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便擅種各種種子。
經我之手,種子長出的芽總是比別人的長得快,長得壯。
我當初來塞外,是被人牙子帶來的。
後來偶爾逃出,憑借身上一兜寒瓜種,解了當時軍營整整三日渴水之困。
這裏將領給我一塊地,我便留了下來。
阿姐雖在京中有餛飩鋪,卻是沒有田產的。
她的餛飩鋪記在姐夫名下。
所以我回去,沒什麼心安理得的容身之所。
留在塞北總是好的。
可我未曾想,才大半年過去,我便見不到阿姐了。
我把剛收到的信燒掉,沒給姐夫回信。
讓他覺得我死在塞外也好。
屋外又來了人,是將軍旁邊的將領,林錦。
用不著他來見我,隻是他經常說我像他家中的妻妹,才次次親自來問。
“小禾,將軍問你今年打算種什麼,去年的寒瓜長得真好,要是今年也有,將軍到時在野外蟄伏,就不必帶水壺了。”
我剛下田,洗漱完一身泥土,頭上還滴著水珠,不由抬起手背輕輕擦了擦。
林錦麵色不自然,瞥向一旁。
我眼皮未抬,語氣溫和:“林副將說笑,這瓜一隻幾十斤,如何帶著。”
“今日我新種了青瓜,清甜甘潤,體量又小,屆時真需要,帶上數顆都不妨事的。”
新來的將軍不會過問這樣芝麻大小的事,林錦隻為尋些由頭過來。
他站在門口不走,又問:“那可還有些旁的,其實軍營裏糧餉常年不足。”
我失笑:“那怕是要多給我劃些地了,多劃地,就要打擾將軍了。”
我一女子,能在軍營找到棲身之地,已是非常之事。
如今想要更多,怕是難事。
林錦撓了撓頭:“今日將軍飲了酒,心情大好,不若,現在去瞧瞧?”我心中微動,真心實意地笑。
“有勞。”
林錦將我帶到李匡時營帳後,才覺唐突。
李匡時坐在上座,眯著眼,就像打盹的大老虎,讓人不自覺發抖。
我適時哆哆嗦嗦:“不怪林副將,他也是為了讓將士們吃飽飯。”
李匡時半睜開眼,掃了束手垂首的林錦一眼,慵懶聲調中帶著刀鋒般的冷厲。
“你果真能種出比尋常農戶多三倍的畝產?”
最少三倍。
但我畏畏縮縮:“我,我努力,應該可以。”
李匡時是蘇婉兒的未婚夫婿。
等他再打次勝仗,就可以回京贏取蘇婉兒了。
但我知道,李匡時不喜歡貴女那樣盛氣淩人的人。
他生母也是我這樣一個沒眼界的農家女。
我故意如此,李匡時才會容我多說幾句。
李匡時每每見到我這樣的人,總是無意識流露出溫情。
所有人都知道,蘇婉兒也知道。
李匡時不愛蘇婉兒,蘇婉兒卻愛慘了他。
每每李匡時和我這樣的人多說幾句話,蘇婉兒麵上笑吟吟的維持端莊體麵,背地裏,就將我這樣的人打殺。
到後麵演變成,凡是見到粗鄙的人,無論是否被李匡時見過,她都容忍不得。
可我阿姐這樣溫婉的人,十指若削蔥根,美好得如天上的仙女,怎麼也會煩了她的眼。
大抵是因為,蘇婉兒這樣的人,天生就該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