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就和媽媽相依為命。
孤兒寡母,難免會被欺負,我暗自發誓。
我一定要快快長大,好好保護她。
後來我成了人民警察。
親手把最愛我的媽媽送進了監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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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綿延,江河蜿蜒。
天境怒江,雲南邊境。
飄揚著的五星紅旗錚錚作響。
我醒來的時候,頭好疼…好臭,口鼻裏充斥著垃圾發酵的味道。
眼前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到,眼睛被遮住了。
下意識伸手去摸,卻發現雙手被捆綁在身後。
我呆了一下,這是......
被綁架了。
感官受限,我隻能去仔細聽周邊的動靜。
發動機的轟鳴聲和時不時的顛簸告訴我。
這是一輛在行駛的車,車廂狹小而悶熱。
旁邊窸窸窣窣和雜亂的呼吸聲,昭示著被綁架的不止我一個。
感受到汽車走在爬坡,氣氛愈加緊張肅殺。
“那裏埋葬的,都是你們國家的人。”
突然間傳來司機蹩腳的中文,讓我不寒而粟。
行行複行行,我被人推搡著換了三輛車,終於停了下來。
黑色塑料袋被人粗魯的一把扯了下來。
強烈的日光下,我眨了眨眼。
眼簾的是一棟五層小樓。
環視四周,一圈圍牆上麵有半人多高的鐵絲網。
我們進來的地方是兩扇高聳的大門,門前站著荷槍實彈的黝黑壯漢。
我麵露膽怯,瑟瑟縮縮地觀察著。
“進來這裏就給老子老實點!敢動別的心思,老子就打死你們!”
一群打手手裏拿著刀槍棍棒,將我們團團圍住。
領頭的胖子滿臉橫肉,扛著一柄開山刀,裸露的手臂上都是可惡的疤痕。
他叼著煙衝旁邊的人努努嘴。
“老規矩,處置了去。”
我們被趕到了那個獨棟小樓的大廳裏,聽他們談話間叫什麼公司。
和我一起被綁來的一群人戰戰兢兢。
“男的一組,女的一組,分開站!”
坤哥挑起我的下巴。
“叫什麼名。”
我被迫抬頭,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怯懦著開口。
“辛願。”
“嘖嘖,這麼漂亮,可惜了,送去荷官組。”
他回過頭,審視的目光看了我身後瑟瑟發抖的女孩兒們半晌。
下了最後的通牒令。
“剩下的這些,丟進休息室。”
“今晚給兄弟們好好享用!”
身後一陣哀嚎求饒聲和嘻哈笑罵聲。
我低下頭攥緊了拳頭,眼底一片清冷。
這裏有個地下賭場,我被分到了荷官宿舍,可以在規定的時間和範圍內活動。
晚上,同屋裏的女人們回來了。
她們畫著精致的妝容,穿著勾人的荷官服,吊著眉梢。
“喲,來新人了?”
“這麼漂亮,坤哥怕是惦記得牙癢癢了吧?”
“你是被騙來的還是捆來的?”
“新來的,問你話呢。”
我抬頭看著她們,眼角帶淚。
肩膀低了下來,又垂頭抽泣。
“姐姐,我想回家......”
她們銀鈴般的聲音很清脆,可是此刻聽起來卻十分刺耳。
“哈哈哈哈......還是年紀小,單純啊。”
“小妹妹,別異想天開了。”
“姐姐們勸你呢,好好聽話,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苟住一條命再說。”
“上一個想逃跑被抓回來的呢,挑斷了腳筋,扔進了狗籠子裏麵,現在屍體都涼透了。”
“喲對了,之前就睡你那張床呢。”
沉默地抱著膝蓋縮回床腳,沒再做聲。
黑暗中,我聽到自己堅定而有力的心跳聲。
第二天一早,我被安排練習發牌。
男人們勾肩搭背,嘻嘻哈哈。
“昨晚玩死幾個啊?”
“都說了讓你們憐香惜玉一點,懂不懂?這才剛來不到一天啊!”
“話說那女的滋味不錯啊,還是個小雛兒呢。”
“行了你,生哥知道了怕是得怪罪。”
我這才明白,原來沒有被選上荷官的女孩,都會被淩辱致死。
忽然,傳來了一陣喧嘩,貌似有人在一樓大廳鬧了起來。
“把手機、證件、銀行卡還給我!我要回家!”
“放我回去!你們這是違法!詐騙!犯罪行為!”
