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度抑鬱後,心理醫生丁茉來到我家照顧我。
一次我不小心誤傷她,我媽對我破口大罵:“我真後悔生了你這樣的女兒!”
我哥怨恨地說:“真希望我的妹妹是茉茉,而不是你這種瘋子。”
我爸:“你給我在精神病院裏好好反省!”
她搖身變成爹疼娘愛的假千金,我卻是受人嫌棄的真瘋子。
本以為我會在醫院待一輩子,可我媽卻哭著求我出院。
確診重度抑鬱後,我辦了休學被人接回家裏。
家人關心我的病情,甚至給我請了位心理治療師。
她年紀和我相當。
素淨的臉上是一雙笑意盈盈的大眼。
穿著身領口鬆動的白色連衣裙站在門口。
麵對我的打量,丁茉大方自然地與我打招呼。
“很高興認識你,我叫丁茉。”
丁茉很健談。
在餐桌上,三言兩語就能逗得我媽哈哈直笑。
就連一向冷淡的我哥也能聊上幾句。
我擺弄著餐盤裏的蔬菜突然問:
“你不是專業的吧?”
我爸眉頭微皺,正要說什麼。
丁茉直接笑著承認:“對的,我目前還是清大心理學在讀的大四學生,雖然還沒畢業,不過一直都是各種競賽和獎學金的獲得者,應該能給你提供一些有效的幫助。落落,我們一起加油好嗎?”
原來她就是我爸一直資助的貧困生。
全家的視線紛紛落在我身上。
我低下頭,輕輕“嗯”了一聲。
我有點煩丁茉。
自她來後,我的房間不允許鎖門。
早上我剛入睡,她就喊我起床。
“適當鍛煉,可以調節情緒。”
我拿被子罩住頭:“可我剛睡一個小時。”
丁茉不管我有沒熬夜,拉住我在小區晨跑。
準備去公司的我爸看到這副場景很滿意。
丁茉讓我培養愛好,規律生活。
於是琴房被重新布置一番。
當我再次彈奏出《歡樂頌》,我媽激動落淚。
“落落小時候第一次給我彈的就是這首曲子。”
丁茉讓我多和家人接觸,增近感情。
到了晚上,我拿著遊戲手柄邀請我哥。
“哥,能和我來一局麼?”
我很少見到我哥那麼失態。
“好,好……”
好像唯恐我會反悔。
去開遊戲機時,他跑得很快差點摔倒。
我不懂為什麼他們會有這種反應。
“因為你一直是被愛著的小孩呀。”
丁茉感歎道。
“落落,幸福的人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不認同她的回答。
在飯桌上。
家人紛紛誇起我近日的變化。
我爸讚賞道:“我果然沒選錯人。”
我媽主動給丁茉夾了個大雞腿。
“真是太謝謝茉茉了。”
最令人意外的還是我哥。
他直接拿出份包裝精美的禮盒。
C家最新款的項鏈鋪在深藍天鵝絨上熠熠生輝。
“落落讓你費心了,不知道你是否喜歡?”
說完,他紅了耳尖。
丁茉非常興奮地接過。
“謝謝哥哥,它很漂亮,我會好好珍惜的。
“其實我也沒做什麼,主要還是落落願意改變。”
我盯著餐盤裏那顆被我用叉子戳爛的西蘭花,直愣愣地說:
“對啊,其實她也沒做什麼。”
所有人的笑臉突然僵在臉上。
丁茉的雙眼霎時紅透了。
我哥聲音冷下來:“蘇落落,你想說什麼?”
“為什麼我做了這些,開心的人卻是你們呢?”
我常常隻睡兩三個小時就被喊起來晨跑。
敲擊琴鍵的十指明明不住顫抖也要完成樂曲。
遊戲小人在懸崖邊的來回跳躍讓我感到緊張。
為什麼沒有人來問我:
落落,你真的開心嗎?
