而已。
洗衣服洗得幹淨,讓王菲菲看到了我的優點。
從那以後,給她洗衣服就成了我高中生活的一部分。
因為我們在同一個班,老師布置的作業也一樣。
其實以王菲菲在學校的做派,寫不寫作業對她來說都是一樣的。
在我之前,她也從來沒寫過作業,老師們也不會管她。
可認識我之後,她忽然有了做學生的覺悟。
做學生怎麼能不寫作業呢?
可能是覺得光讓我洗衣服太便宜我了,於是她就把這個任務安排給了我。
除此之外,跑腿買零食,幫她打飯也都是我在幹。
我變成了王菲菲的工具人。
9
小說電影總是習慣把校園描述得很美好。
即使再壞的學生,最後也會來個轉折搖身一變成為好人。
比如某個壞孩子,霸淩某個老實孩子,結果兩人竟然成了最好的朋友。
老實孩子用善良感化了壞孩子,兩人一同奔赴美好的明天。
典型的大團圓結局。
可現實遠比想象更殘酷。
永遠不要低估人性中的惡。
一個人惡起來,沒有最惡,隻有更惡。
和我同歲的王菲菲就把惡演繹得淋漓盡致。
因為我撞見她抽煙,她發現了我的膽小。
於是試探著說讓我跟她混,讓我孝敬她。
當我拿出零花錢給她的時候,她確定我膽小怕事。
讓我給她洗襪子洗內褲。
我按她說的做了,她就知道可以隨意拿捏我。
讓我給她洗衣服,給她寫作業,給她跑腿。
我就像個奴才一樣,竭盡全力服務王菲菲。
校園裏有一種奇怪的現象。
無心學習的學生總是喜歡拉幫結派。
然後論資排輩,分成什麼老大小弟之類的。
這裏的資質沒有固定標準,誰比較能打,誰的認識的混混多,誰的錢多,都可以稱為優勢。
比如王菲菲,她爸爸是開歌廳的,有複雜的社會關係。
再加上她本人膽子也大,敢跟老師打架,所以她在學校那些問題女生當中有一定的名聲。
做老大擁有享受小弟尊敬的特權,同樣也有照顧小弟的義務。
以王菲菲的說法,我是跟她混的,名義上屬於她的屬下之一,她也有照顧我的責任。
可她並沒有那樣做。
我對她來說,不過是一個可以隨意欺辱的對象而已。
封閉的校園裏,從來就沒有什麼秘密。
我成為王菲菲的工具人這件事,很快就傳遍了學校。
同學們對我的看法再一次發生了改變。
以前在他們眼中,楚清不過是一個內向羞澀不起眼的女生。
現在又變成了一個沒骨氣的孬種。
同情、可憐、鄙夷皆有。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看不起我。
集體生活中被孤立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不過好在我從小就適應了。
或者說我已經磨練到沒臉沒皮,不會在意別人的目光了。
當然,得知我是這樣的楚清後,有些人的心態也發生了轉變。
比如我的室友們,她們覺得我是個軟柿子,也想來捏一把。
這天,我拿著臉盆準備去給王菲菲洗衣服時,一個室友一反常態笑吟吟地主動湊了上來。
【楚清,去洗衣服呀?】
室友說話的口吻,就好像我們是相識多年的老朋友一樣。
可事實上,同寢這麼久,我們說過的話加起來也沒超過五句。
【嗯。】
我還是一如既往地低著頭,用蚊子般的聲音回答。
【哦,正好我有點事,你幫我也洗了唄,反正也不差這幾件。】
室友變魔術似地從背後拿出幾件衣服遞給我。
我愣住了。
這是又冒出一個王菲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