一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正在怒吼,昨天隱約聽到有人說他是程序員。
打手們瞬間抄起家夥,圍了起來。
坤哥挑了挑眉。
“那就先挑斷腳筋,再割掉一個腳指頭。”
“手給他留著,還要敲代碼呢。”
打手們瞬間抄起家夥圍住了年輕男人。
“阿坤,別那麼凶殘。”
“瓊姐可是信佛的人,打打殺殺成何體統啊。”
樓梯上走下來一個男人,身材高大,五官俊郎。
臉上掛著笑,毛裏卻是似笑非笑的味道。
圍起來的幾人見狀,趕緊低下頭,恭敬地喊“生哥。”
坤哥眼看臉麵掛不住了,怒火中燒,“怎麼,我怕你跟瓊姐吹枕邊風啊?”
他親自走過去,打開大門。
衝著男程序員,挑釁地喊著。
“四眼仔,不是想走嗎?坤哥給你三秒鐘。”
“三。”
“二。”
程序員昂首挺胸地往門口走去。
“砰!”一聲槍響。
他捂著右腿,發出一陣哀嚎。
坤哥勾唇笑,“抱歉啊,手滑了。”
“所有人,給我聽好了!”
“你們是我花三十萬人民幣買來的。”
“在這裏,你們叫狗推,你們不是人!”
“幹不了,你們就會被賣來賣去,你們叫豬仔。”
“你們已經豬狗不如了!”
“再讓我發現有人想逃跑,這就是下場!”
“其他人聽話的,好好跟著我幹,在這裏金錢,地位和女人都會輕而易舉地得到。”
又是寒風凜冽的一天。
我在角落裏默默地看著這一切,眼底都是厭惡。
來這裏已經一個月了。
我成功做上了荷官。
對局勢也了解了大概。
在這裏,坤哥是三把手。
生哥是二把手。
一把手是一個被稱為瓊姐的女人。
我把這些,暗自記在心中,決定伺機傳出去。
“美女荷官,在線發牌。”
“小注就讓他先贏幾把,等嘗夠了甜頭,再讓他輸個徹底。”
坤哥一手摟著我,摩挲著我的肩膀。
“辛願小美人,這叫什麼?”
我抬眼看著他,乖巧地回答。
“孤注一擲。”
有的賭徒,把所有的錢,全部下注,賭的是一個逆風翻盤。
有的綁客,把所有的勇氣,放到明麵,賭的是一個良心發現。
可是這裏的人,連心都是烏黑烏黑的。
有人欲壑難平,他說我回不了頭。
有人終身一躍,他說放我回家。
你看這人性的參差。
遊戲開盤了,坤哥在一旁盯著我看。
我綻放出最迷人的笑容,跟賭徒說。
“哥哥~你真厲害,這幾天光見你贏錢了,不過這大廳都是小打小鬧。”
“咱們去VIP室吧,我朋友在集團內部,有內幕,能贏大的。”
“要不要一起來玩啊?”
賭徒貪婪的眼裏倒映著我的笑臉,他拍了拍我的手,又摸了兩把。
“走走走!有這麼漂亮的妹妹陪著,肯定贏!”
轉身,我暗暗咬著牙關,指甲摳進皮肉裏。
我每這麼巧笑嫣然一次,就有一個家庭,妻離子散。
這一天,我趁著休息時間。
一個人進了女廁所,把門反鎖住。
踩著馬桶,抓緊護欄,我試著將紙條拋送出去。
可是護欄那邊還有一座牆,中間隔著一米多的縫隙。
我拋不過去。
這時候,廁所門傳來砰砰的砸門聲。
“辛願,坤哥叫你回去,休息時間結束了。”
“知道了,我肚子疼,再等一會兒。”
我在裏麵急得團團轉,看著水閘那邊有一個通道。
我試著拔了拔,一用力,水閘籠頭掉了下來。
水呼呼地往外竄,聲音震天響。
不一會兒,外麵傳來坤哥的聲音,伴隨著砸門聲。
“辛願!你在裏麵搞什麼東西?!”
我收了手,急忙把紙條扔進馬桶裏麵,衝了下去。
一打開門,坤哥查看了裏麵的情況。
一轉身就要給我搜身。
“你到底在幹什麼?想跑?想給外麵傳遞消息?”
