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時,林呦呦就被沈皎月強拽起來扔到火盆旁邊,撲了滿臉的灰。
沈皎月踢了踢火盆,捂著鼻子厭惡道:“將冰塊給她灌下去!”
“放開我!”
“放開?”
沈皎月怒容滿麵地扇了林呦呦兩巴掌,“你算什麼東西也敢命令本宮!”
“若非你,本宮都快攻略成......哼!一年前雖沒殺掉你,但折磨人的法子本宮有的是,定會叫你生不如死!”
林呦呦咬了咬牙,忍住反抗的念頭。
昨晚她才將信件傳給義兄,此刻萬不能讓沈皎月看出苗頭。
直到沈皎月的怒氣平息後,她才被沈皎月輕蔑地扔在了地上。
“夫人!”
小荷急急過來將林呦呦小心扶起。
林呦呦吐出口中帶有血跡的冰塊,急促呼吸著。她拍了拍小荷的手示以安撫,聲音嘶啞無比:
“無礙,我已將信傳給義兄,待三日後除夕一過,我便可離開京城了。”
林呦呦渾身冷得麻木,扯唇苦笑:“我不要他們父子了,我不要了。”
她想起昨日收到義兄的信和藥後在雪地裏枯坐了一宿。
將曾經她視若珍寶的千千結毫不留情地扔進了火盆化為灰燼。
什麼情意綿長無絕情,裴懷景那空口無憑的諾言,她再也不稀罕了。
她不要他們父子了!
八年前,她意識全無,醒來後隻記得她是個鄉野殺豬的屠女。
她殺豬宰豬,在自家的豬圈救下了奄奄一息的裴懷景。本想將他趕走,誰料他可憐巴巴地抱住她的大腿仰頭求她:
“我會洗衣做飯掃榻…隻盼姑娘容我…”
他說他叫裴懷景,是罪臣之子,不慎落入豬圈。
玉麵郎君,見之難忘,林呦呦終還是應了。
將裴懷景帶在身旁一起宰豬賣豬,供養他讀書,還為他生下一個兒子,取名為裴弘。
這八年,裴懷景除了讀書便是擠在林呦呦身旁,一口一個娘子喚著。
就連兒子裴弘生下後,還像稚兒一般同自己兒子吃醋,將她拽進他的胸膛,發了狠地警告她:
“好娘子,你隻能看我,你是我裴懷景一人的。”
“哪怕是弘兒......總之,不許你眼中有其他男人。”
林呦呦頓時心如擂鼓,揪緊他的衣衫顫抖地問:
“倘若你眼中有了其他女人呢?”
裴懷景一頓,而後寵溺摩挲著她的眼尾小痣一字一句道:
“那就叫我不得好死。”
春宵苦短時,他們的兒子哭鬧了一整夜。
她欲起身時,卻被裴懷景死死拽著,牢牢霸占她的每一個呼吸。
林呦呦真的以為,裴懷景愛極了自己,可這一切都是假的!
林呦呦緊按著心口,仿佛被刀割般疼痛,眼中泛起了淚花。
一年前裴懷景高中狀元,消息傳回鄉裏時,人人都豔羨不已,誇她慧眼識珠,撿了個好郎君。
林呦呦自然欣喜得要瘋了,日日帶著裴弘在村口翹首以盼。
然等來的卻是公主沈皎月的暗殺冷箭,差點命喪懸崖。
原來裴懷景在京都娶了寡婦公主沈皎月,甚至在公主府前跪了一夜隻為求娶。
當時的林呦呦不敢置信,靠著強烈的求生本能帶著裴弘一路躲躲藏藏。
也是在那時,她結識了義兄。
義兄目光複雜地看著林呦呦這一身狼狽,又嫌棄看了眼哆嗦不已的裴弘。
“他是?”
“我兒子。”
義兄的嘴巴抽了抽,深深歎口氣,將剛烤好的紅薯遞給林呦呦。
“行吧,白撿一兒子。”
當時的林呦呦滿腦疑惑,心底不知他在說些什麼。
隻不過這烤紅薯卻是香甜得很,很是熟悉。
但林呦呦根本沒有多想,多番央求才求得義兄幫忙,保護他們母子入京。
誰知裴懷景雖為了堵住悠悠眾口迎她和裴弘入府,但冷眼看著她俯在沈皎月腳下吃了一嘴的塵土,當著眾人麵無情吐出:
“林呦呦不過就是一介屠戶之女,隻配做月兒你的夜香婢女。”
“至於平妻之位真是抬舉她了。”
霎時,林呦呦不可置信地抬頭,麵容蒼白至極,心好似被撕扯了一般。
她的夫君,愛她如命的夫君徹底變了......
林呦呦緊按著胸口,隻覺渾身被螞蟻啃噬,有著徹骨之痛。
從此以後,她便日日遭受沈皎月的折磨。
為著裴弘首輔公子之位,她才咬牙撐了下來。
可是…可是林呦呦萬萬沒想到裴弘竟然認了沈皎月做母親,目眥盡裂地嗬斥她為賤婢!
回憶至此,林呦呦不禁笑自己豬油蒙了心。
也罷,如今回頭也是來得及的。
三日之後,他們父子與她再無幹係。
林呦呦揉了揉凍僵的腿勉強站起,撐著幾乎不能動彈的手去寫棄夫書。
隻是寫到一半,裴懷景來了。
林呦呦麵色一變,將棄夫書同義兄先前寄過來的信塞到枕頭底下。
等了許久,林呦呦仍未見到裴懷景的身影。她抬眼望去,隻見他站在雪光之中,任由如刀鋒般的大雪劃過他的麵龐。
隨後......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緩緩挪動至林呦呦麵前,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滾燙的淚水就這樣滴落在林呦呦已經凍得失去知覺的手背上。
“呦呦,對不住......”
林呦呦心一顫,將手狠狠抽了回來,冷言道:
“裴大人何錯之有?”
裴懷景沉默了一瞬,張了張口欲說些什麼,終究又咽了回去。
頓了許久,他才幹巴巴說了一句:
“呦呦,你且再忍一忍。”
“我發過誓的,我還是愛你的。”
“至於沈皎月,隻不過是作戲罷了。”
“你也知道我父親是罪臣,我需要她來幫我父親翻案......”
“呦呦,你再為了我,為了弘兒,忍一忍可好?”
林呦呦勉強扯了扯唇角,看著枕下微微露出的棄夫書一角決絕道:
“裴大人還是請回吧。”
裴懷景,很快你就可以知道我林呦呦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