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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詛咒的眼睛被詛咒的眼睛
失辭舊夢39

第1章

「傷者情況嚴重,需要進行手術!」病房裏,醫生焦急地說道。

「不用了,放棄,我簽字。」爸爸直接在放棄治療書上簽下名字。

我的眼角膜被摘下,移植給了弟弟。

可他們不知道,我是靈媒之體,普通人是無法承受如此福氣,隻會形成災禍的。

1

我渾身是血躺在病床上,劇痛讓我的肌肉不受控製顫栗,呼吸也變得急促。

可我的意識清醒。

我記得發生了什麼,也知道自己在哪裏。

我出了車禍,被一輛突然出現的汽車撞飛,然後被送進醫院。

就在剛才,爸媽拒絕了醫生要對我手術搶救的建議,還把醫生和護士都轟了出去。

「老許,你說招弟的眼睛能用嗎?她的視力不好,還戴著眼鏡呢,費這麼大勁換給耀祖,別連累耀祖也變成近視眼,他肯定不樂意。」

媽媽在床頭徘徊,低下頭看了看我的眼睛,猶豫不定地說道。

「臭娘們你就不能說點吉利?」

爸爸抬腳踹在媽媽肚子上。

「呸呸呸,我這烏鴉嘴,不靈不靈。」

媽媽向後一倒坐在地上,很快又爬起來拍著自己的嘴說道。

「老許家就耀祖一根獨苗,他的眼睛不能瞎,我還指望他給我養老送終呢。」

「我倒是想給耀祖弄對好的,現在一對眼角膜要二十萬,我上哪弄這些錢去?」

爸爸點上一根煙,吸了兩口沒好氣地說道。

我沒想到,我傷的這麼重,親生爸媽非但不救我,還當著我的麵商量把我的眼角膜移植給弟弟。

「爸,媽,我不想死,救救我!」

我掙紮著向爸媽求救。

因為內臟出血,一說話就有血從嘴裏湧出來。

「死丫頭,死到臨頭還不消停,床單弄臟了醫院不會多收錢吧?」

爸爸見我吐出來的血順著脖子滴在床單上,頓時火冒三丈,衝著我的胸口就是一拳。

在他心裏,我的命還不如一條床單值錢。

這一拳,差點把我打死,也打滅了我求生的欲望。

我被推進手術室,摘除了眼角膜。

要不是醫生堅持不打麻醉不做手術,爸爸連麻醉藥錢都想省下。

手術後,我被送回病房,戴著氧氣罩,眼前一片黑暗。

「這死丫頭命挺硬,還沒死?」

爸爸不耐煩地聲音響起。

「咱們去看看耀祖吧?明早他做完手術,眼睛就能看見了。」

媽媽提議道。

「這麼晚,耀祖肯定睡了,別去吵他。」

「你把把這死丫頭弄死,多住一晚還得多花一份錢。」

「我去找醫生,問問這丫頭的心肝脾肺腎能賣多少錢,直接拆了賣掉。」

爸爸不想去打擾弟弟,讓媽媽殺了我,然後把我的器官賣掉。

「這......這......」

媽媽的聲音有些發抖。

她不在乎我的死活。

但讓她動手殺我,她不敢。

「這什麼這?這死丫頭要是有工作我還能留她一條命,現在她半死不活還留著浪費糧食嗎?」

爸爸低聲訓斥媽媽。

「招弟,別怪媽,誰讓你是個丫頭呢,早死早解脫。」

媽媽在我耳邊說道,然後摘下了氧氣麵罩。

我的胸口一悶,兩滴血淚流了出來。

