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臨近年關，公司發了年終獎的通知。

我的名字後麵，年終獎是八萬。

我喜笑顏開，今年能過個肥年了。

可緊接著，老板在大群裏圈我了。

「看到通知了沒有，看到了就快點執行！」

「共事了這麼久，都有感情，我不想撕破臉！」

「但你要是繼續不配合，我就找律師執行了！」

我一臉糊塗。我要執行什麼？

直到再看一遍通知，我恍然發現：

公司不是要給我發八萬年終獎。

而是要追回上一年發我的年終獎！

1

我傻眼了，立刻起身去了老板辦公室。

「老板，你這是什麼意思？」

「要我把上一年的年終獎交還給公司？哪有這種事！」

碩大的電腦顯示器後，老板圓滾滾的頭探出來。

看著我，他笑眯眯地開口。

「小周啊，來了，別站著，快坐快坐。」

「年終獎那事啊，看著是有點難接受哈。」

「不過我查了，確實屬實，你確實是要交還給公司八萬......」

我急了。

「因為什麼啊？」

「我沒遲到沒早退，公司規章一樣沒違反，業績也一直達標。」

「沒理由我的年終獎要退回去啊......」

老板嗬嗬地笑了兩聲，打斷。

「年輕人，就是喜歡衝動哈，你別急，別急，得有個女孩樣。」

「我查了哈，你去年的業績，不錯。但是存在虛標。」

「簡單來說就是你為了獲得高額年終獎，虛構了業績數據。」

「那八萬，本來就不該你拿，但是你拿了，自然是要退回來......」

我坐不住了，蹭的一下站起來。

「不可能！」

「我完成的業績，我手頭都有記錄，多少就是多少，不可能虛標！」

「你看的是哪份數據，誰給你的，那王八蛋想陷害我！」

老板臉上的笑一下僵住了，神情有些難看。

「是誰你就別管了，你隻要知道這八萬要交還給公司就行......」

我直接打斷。

「我不認可！」

「除非你把人證和物證拉出來跟我當麵對峙，證明我有問題。」

「不然這錢，我不可能交出去！」

我自覺我說的沒有問題。

可我才說完，老板臉上本就僵硬的笑，一點點消失了，臉色沉了下去。

看向我的眼神裏，有了厭惡。

沒等我明白他怎麼突然變臉了，他嘖一聲，很是不耐煩地開口。

「看著柔柔弱弱的，沒想到你還是個刺頭呢！」

「沒人證沒物證，數據也不是別人給的，就是我要你把那八萬吐出來。」

「這就是你追問的為什麼，滿意了嗎？」

我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老板不理會我的反應，自顧自繼續開口。

「這幾年經濟環境不好，企業生存都困難，我們公司尤其是！」

「去年你的年終獎是八萬，今年，也近八萬，全公司最高。」

「這加在一起，是多大的兩筆錢，能給公司做多少實事！」

「你不要，你還給公司，你就是在幫公司，在幫你自己！」

「做人不能太自私，要有大局觀，要懂事，要懂感恩！」

「去年的八萬退回來，今年的八萬也不發了，就這麼說定了！」

我算是聽明白了。

這陰險的笑麵虎舍不得白花花的錢就這麼發給我。

他一開始就存了昧下我年終獎的想法！

律師執行，笑眯眯的軟話，我追問後他此刻的翻臉道德綁架。

種種軟硬兼施，都是他鐵了心要昧下我的錢的手段！

這王八蛋！

明明區區的十六萬在他眼中根本就不能算錢！

2

「老板，你這就不對了吧！」

「今年，車，你換了兩輛。」

「我不懂車，不知道價格，但兩輛車，怎麼也不止十六萬吧！」

「還有你麵前的這張實木桌，四萬！你一口氣買了兩張！」

就算竭力壓抑著怒氣，我的聲音還是不受控製的顫抖。

「公司困難？公司就是這麼困難的嗎？」

「別想打著高大上的旗號昧下屬於我的錢，不可能！」

「該我的錢，你一分都不能少！」

大段連篇地道德綁架完我，死笑麵虎神情鬆動了一些。

大概是又想擺那假笑開始虛情假意地懷柔我。

但我根本不聽，立刻就擺事實懟回去。

被我戳穿，他徹底不裝了，直勾勾地瞪著我。

「不可能，嗬嗬，周凡柔，好一個不可能！」

「錢在我手上，可不可能，不由你說了算！」

「你今年的年終獎沒有了！工資，一直到扣完八萬之後再恢複發放！」

我也徹底不忍了，一腳踹在身旁的茶幾上，喘著粗氣將他打斷。

「扣你大爺！」