明明生病的人是我啊。
這些我還沒來得及說出口。
丁茉的眼淚已經淌下來。
“對不起,是我想的太簡單了。
“農村長大的我,從小沒見過媽媽,爸爸酗酒,哥哥早早外出打工。
“落落擁有的一切都是我夢寐以求的。
“我以為隻要有家人關愛,你就會慢慢好起來。”
接著丁茉泣不成聲。
我哥拿著紙巾將她哄走了。
我爸數落我:“蘇落落,你真沒良心。”
我媽歎口氣,拍完我的肩也走了。
晚餐沒吃完,所有人不歡而散。
第二天。
丁茉像沒事人一樣來到我的房間。
除了眼睛有些腫脹,她還是那副笑臉。
“落落,之前是我太想當然了,我向你道歉,後麵我會找到更適合你的方法。”
可我不想再信任她了。
我打算過兩天就讓她回學校。
正當我默不作聲時,樓下傳來我媽的尖叫。
“菲菲你怎麼了,不要嚇媽媽啊!”
菲菲是我媽養了六年的泰迪犬。
平時也是心肝寶貝一樣寵。
此時的它癱倒在廚房的地上,一邊抽搐一邊翻著白眼流口水。
還是丁茉反應快,立馬將菲菲送去醫院。
接近傍晚,她們才精疲力盡回來。
我焦急地問:“菲菲怎樣了?”
我媽一下挺起身來,手指著我說:
“蘇落落,你半夜去廚房偷吃能不能把巧克力收好。要不是有茉茉,晚一點狗就死了!”
我不明白:“媽媽,你在說什麼?”
“你真是病糊塗了!”
我媽氣急敗壞地衝進廚房,把垃圾桶拿出來。
一向講究的貴婦人現在也不嫌臟了。
一個巧克力的包裝袋被她掏出來。
“這是誰買的,嗯?”
丁茉適時拉了拉我媽的胳膊。
“阿姨消消氣,我猜落落也不是故意的。”
我著急起來,為自己辯解:
“昨晚我確實肚子餓去了廚房,可我沒拿巧克力啊。”
我媽顯然不信:
“醫生都說了,你這種病會有思維遲緩,注意力不集中的症狀。”
“真的不是我!”
我焦急地握住我媽的手,卻被她一把甩開。
我急哭了,求助的眼神望向一旁的丁茉。
丁茉開始勸我媽:
“也不全是落落一個人的錯。如果她沒有買巧克力,如果阿姨仔細打掃了廚房,如果我及時留意到菲菲溜進廚房,也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現在菲菲脫離危險,再輸幾天液又能活蹦亂跳的。”
我媽神色緩和下來。
她告誡我:
“從今晚開始,你給我老老實實睡覺,不準再去廚房吃宵夜。”
“可是……”
藥的副作用會引起嘔吐。
空蕩蕩的胃總在半夜以疼痛折磨我。
“沒有可是,敢做敢當。”
我媽沒給我拒絕的機會。
丁茉安慰我:“菲菲今天的狀況很危險,阿姨也是心急。”
我搖了搖頭,示意沒關係。
“我知道你為什麼去廚房,因為真的很餓對不對?”
我看到丁茉眼中的關切,突然覺得自己之前有些過分。
“謝謝你剛才替我說話。”
丁茉莞爾一笑:“這沒什麼,我知道有一個方法可以不挨餓,你要不要聽?”
她讓我停藥。
我喜歡畫畫,但家人不讓。
我媽看到我畫的畫,甚至哭著求我:“落落別嚇媽媽好嗎?”
我的表達在家裏成為一種禁忌。
在我猶豫是否停藥時,丁茉悄悄給我帶來了畫具。
“你現在就是太依賴藥物,缺乏自主性。如果有精神寄托會好些。”
我用停藥和丁茉做了交換,並答應她保密。
丁茉每次都很期待我的新畫。
我問:“你不害怕麼?”
她麵含同情,隻說:“你一定很難,能給我講講畫裏的故事麼?”