“辛願,我本來以為你是個聰明的女孩兒。”
我很配合的讓他搜身,聲音軟了下去,“坤哥,我肚子疼,時間長了一點。”
“不小心按到後麵的水閘了,籠頭直接崩掉了。”
他的手摸向我的臉,“特殊情況,沒有請假,小辛願,你壞了這裏的規矩。”
“她跟我請假了。”
突然響起的一句話,慢悠悠的,帶著笑意。
“喲,生哥啊,不去陪瓊姐,怎麼有空來這裏啊?”
那人點燃了一根煙,又遞給坤哥一根。
卻沒有給火。
隻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他,眼底充斥著很濃烈的壓迫感。
轉頭衝我擺了擺手,示意我可以走了。
我幾乎落荒而逃。
終於等到這天團建的日子。
這一天所有人都要在監視下,上街購物。
給家裏人,“報平安“。
麵包車上,所有人仍然是被用黑色塑料袋套著頭。
最後一排,坐著的,是手中持槍的打手。
到了商場。
身前,坤哥笑得一臉燦爛,打開了攝像機。
“大家夥都往這兒看,我數一二三,茄子!”
我們穿的光鮮亮麗,手中提著大大小小的購物袋。
倒是真的像出來旅遊團建。
隻不過大多數人,麵上笑容僵硬,身體瑟瑟發抖。
合影,在一眾剪刀手中。
我唯一比了個六的手勢,放在了耳邊。
在二進製中,六等於110。
照片會被統一發往我們的家人,所謂的“報平安“。
而我沒有家人,從小相依為命的媽媽,在二十年前就已經失蹤了。
我那所謂家裏人的賬號,直直通向的是泠城公安局。
我的上級。
回到公司,大家順次進入坤哥的房間。
他的手下從保險櫃裏取出所有人的手機,開了機。
每一個人,都要坐在坤哥麵前,打個電話或發個信息給家裏人。
輪到我前麵的那個美女荷官。
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女人戰戰兢兢地看了一眼坤哥。
他吐了個煙圈。
“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心裏有數吧。”
女人害怕地點了點頭。
接通的瞬間,一把漆黑的短槍抵在了女人的頭頂。
“誒,媽,我沒事,還在國外團建呢。”
“您不是都看到照片了嗎。”
“啊是是,放心吧好著呢!不說了不說了,同事喊我了!”
女人走後,我上前來。
在坤哥的注視下,我隻發了一段話。
起身,準備離開。
他喊住了我。
“等會兒,我看看。”
他拿起我的手機,把信息從頭到尾看了幾遍。
見沒說什麼特別的。
擺了擺手,示意下一個。
我心跳加速,麵不改色。
我斟酌了很長時間。
給信息做了藏頭藏尾,乍一看很正常,但是會解讀的人知道這裏藏著秘密。
我長出一口氣,消息成功傳出。
想必這個時候,我的同事們、防詐專家們,都守在通信設備前麵。
等待我的消息,組織準備進一步的行動。
在一個雨夜,我見到了傳說中的瓊姐。
虔誠信佛卻又殺人如麻的集團大佬。
團建的第二天,有人受不了,夜晚逃跑,被抓了回來。
聽說是趁著夜深人靜,翻牆越過了柵欄,不慎摔倒。
被值班巡邏的人逮了個正著。
那人被押著,趴在地板上,模樣半死不活。
坤哥抽著煙,看著打手將牙簽硬生生紮進那人的指甲縫裏麵。
在一片淒厲慘叫聲中,被強製叫醒前來觀看的人嚇得安靜如雞。
這是犯罪的天堂,普通人的噩夢之旅。
企圖逃跑被抓回來的人,輕則被暴打一頓,關進狗籠子裏,吃狗剩下的殘渣。
重則被電擊,剁手指,甚至取器官,活埋。
在這裏,連自殺也是一種奢望。
何時才能讓這群畜生受到懲罰,我在心裏腹誹著。
“瓊姐,您怎麼來了?集團那邊不忙嗎?”
坤哥一臉殷勤、點頭哈腰。
我聞聲抬起頭。
瞳孔驟然一縮,眼睫狠狠一顫。
我整個人僵在原地。
走過來的女人踩著高跟鞋,一身黑色長裙,金色大波浪。
她摘下墨鏡,感受到我直直的目光,悠悠看過來。
紅唇輕啟,“這是誰的人,這麼不懂規矩。”
我看著那雙熟悉的眉眼,久久不能呼吸。
雖然眼角有了細紋,氣質大變,眼神也不再溫柔慈愛。
可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我的媽媽,我的養母。
我朝思暮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