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當我們全家人被掛在朋友圈、小藍書上，被控訴縱容兒子在幼兒園欺負人時，我正陪著孩子在醫院急診。

公婆發現後在微信群裏辯解，被對方氣到進了醫院。

我們本想和對方坐下來談一談，沒想到人家直接在群裏破口大罵。

後來，對方找上門，直播曝光我們家庭住址，大罵兒子是超雄兒。

我忍無可忍，選擇報警處理。

誰知她跪下哭著求我原諒。

我買了兒子核桃昨晚睡前念叨的冰糖葫蘆等在幼兒園門口，準備給他一個小驚喜。

核桃一看見我就跑過來撲我懷裏，我摸摸他的後背，剛想掏出紙巾給他擦汗，胸前就一片濡濕。

核桃把頭埋在我胸前，在我耳邊抽噎著說：「媽媽，回家，回家！」

我又心疼又驚訝。

核桃是個皮實的孩子，從小被公婆帶著在小區裏上躥下跳，摔倒了流血了也就是拍拍手爬起來繼續玩。

偶爾哭鬧也是自己嚎兩聲找大人抱抱就又好了，他乖得周圍的朋友、鄰居們都誇他是“報恩寶寶”。

從小到大，這是核桃第一次哭得這麼傷心。

眼看孩子哭得要抽過去，我趕緊抱起他先回家。

當天晚上，無論大人問什麼，核桃一概不說。

他興致不高，洗完澡後窩在我懷裏。我示意孩子爸爸李益私聊老師，自己哄著核桃睡覺。

孩子眯上眼不過十五分鐘，就邊哭邊喊：「不倒核桃的飯飯，不打菠蘿，不打菠蘿！」菠蘿是核桃的安撫被，去哪帶到哪，形影不離。

今天晚上核桃沒有鬧著要菠蘿，我還正奇怪，李益一聽到核桃的夢話，立刻翻他的小書包。

菠蘿千瘡百孔，上麵滿是臟兮兮的印記，原來鮮豔的菠蘿圖案被紮破了好幾個洞，湊近一聞，飯餿味撲鼻而來。

核桃越哭越厲害，我輕聲喊他，他勉強睜開眼，但眼皮上翻，體溫不斷升高，小臉憋得通紅，胸口一起一伏，手腳也抽搐起來。

我趕緊讓李益開車，把孩子送醫院急診。

檢查下來，醫生診斷孩子突發高熱驚厥，趕緊退熱輸氧。

孩子好不容易穩定下來，誰知道半夜的時候又發作。

我急得直掉眼淚，李益跑上跑下，等孩子入睡，我們都累得精疲力竭，自然也不知道，就這麼一個晚上的時間，我們全家被人掛在網上，核桃更是被罵不得好死。

三天後，核桃出院，公婆見到孫子，又親又摟。小孩子忘性大，高興地在家裏撲騰，已經不記得之前在幼兒園發生的事了。

我也才想起孩子之前的情緒問題，掏出手機發現班群裏不堪入目的話語。

一個備注“葡萄媽媽”的女人瘋狂在班群裏@我，先是讓我出來向她女兒道歉，葡萄一回家就哭著鬧著說核桃丟她的飯菜。

見我沒搭理，她又說這不是第一次，核桃多次欺負她家孩子，偏偏孩子善良，哪怕哭著回家第二天也要帶東西去和核桃分享。

她連著@了我二十多次，幼兒園老師出來調解，讓有問題私底下聯係解決，班群畢竟是分享孩子生活的地方，不要打擾了其他人。

葡萄媽媽卻像是失智一樣，連發十幾條六十秒語音，先罵老師後罵我。

罵老師偏心祝她孩子一輩子遭受校園欺淩，罵我裝死祝核桃這種有暴力傾向的超雄出門被人砍死。

我氣得手直哆嗦，乳腺隱隱作痛。

誰家孩子不是家裏的寶貝，我的孩子憑什麼在群裏這麼被人罵？

不說我這幾天有事沒能及時處理信息，就是孩子真的做錯了什麼，難道不應該雙方坐下來好好調解嗎？

李益看我情緒不對，拿走我的手機，他皺著眉頭聽完語音，擁著我進了房間：「祈安，深呼吸，把氣吐出來。」

我氣到憋不住自己的眼淚，帶著哭腔：「李益，她罵核桃是超雄！她詛咒核桃！」

「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家對超雄這個詞有多敏感，一旦核桃被扣上這個名號，他一輩子都要遭人冷眼……」