我開始對丁茉敞開心扉。
講我的病,我的心結。
和男友分手後,我被確診為重度抑鬱。
走前,他撂下一句話:
“和你這種公主病在一起真累。”
朋友知道我的病情很驚訝:“原來有錢人也會得抑鬱症。”
直到我毫無預兆地在他們麵前痛哭。
朋友笑出聲:“臥槽,這是真有病。”
他們羨慕但從不理解我,然後陸續離開。
丁茉打斷我:“我理解你。”
也許有一個懂我的人也不錯。
我聽取了丁茉很多建議。
比如和我爸一起辦公,和我媽一起會友,和我哥一起開黑。
全家驚喜我的變化,感謝丁茉的付出。
我爸甚至一高興把丁茉認作幹女兒。
聽話的孩子有糖吃。
可我一直沒等來我的糖果。
“那我呢,”我問他們,“我的獎勵呢?”
飯桌上的眾人露出不悅。
我媽說:“上次帶你逛街,不是給買了個稀有皮的新包包。”
“我不喜歡那個顏色。”
我爸喝止我:“夠了!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的條件比丁茉好上太多,人要知足。”
這次丁茉沒有為我說情。
她說:“落落,我不會搶走你的家人,現在隻是多一個人來愛你。”
真的是這樣嗎?
我爸讓我主持百人會議。
可我一站上鋪滿紅毯的講台,大腦就一片空白。
於是我用美工刀將發言詞刻在大腿上。
正式會議那天,台下灼灼的目光似乎要將我刺穿。
我在台上掙紮許久,啞口無言。
我爸怒斥我沒用:“我們那個年代的人飯都吃不飽,哪會得什麼抑鬱症。要我看,你就是給自己的軟弱找借口!
“人家丁茉條件艱苦照樣能成材,上次她來公司實習,所有人都誇她優秀。
“幾十字你都記不住,我蘇成的孩子怎麼就長成了孬種!”
我很內疚搞砸了會議。
和我爸道完歉,怕再給他丟臉從此不敢去公司。
我媽不想我在家閑著,天天給我物色對象。
“上次一起喝茶的張阿姨,她兒子從小在美國長大,很紳士的。”
我媽特意強調這個男生喜歡膀大腰圓的健康美。
可前男友嫌我胖,我隻和丁茉說過。
國外長大的男生確實開放。
見麵第一回就牽我的手。
第二回就親我的臉。
我請求我媽:“我能不去約會麼?”
我媽不同意:“人家都沒嫌你,你還挑上了。你就是天天悶在家裏才悶出病,要多外出多交些朋友知道麼?”
於是見麵第三回,他將手伸進我的裙底。
我想我大腿上密密麻麻的傷痕應該很嚇人。
否則他不會觸電似地收回手,接著落荒而逃。
我媽罵我孤僻,連朋友都交不明白。
我媽唉聲歎氣:“你要是有茉茉一半招人喜歡也好啊。”
可是媽媽,人和人就是不一樣的。
我很委屈,不願意再外出,每天躲在房間畫畫。
好幾個深夜我睡不著,就去找丁茉藏起來的美工刀。
她藏的地方很特別,但我總能找到。
大腿劃滿了,我就開始往肚子上劃。
沒兩天,我哥回國了。
他送我喜歡的手辦,用大掌輕輕揉我的頭。
“別和爸媽計較,他們那套教育方法已經過時了。”
為了逗我開心,我哥陪我玩遊戲。
我們配合得很好,幾乎每次都能完美通關。
直到他最喜歡的遊戲出了新版。
我拿著剛到的遊戲卡帶去找我哥,卻撞見丁茉和他一起玩遊戲。
驚悚的音樂加上喪屍四濺的血漿,畫麵極其恐怖。
兩人卻玩得很盡興,在通關後還要擊掌慶祝。
“茉茉,像你這麼大膽的女生真少見。”我哥感歎。
丁茉俏皮地扮了個鬼臉:“不要小瞧女生哦,落落玩遊戲不也挺厲害的嘛?”