肉體已死,但我的靈魂留了下來。

他們不知道,我其實是靈媒,眼睛是靈眼,妥妥的神婆之體。

我這一雙眼睛,早已被下了詛咒,不論移植到誰人別人身上,誰都會受到滅頂之災。

2

我出生在一個封閉偏僻的山村。

村子裏有個流傳千年的陋習。

重男輕女。

比如村長家,兄弟三個,又生了八個兒子。

一家人在村裏都是橫著走的。

全村最平最肥的幾十畝地全被他家占了。

沒人敢有怨言,因為村長家男人多。

男人就是實力,就是權力,就是榮耀。

相反,那些生不出兒子的人家,就是被隨意欺辱的存在。

村裏有什麼紅白喜事,能上桌的,都是家裏有兒子的。

沒兒子的,連往桌前湊的資格都沒有。

說句難聽的,家裏沒兒子,人前抬不起頭,人後受欺負,活的還不如村長家的狗。

生不出兒子的女人更可憐,婆婆不疼男人不愛。

幹的比驢多吃的比雞少,挨打受罵那是常便飯。

長得醜點還好,有模樣有身材的都不敢一個人出門。

沒準遇到個無賴或者村長這樣的惡霸,就被人拖到路邊野地裏糟蹋了。

有次村長喝醉,當著眾人的麵說全村沒生過兒子的女人都被他睡過。

我信,我不止一次看到過村長扒桂花姨的衣服,而且還是當著桂花姨男人的麵扒的。

桂花姨沒兒子。

我小的時候,經常在山溝地頭看到一些發黑的女嬰屍體。

都是生了女孩的人家不想養,隨手丟棄的。

媽媽懷頭胎的時候,肚子尖尖,都說是兒子,可把那些老婆子小媳婦們眼紅壞了。

我奶奶也把媽媽當祖宗供著,重話不敢說,重活不讓幹。

上桌吃飯,有油水的菜永遠都擺在媽媽麵前。

她不動筷子,沒人敢夾菜。

爸爸更是小心翼翼地伺候,連起夜的尿盆都是他端。

一心隻盼著媽媽生個兒子出來,好提高我家在村裏的地位。

家裏就爸爸一個兒子,爺爺去世早,男丁稀薄,這些年沒少被村長欺負。

生產那天,媽媽難產,拚了半條命產下一個男嬰。

爸爸和奶奶還沒來得及高興,產婆懷裏的男嬰沒來得及哭一聲就斷了氣。

奶奶兩眼一黑直接暈了過去,爸爸也傻了。

「許家的,你婆姨肚裏還有一個。」

在產婆的驚呼聲中,我來到了人世。

可惜,我是個女孩。

爸爸隻看了一眼,就把我扔到了院子裏。

那一晚,媽媽被趕到了柴房去睡。

爸爸坐在炕上喝悶酒,奶奶拍著腿哀嚎。

我不知道那一晚是怎麼過來的。

聽從村裏人說,第二天一早奶奶下地,看到被扔在院裏的我正對著朝陽蹬腿,不哭也不鬧。

奶奶心一軟,把我抱了回去。

我有了活命的機會,取名招弟。

顧名思義,再招個弟弟來。

3

出生在這樣的家庭,無疑是不幸的。

可我又是幸運的。

比起那些剛來到這個世界,沒來得及睜眼,連口奶也沒喝過就被丟到荒郊野外的女嬰們。

我的確是幸運得多,至少還能活著。

因為生孩子的事,我家成了村裏的笑柄。

「許家婆姨就沒生兒子的命,生了一個還死了,就留下個丫頭。」

「活該,誰讓她懷娃的時候那麼嘚瑟呢?肚皮都快頂到天上去了。」

「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這人啊,就得認命。」

......