「錢我不可能交，今年這八萬我也要定了，我仲裁都要跟你耗到底！」

他的聲音一下蓋過我。

「好，那你就去仲裁！我也跟你耗到底！」

「我能得到的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把你的錢還給你，我不吃虧！」

「你有那時間精力，那你就去跑吧！」

我被氣得一窒。

他說的，是事實。

不過就算是事實，我也要耗。

「該我的，始終是我的！任你再黑心也搶不走！」

說完，我轉身離開。

臨出辦公室的時候，身後陰沉的聲音傳來。

「該你的，不會隻有我想著不給你！」

我氣衝衝地回到工位，立刻就埋頭整理起了我上一年的業績。

隻要所有數據清楚齊全，那王八蛋就算想拖我，也沒那麼容易。

就在我埋頭整理的時候，擺在桌麵上的手機亮了亮。

我沒在意，隻隨意按滅，就又繼續。

但沒過太久，我突然發現，自己被圍住了。

公司所有同事起身走向我，將我圍在了中間。

猛地抬頭瞥見，我被嚇了一跳。

「你......你們這是幹嘛？」

沒人應我，一陣沉默。

我又問了一遍，公司裏跟我最相熟的一個同事才開口。

「凡柔，去年年終獎的八萬，要不你就還給老板吧。」

我本能地反問。

「為什麼？」

那同事囁嚅了會，開口：「公司裏，你業績一直最好，工資最高，那年終獎你拿不拿，你都能過個肥年。」

「我們就不一樣了，我們有沒有年終獎，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

這莫名其妙的話，像是觸發了什麼開關。

其他同事一下七嘴八舌地開口了。

「對啊，八萬那對你都是小錢，你就交了，給我們行個方便吧。」

「我一年到頭都存不到什麼錢，就指著年終獎過年呢。」

「我也是啊，三倍的月工資，這太重要了，我不能沒有啊。」

「周凡柔，你就行行好，這錢就給了，讓我們過個好年......」

越說，他們越擠了上來。

好像恨不能我不答應，他們就直接吞了我。

我高舉雙手，連連喊停。

「等一下，你們都等一下！」

「我不明白你們在說什麼！」

「我要不要年終獎，交不交錢，跟你們的關係是什麼？」

3

終於有同事不打謎語了。

「老板在群裏發了，說你要是不交錢，去申請仲裁，今年所有人的年終獎就都不發了......」

我怔了一下，想起了剛剛隨手按滅的手機。

忙捏過手機，點開公司大群。

最新的信息，赫然就是那死笑麵虎發的：

「由於極個別同事不配合歸還年終獎，還威脅要仲裁，這影響了今年年終獎的發放。」

「所以今年年終獎最終發放與否，視那極個別同事的行為而定，望周知！」

我的拳頭一下就捏緊了。

這狗東西！

占盡優勢的情況下，還利用公司同事給我使絆子！

他這是鐵了心要吞我的血汗錢！

那這錢老娘還偏就一定要要回來！

環視周圍同事一圈，我開口。

「各位，年終獎是有寫在合同裏的，是有法律保障的！」

「他無故不發，我們是可以仲裁的！」

「你們的錢在他手上，我的錢也在他們手上，我們目標是一致的。」

「我們可以團結，一起對抗他啊......」

我才說到一半，一個突兀的聲音突然將我打斷。

「我們又不是三歲小孩，我們當然知道可以仲裁......」

「可那多費時費力啊，不如你直接妥協，我們直接拿錢快......」

我愣了一下，看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

我看到了一張皺著眉的臉。

我看到了，很多張皺著眉的臉。

「你......你說什麼？」

沒人回答我。

但我腦海中突然響起了剛剛沒聽明白的七嘴八舌。

突然反應過來，那是......明晃晃的道德綁架！

我以為這幫年齡都比我大的同事們不知道可以仲裁。

我以為他們是無辜的。

他們是懵懂地被推到了我的對立麵，被當槍使了。

不是。

他們不是。

他們知道可以仲裁。

但圖方便，他們決定就犧牲我！

狗日的！

我一口一個哥姐地叫著他們，工作上能幫就幫。

可他們就是這麼對我的！

這一幫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憑什麼我就該被犧牲！」

「那都是我辛辛苦苦賺的錢！」