我哥像是有些頭疼:“你都不知道配合她有多難,光是簡單的懸崖就能死幾十次,換成有手的小學生都不用兩分鐘。”
“誰說的!”我衝上去反駁他。
為了證明自己,我一把奪過丁茉的手柄。
在我的執意要求下,哥哥重開了一局。
不知怎麼,剛剛靈活的手柄到我手裏突然就不聽使喚了。
我不是射歪打死了哥哥,就是換成了沒用的藥箱。
“不行,再來。”
不知多少局後,哥哥實在有點厭煩。
“蘇落落,你笨手笨腳的就別逞能行嗎?”
我的眼淚開始不受控製地往下掉。
我哥崩潰了:“哭哭哭,你就知道哭!”
丁茉拿起我掉在一旁的卡帶提議:
“要不我們換個遊戲?”
我救星似地捧起那張卡帶。
“哥哥,這是你小學最喜歡的遊戲,那時你就算不吃飯也要玩的,你還記得嗎?
我哥看到卡帶瞬間嘴唇煞白。
我沒注意到他的臉色,不住晃著他的手,祈求似的。
“我們現在一起玩這個好不好?”
我哥卻一巴掌拍飛卡帶。
“蘇落落,我是對不起你,但我也最討厭別人翻舊帳來要挾我。”
卡帶被摔得七零八碎。
這個家裏沒人喜歡我。
自我厭棄的情緒像濡濕的棉被般,罩著我喘不過氣來。
我得喘口氣。
我要喘口氣。
本著這種想法,我衝出房間。
等我反應過來,手中已經握了把水果刀。
刀身錚亮,刀刃鋒銳。
而腕間的脈絡清晰可見。
心底有個聲音說:“割吧,很快就不會痛苦了。”
“落落,你在幹什麼!”
是丁茉的聲音。
她站在廚房門口,身後是我的家人。
我媽著急地喊:“不就玩個遊戲,至於尋死嗎?”
我哥在一旁幫腔:“再買張卡帶,我願意和你一起玩。”
“不是遊戲的事。”
我崩潰大喊。
“不是遊戲的事!”
他們向我妥協:“好好好,不是遊戲的事。”
丁茉舉起雙手,緩緩向我走來。
“你先把刀放下,我們有話好好說。”
我沒有聽她的話。
刀尖依次指過他們每個人的臉。
“沒人在乎我。”
丁茉指著自己辯駁道:“我在乎你。落落,你是不是很久都沒吃藥了?
“聽我的,你現在把刀放下,然後我陪你一起去吃藥好麼?”
我有一瞬間的難以置信,然後很快反應過來。
“是你叫我別吃藥的,是你設計我,讓所有人都討厭我!”
我真後悔把我的秘密都告訴了她。
丁茉似乎極為痛心:“落落,你怎麼能這樣想我!”
我雙手握著刀柄警告步步緊逼的丁茉:“你別過來。”
我哥看情況不對,提醒丁茉。
“茉茉你別再往前了,她的情況很不對。”
丁茉卻對他微微一笑:“我相信落落不會傷害我的。”
下一秒,丁茉朝我撲來。
我唯恐傷害到她,將刀移開。
卻沒想丁茉的雙手直衝刀刃而來。
她握住刀刃,登時血流如注。
我鬆開手,刀掉在地上。
我開始語無倫次地解釋:“不是我害她,是她自己撞上來的。”
丁茉臉色蒼白,白裙子上滿是鮮血。
她搖頭:“沒關係的落落,你該吃藥了。”
我被魚貫而入的醫護反剪雙手,狠狠壓倒在地。
哪怕我沒有任何反抗,他們仍粗暴地將我裹成繭。
我靜靜地看著全家人手忙腳亂地將丁茉抱上車。
臨走前,我媽對我破口大罵:“我真後悔生了你。”
我哥怨恨地瞪我:“如果茉茉出事,我不會放過你。”
負責善後的我爸說:“你給我在精神病院裏好好反省!”
托爸媽的福,我在精神病院也能住上豪華單間。
我又開始吃藥。
打開從家拿來的藥瓶,卻倒出一張紙條。
上麵是丁茉的字跡:
“沒人愛的小孩,早點去死就能早點解脫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