村裏那幫無聊的女人總喜歡聚在我家院牆下說閑話。

「許家的,你是不是不行啊?要不讓你老婆跟我回去,保管還你個大把的。」

村長醉醺醺地站在我家門口說道。

爸爸鐵青著臉,卻不敢吭聲。

為了能抬起頭來,媽媽在柴房被關了一個禮拜就放了出來。

爸爸像是喂了豆料的驢,夜夜折騰個不停,一門心思要兒子。

半年後,媽媽再次懷孕。

雖說還看不清肚子的形狀,可說閑話的人明顯少了許多。

奶奶用一頭豬請村裏的六婆算過,這胎肯定是兒子。

那段時間,就連還不會說話的我都能感受到家裏喜悅的氣氛。

有了前車之鑒,這次媽媽生產的時候,奶奶把全村的產婆都請了來,順利生下了弟弟。

起名耀祖,光宗耀祖。

爸爸在院裏擺了十桌席,請村裏人慶賀。

已經會走路的我身上裹著塊破布,含著手指眼巴巴看著桌上的菜流口水。

我想吃,可我知道那不是我有資格吃的。

在我家,弟弟>爸爸>媽媽>奶奶>雞鴨豬狗>我。

我從來不知道吃飽是什麼感覺,沒有弟弟的時候,我每天還能吃上一頓飯。

盡管跟豬食沒什麼兩樣,起碼能活人。

有了弟弟後,爸爸媽媽徹底忘記了還有我這個女兒。

他們的心思全在弟弟身上。

弟弟是掌上寶,我是地上草。

要不是奶奶隔三差五發善心,塞給我一半塊幹糧,我也活不下來。

在我還沒有學會說話的時候,就已經學會怎麼找東西吃了。

雞食豬食狗食,餓極了我什麼都吃。

有了弟弟,一家人終於能在村子裏挺直腰杆了,媽媽也成了別人眼中的功臣。

她不用再擔心被人嘲笑,不用害怕走路的時候被人指指點點,因為她是能下蛋的母雞。

女孩在家就是吃白飯的,爸爸幾次把我扔到後山讓我自生自滅。

可每次我都跑了回來。

沒辦法,後山能吃的東西太少,光靠野菜蟲子我根本活不了。

「留著吧,這是你家的孽緣,是你家欠光宗的。」

六婆如此說道。

光宗就是那個和我一胎所生卻夭折的哥哥。

村裏女人的地位低,但六婆是例外,她有威望,甚至不亞於村長。

她知陰陽懂五行,誰家有什麼事都去問她。

六婆的男人早年摔下山崖死了,留下一個癡傻的兒子。

三十多歲了,見人就流口水,隻會叫媽。

村裏人都說六婆窺探天機太多,男人和兒子被反噬了。

沒人敢質疑六婆的能力,也沒人敢不聽六婆的。

因為六婆的一句話,爸爸再沒動過扔掉我的念頭。

耀祖一天天長大,個頭很快就超過了我,他穿不了的衣服我正好能穿。

從那以後,我再也不用靠一塊破布遮體了。

村裏的女孩沒資格念書,全村的女人也沒幾個識字的,我是例外。

因為耀祖能上學,我偷著看著他寫字,自己拿石子在地上畫。

到我十二歲那年,常見的字我差不多都認識,加減乘除也學會了。

能在村子裏活下來的女孩,也隻有一條路可走,去給別人家生娃。

生了女兒自己不想養,又狠不下心扔了的,一般都會送到有兒子的人家。

這叫定喜,類似於童養媳。

三斤白麵兩斤大米,再加上一塊肉豬。

從此女孩的生死就和親生爸媽沒關係了,長大後就是男方兒子的媳婦。

還有一種,從小生出來模樣漂亮,大人舍不得扔,在自家養著等長大了換份彩禮。

這裏說的長大,就是十二三歲。

選個好日子,擺上酒席,熱熱鬧鬧辦一場。

到了天黑把女孩推進新房,從外邊鎖上門,這婚事就算是辦完了。

結婚之前,有人會教男方進了新房該做什麼

4

我雖然營養不良瘦得跟麻杆似的,但長了張俊俏的臉。

十二歲生日剛過,村長老婆就迫不及待上門提親了。

想讓我給她家老五當媳婦。

老五剛十六歲,小學沒念完就不上了,整天在村裏遊手好閑,是個混世魔王。

老五遺傳了他爹的秉性,小小年紀踹寡婦門挖絕戶墳,壞事沒少做。

村長想延續在村裏的威望,添丁增口是唯一的辦法。

於是村長老婆就把主意打到了我頭上,想讓我給她家老五當媳婦。

五百塊錢,這是村長老婆開出的彩禮。

爸媽自然是求之不得,一來能甩掉我這個吃幹飯的丫頭,二來還能跟村長家攀上親戚。

這樣的美事他們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親事就這麼定下了。

沒曾想村長老婆前腳剛走,村裏的媒婆翠嬸子來了。

翠嬸子也是來提親的,給六婆的兒子。

可爸媽已經答應了村長老婆,他們沒膽子反悔。

村長和六婆是村裏的兩座大山,爸媽哪一個也得罪不起。

「招弟嫁誰都行,你們自己商量吧。」

糾結再三後,爸爸把難題推了出去。

兩家求親,還都是村裏的大人物,爸媽第一次因為我成了搶手貨而感到驕傲。

翠嬸子把話帶給六婆後,六婆當晚就去了村長家。

「招弟命裏帶劫,跟我兒子是天配良緣,嫁到你家隻會有血光之災,識相就把親事退了。」