「我們幹的都是一樣的活！跑客戶，風吹日曬，都很苦！」

「一樣的活，之所以我賺的比你們多，是我比你們拚，比你們更不要命！」

「憑什麼你們怕麻煩，不想仲裁，就把我推出去！逼我不要我的血汗錢！」

「不可能，錢我打死也不會交，你們要錢，隻能跟著我一起仲裁！」

委屈夾雜著憤怒，我控製不住地怒吼。

鴉雀無聲，沒有人應我。

多看他們一眼我都嫌惡心。

我直接無視他們，繼續就要整理數據。

可手才搭在鼠標上，旁邊突然伸過來一隻手，關了我的電腦。

幾乎是同時，又一隻手伸過來，一下把我的鍵盤奪走了。

我詫異地回頭。

關我電腦，拿我鍵盤的同事不敢看我，但他低低開口。

「......是......是你逼我們的......」

「這數據你別想帶走，你別想仲裁......」

說完，他一下把鍵盤遞向身後。

他沒有再說話。

可是身後就是默契地有手接過鍵盤，繼續往後遞，越來越遠。

我的視線落在那個鍵盤上。

本能告訴我，我此刻應該憤怒，應該不顧一切的開撕。

可看著它一點點被傳遠，我雜亂暴躁的心緒，卻是驟然平靜。

我今天憤怒過了，還不止一次。

可結果呢？

仲裁，不行。

靠自己對抗這欺負我的所有人，不行。

生氣，沒用。

生氣，沒用。

我深深呼了口氣。

隨後，一件一件，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

確認沒有遺漏後，我拎包就走。

臨出公司門時，那死笑麵虎突然出現，攔住了我。

「現在是上班時間，不允許早退！」

身後的那群人，也齊刷刷的看了過來。

4

可我卻一個字都懶得給他，徑直離開。

身後，有嘲笑聲傳來。

「看來這是不想幹了啊......年輕，真年輕。」

「以為自己牛逼轟轟，對誰都不服不忿，殊不知啊......」

「......沒有公司給你的平台，你什麼都不是！」

出公司右拐，我沒按電梯。

而是越過電梯，左拐進了另一家公司，進了辦公室。

看見我，坐在辦公桌後麵的大胖光頭愣了一下。

緊接著，笑盈盈地起身迎我。

「哎呦，這是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快坐快坐......」

我看著他那比死笑麵虎還要虛偽的笑臉，沒有拐彎抹角。

「我要入職。」

大胖光頭臉上的笑僵了一下，驟然綻放的更燦爛了。

「歡迎，歡迎，我是萬分歡迎啊！」

「要我說你早就該過來了，你那老板......不是，前老板，根本就不是能成事的人！」

「他根本都不明白他那破公司能成的關鍵，就隻覺得自己多牛逼多牛逼......」

我在死笑麵虎手下待了三年。

除了第一年每月業績不是第一，之後的兩年，都是第一。

這大胖光頭跟死笑麵虎是同行。

同行都是冤家，俗話說得一點沒錯。

大胖光頭的公司今年才開業，大胖光頭就攔了我不下五次。

每次，他都說看中我的能力，要我跳槽跟著他混。

因為待遇沒有太顯著的提升，又跟笑麵虎的公司在同一棟大樓。

加之原來的公司環境、氛圍不錯，我不想重新適應新環境。

我沒答應。

但現在不一樣了。

我對大胖光頭有用。

大胖光頭對我也有用。

死笑麵虎，惡心的前同事們，你們要遭報應了！

跟大胖光頭談妥後，我跟死笑麵虎提了離職。

他大手一揮就直接批了。

「去年的錢，我也沒想著真能要回來，我就試試。」

「嘿，意外之喜，倒直接把今年的年終獎省了！」

「八萬啊八萬，又能買兩張桌子了！」

看來我在辦公室裏揭穿的回懟，確實讓他動氣了。

抓著機會就洋洋得意地奚落我。

但他高興的太早了。

他上午批的我離職，下午我就入職了大胖光頭的公司。

原本讓我月月業績第一的客戶們，眨眼全成了大胖光頭公司的客戶。

死笑麵虎是第二天下午才發現的。

他一個電話打給了我。

「周凡柔！誰允許你把公司的客戶都帶走的！」

「你這叫不正當競爭，你違法了！」

「趕緊把客戶都給我帶回來，不然你給我等著坐牢吧你！」

我坐牢？這白癡買桌子買傻了吧。

「客戶有自主選擇的能力。」

「我維護他們，他們認可我，跟著我走，不是我把他們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