六婆當著村長兩口子的麵,讓他們打消娶我當兒媳的主意。

一山不容二虎,村長把持村子多年,六婆的存在本來就影響他的絕對權威。

如今六婆上門威脅,再加上村長喝了點酒,脾氣一下就上來了。

「少扯那有的沒的嚇唬我,招弟我家老五娶定了!」

村長也放出了狠話。

六婆一聲不吭離開村長家,徑直來了我家,跟爸爸說了同樣的話。

爸爸自然是沒膽量跟六婆叫板的,隻能唯唯諾諾地說兩家自己誰也得罪不起。

「等著吧!」

六婆瞧了蹲在地上寫字的我,甩下四個字起身離開。

當晚六婆家燈火通明,有人說六婆在做法。

三天後,老五追著調戲別人家的小媳婦,路過河邊摔了進去。

半腿深的河水老五愣是沒站起來,活活淹死了。

消息傳回來,全村皆驚。

沒等村長家張羅好老五的喪事,我奶奶從炕沿上摔了下來。

爸爸把奶奶扶上炕,躺了不到十分鐘就咽氣了。

自此,唯一一個對我好過的家人也離開了我。

老五和我奶奶接連出事,讓村子裏人人自危。

據說村長夫妻倆當天晚上就帶著厚禮去六婆家賠罪了。

我也毫無懸念要嫁給六婆的傻兒子了。

爸媽連彩禮都不敢收,顧不上給奶奶辦後事,連夜開始給我縫被子。

十二歲的我,雖然還不理解嫁人的含義。

但從小見過太多,知道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會做什麼。

我不想自己被六婆那個又呆又傻隻會流口水的兒子欺負,我不想嫁人。

爸媽肯定不會支持我。

對他們來說,村長和六婆都是高枝,攀哪個都行。

更何況發生了老五和奶奶的事,他們對六婆的恐懼大於尊敬。

我要是敢提出不嫁,他們一定會把我綁起來送到六婆兒子的炕上。

唯一的辦法,就是跑,跑到一個爸媽和六婆都找不到的地方。

於是趁著夜色,我揣了幾個給奶奶上供的麵餅,頭也不回的逃出了村子。

5

媽媽關掉我的氧氣後,不到一分鐘我就死了。

我的靈魂空中遊蕩著。

看著爸爸興高采烈地跟醫生商量我這一身的器官能賣多少錢。

看著媽媽聽到價格後喜出望外的表情。

看著我被推進手術室,被開膛破肚摘下各種器官......

天剛亮,熬了一夜的爸爸找地方去打盹了,媽媽愛子心切,去了耀祖的病房。

耀祖癡迷玩電腦,雙眼不堪重負失明了。

醫生說除非移植眼角膜,否則隻能一輩子當瞎子。

「耀祖,你姐死了,她的眼角膜能給你了,你馬上就能看見了!」

一進門,看到弟弟已經醒了,媽媽興奮地叫道,沒有半點悲傷。

好像已經忘了就在幾個小時前,她親手殺了她的女兒。

「怎麼才死呀?你們辦事也太磨嘰了,我都好幾天沒玩電腦了。」

耀祖並沒有表現出多高興,反倒有些生氣。

「寶貝兒子別生氣了,醫生說一會就給你做手術,主要是車不好找,不然早就給你換上了。」

明知道弟弟看不見,媽媽還是一臉討好的笑,明顯是發自內心的。

車不好找?

原來這起車禍也不是意外啊。

難怪好好地走在路上,那輛突然出現的車寧可闖紅燈撞護欄也要把我撞飛。

爸爸媽媽,為了你們寶貝兒子的眼睛,你們可真是煞費苦心呀。

其實得知弟弟需要移植眼角膜才能恢複視力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好了捐獻一個眼角膜的準備。

「少說點廢話吧,你們倆一個比一個沒用。」

弟弟翻過身去,不再理會媽媽。

手術室,從我眼球上摘下來的一對眼角膜,在醫生的操作下,移植到了弟弟身上。

我漂浮在空中的魂魄發出冷笑。

「傻耀祖,你怕是不知道這對眼角膜會給你帶來什麼吧?」

「爸爸媽媽弟弟,從你們決定要我命的那一刻起,咱們之間就不再有任何情義。」

6

手術很順利,恢複了幾天,弟弟重見光明。

拆下紗布後,弟弟迫不及待拿起昨晚就叮囑爸媽充好電的手機看了起來。

他用的是我的眼角膜,我的視角也從空中調整到平行。

「耀祖,醫生讓你先恢複適應,看手機對眼睛不好......」

媽媽勸說弟弟遵從醫囑。

「行了行了,你有完沒完?一天到晚除了嘮叨你還會點什麼?一邊去,別惹我發火啊!」

弟弟白了媽媽一樣,沒好氣地訓斥道。

媽媽低下頭,不敢吭聲了。

「耀祖,你這眼睛還恢複呢,可不敢生氣呀。」

爸爸見弟弟生氣了,連忙說道。

「我幹什麼用你教嗎?趕緊滾出去,看見你倆就心煩。」

對於爸爸,弟弟照樣沒什麼好臉色。

他從小被爸媽寵大,別說打了,連罵都沒罵過一句,從不知道禮貌為何物。

小時候一不高興就躺在地上哭鬧。

大一點後稍有不順心,對家裏人就是拳打腳踢。

從奶奶到我,誰沒有挨過他的拳頭?

他上小學時因為抽煙被爸爸說了兩句,直接拎起鋤頭給爸爸開了瓢。

爸爸挨了打非但不生氣,還直誇他兒子有出息。

在爸爸的努力下,我身上所有的器官都被賣掉了,賣了五十萬。

就連我被掏空的屍體,也被他填上棉花縫起來賣給別人去配陰婚。

弟弟出院了,大搖大擺地回家。

爸媽就像兩個跟班似的,拎著大包小包跟在後邊。

「別做飯了,把東西給我。」

弟弟叫住正打算去做飯的媽媽。

「啥......啥東西?」

媽媽心虛地看了眼爸爸,裝起了糊塗。

她的寶貝兒子要什麼,她心裏明鏡似的。

「少他媽給我裝傻,我聽護士說了,你們把招弟賣了不少錢。」

「在醫院呆這麼長時間,我手都癢了,給我錢玩幾把去。」

弟弟把手一伸,開口要錢。

媽媽沒敢說話,偷偷瞄著爸爸。

「耀祖啊,剛出院在家歇幾天,那錢都是你的,留著給你娶媳婦,我們一分不動。」

「你看上哪家的姑娘隻管說,讓你翠嬸子提親去,咱現在手裏有錢,誰家的姑娘也能娶。」

爸爸一臉討好地笑著,勸弟弟別拿錢出去賭。

「村裏的姑娘我才看不上呢,指不定被哪個老東西睡過了,我要找就找城裏的。」

弟弟撇撇嘴,不屑地說道。

因為我的關係,他在城裏生活過一段時間,根本看不上村裏這些土裏土氣的丫頭。

「耀祖,城裏的房子不便宜,一套房好幾百萬,這點錢也買不起。」

「你聽我的,就在村裏待著,給你蓋一院大瓦房,咱村的姑娘看不上,就從外村找。」

「到時候再生幾個大胖小子,這日子多好?」

爸爸還在苦口婆心勸說弟弟。

「老東西,哪來那麼多廢話?痛快點趕緊把錢給我。」

「磨磨唧唧的,你是不是想把錢獨吞了?」

「我告訴你,錢是我的,跟你沒關係,再不拿出來我可不給你養老,以後你就等著吃屎吧。」

弟弟拍著桌子叫道。

這下戳到了爸爸的軟肋上,他生兒子就是為了能有人給他養老送終。

爸爸沉默不語,臉色不斷變化,陷入了掙紮中。

「老東西,給你臉不要臉是吧?」

弟弟沒了耐心,跳起來一拳把爸爸打倒在地。

「錢在哪呢?快給我拿出來。」

弟弟騎在爸爸身上,左右開弓就是一頓拳頭打下去。

二十多歲的大小夥子,最不缺的就是力氣,很快爸爸的口鼻就開始往外冒血。

「耀祖,別打了!」

媽媽哀求著想要拉開弟弟,卻被一把推了個跟頭,腦袋撞在炕沿上,一道血流了下來。

「好說好商量不聽,非得挨頓揍才老實,賤不賤啊,呸!」

弟弟從爸爸的口袋裏翻出銀行卡,揚長而去。

鼻青臉腫的爸爸和滿臉是血的媽媽呆呆坐在地上,連句生氣的話也不敢說。

他們也許已經後悔了,後悔怎麼生出了這麼個兒子。

事實上,我的眼睛被移植之後,他們的兒子就已經背負了詛咒,如此這般,實屬天命。

7

看到爸媽這樣,我冷冷地笑了笑。

12歲那年,我身上沒錢,隻有幾個偷來的麵餅。

我就沿著村口的方向一路向前跑。

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道能逃到哪,唯一的念頭就是永遠離開這裏。

跑啊跑,也不知道跑了多遠。

天蒙蒙亮的時候,我跑不動了,坐在路邊喘著粗氣。

就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

掏出塞在懷裏的麵餅,咬了一口,又幹又硬。

就像是吃了一口沙子,噎得嗓子生疼。

沒等我吃完麵餅,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我太累了。

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了平板車上,手腳都被繩子捆住。

我太高估自己,也太低估村裏人了。

媽媽出來解手,發現我不在,叫了幾聲也沒回應,當下就意識到我跑了。

爸爸喊上村裏的人,趕著驢車開始追。

四條腿的驢,的確比兩條腿的我跑得快。

找到我時,我還躺在路邊呼呼大睡呢。

「死丫頭,你想害死老子嗎?」

見我醒了,爸爸一腳就踹了過來。

六婆的厲害,他已經見識到了。

如果因為我逃婚的事惹惱了六婆,他都不敢想自己會是什麼下場。

回家後,我被五花大綁關進了柴房裏。

爸爸坐著板凳守在門口,一刻也不敢離開。

三天後,我被套上一身紅襖送去了六婆家。

六婆的兒子坐在廳堂裏,胸前綁著一朵大紅花,含著手指盯著我。

癡笑的嘴角流下一長串口水。

「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我和六婆的兒子被人按著脖子鞠了一躬,然後像押犯人那樣被推進了屋裏。

一陣鐵鏈聲響,房門從外邊被鎖上了。

六婆的兒子成親,全村的人都來了。

院子裏擺了幾十張桌子,坐得滿滿當當。

實在坐不下的人,幹脆就坐在地上。

至於那些沒有兒子被看不起的人家,也舔著臉擠在門口。

沒辦法,六婆家辦喜事,沒人敢不來說一聲恭喜。

我爸媽坐在主席,前來敬酒的村民絡繹不絕。

爸爸喝得滿臉通紅,嘴角都咧到了耳根。

他這一輩子還沒這麼被人抬舉過,似乎忘了奶奶的棺材還在院裏停著。

我和六婆的兒子被關在屋裏,像兩截木樁子一樣站著,誰也不動。

院子裏傳來的喧嘩聲很大,吵得人心煩。

「媳婦,上炕,睡覺。」

不知過了多久,六婆的兒子突然伸手拉住我,傻笑著說道。

我甩開他的手,驚恐地向後退。

被抓回來的時候,其實我已經認命了。

村子裏的女孩,能活下來的,隻有被家裏安排嫁人這一條路,我還能怎樣?

可是看到比我爸爸歲數還大的六婆兒子,我本能的反應就是抗拒。

我真的要和這個傻子過一輩子嗎?真的要淪為他的生育工具嗎?

「睡覺,生娃!」

六婆的兒子又傻笑著湊了過來,一把抱住了我壓在炕上,開始扯我的衣服。

他很重,壓得我喘不上氣來,力氣也很大,我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

我伸手亂抓的時候,摸到了掛在牆上的斧子。

村裏有個風俗,新婚當夜要在炕頭牆上掛一把斧子。

一是取福(斧)氣的諧音,二是為了鎮壓邪祟。

摸到斧子,我也沒有多想,一把扯下來朝著六婆兒子的頭上砸了下去。

然後沒了動靜。

六婆兒子一動不動趴在我身上,我費了好大力氣才把他推開,隱約看到他頭頂冒出了血泡。

我也顧不上那麼多了,推開窗戶跳到後院,然後翻牆跑了。

8

感謝小時候爸媽對我的不管不問,為了填飽肚子,翻牆爬樹我樣樣精通。

這一次我長了個心眼,沒有朝村口跑,選擇相反的方向跑。

跑跑停停,累了就藏起來歇一會,然後繼續跑。

村子後邊是一片連綿的大山,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跑出去。

心底隻有一個念頭,哪怕這輩子在山裏當野人,我也不要再被抓回去了。

本以為這次選擇了相反的方向,不會那麼容易被抓到。

沒曾想到了後半夜,身後突然傳來了摩托車的聲音。

全村隻有村長家有摩托車,難道是村長追來了?

我不敢回頭,隻能拚命往前跑。

可我怎麼能跑得過摩托車?

很快燈光就已經照亮了我前麵的路,摩托車衝到我前邊擋住了路。

村長凶神惡煞地跳下車,從後腰解下一捆繩子,要把我捆起來。

「村長,求你了,放我走吧!」

我跪下來向村長磕頭,求他放我走。

「你個命裏帶煞的賤人,害死我家老五,你覺得我會放你走嗎?」

村長一腳把我踹倒,惡狠狠地說道。

「何人打擾我清修?」

一個深沉的聲音忽然響起。

緊接著腳下的地麵開始顫抖,路旁的土包緩緩升起。

在我和村長目瞪口呆的注視下,一個全身上下用黑布包裹著的人影從土包下走了出來。

就如同鬼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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