李益把我抱在懷裏，語氣堅定：「祈安，沒有人能隨便欺負核桃！我來溝通。」

他拿我手機把自己拉進班級群：「葡萄媽媽，我是核桃爸爸，核桃這幾天生病住院，我們才回到家。有什麼事情我們理性一點溝通，在群裏發泄情緒解決不了問題。」

李益這句話一出，葡萄媽媽立刻回複：「怎麼，龜殼裏住得不舒服終於舍得探出頭來了？」

「我現在就是在理性溝通，孩子犯了錯就得用大棍子，打到他認錯為止。」

「你們沒棍子我給你們買，你們教育不了我上門幫你們。」

「別以為住院是萬能借口，我好聲好氣和你們說話，你們趁我還願意和你們交流，讓孩子上門下跪道歉、磕頭認錯。」

「葡萄遭了什麼罪你們家孩子也受一遍，葡萄什麼時候說原諒了這件事就過了。」

李益這個向來好脾氣的也受不住這樣侮辱性的話：「葡萄媽媽，事情的經過到底是不是你說的那樣還不清楚，我們交流是為了解決問題，你這麼情緒化隻會讓事情擴大化。」

葡萄媽媽不依不饒：「就是因為有你們這樣和稀泥的家長，孩子才會在幼兒園膽大包天欺負人！現在不教育將來社會幫你教育。」

「哼，真不愧是超雄一家人，以為給我戴頂情緒化的帽子就能改變你兒子欺負人的事實嗎？你要是沒有解決問題的態度，就不要在群裏發言！」

那天晚上，我和李益都沒睡好。幼兒園老師聯係不上，群裏說再多的話也隻會被人當作狡辯。

我們倆商量好，第二天一早就去幼兒園解決問題。

可是早上一起床，就看到婆婆坐在客廳裏抹眼淚，公公焦急地在客廳裏走來走去，地板都快要被他磨出火花。

公公一見到我們，手機裏的聊天記錄就拿到我們眼前。

葡萄媽媽把我們掛到各種社交平台上，有熟人認出了我的頭像，詢問信息發到了公公這裏。

評論區都是在誇葡萄媽媽舐犢情深，罵我們是新一代不作為家長。

還有人在問我們的個人信息，說想知道孩子在哪個幼兒園上學，建議記錄核桃的成長曆程，不然真發生超雄傷人事件就來不及了。

我和李益對視一眼，先安撫公婆的情緒：「爸媽，你們別急，我們現在就去幼兒園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反正咱們核桃是一定不能這麼被潑臟水。」

公公急得額角冒汗：「你們趕緊去，今天你媽就在家帶核桃了，我也去問問是誰發的信息，怎麼能隨口就罵咱們家孩子！」

我和李益去了幼兒園，園長和老師好聲好氣接待我們，說一定幫著協調，也再三強調核桃是個乖孩子，在幼兒園從來沒有闖過禍，甚至擔心老師照顧小朋友太疲憊，還會幫老師捶肩。

我和李益對視一眼，直奔主題：「園長，我們想問一下，當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葡萄媽媽會這麼說？」

「園方既然有心幫著調解，那是不是也應該讓我們看看監控，了解當時發生了什麼。」

「如果真是核桃做錯了事，我們一定好好教育孩子，賠禮道歉甚至金錢賠償一個都不少；如果核桃沒有錯，我們也絕不允許自己的孩子被人這麼罵甚至被掛到網上。」

陳園長先安慰我們：「核桃爸爸媽媽，監控我們園方事先看過，從老師那裏也了解了兩個孩子平時在園的表現，核桃在這件事上沒有過錯，孩子們現在都小，調皮也是有的。」

「我建議雙方家長最好是能坐下來把矛盾解開了，畢竟這件事說到底隻是孩子間的玩鬧。」

「小孩子年紀小，回家說不清楚話，家長誤會了也是有的。」

看出園方想大事化小的態度，我也按照來之前商量好的說：「是，矛盾解開了，葡萄家長把我們的信息刪了，發個聲明，這件事也就過了。」

陳園長明確我們的態度，這才同意給我們看視頻。

視頻裏，核桃把菠蘿團成一團放在椅背上，自己邊靠著邊吃飯。一個小女孩走了過來，用力把菠蘿拉了出來，核桃也被掀翻在地上。

小女孩先是拿菠蘿給自己擦嘴，然後又把核桃吃了一半的飯菜倒到菠蘿上，說要給它洗澡。

核桃急得直跺腳，上手就搶，小女孩見自己落了下風，咬了核桃一口。核桃疼得鬆開菠蘿，小女孩又把菠蘿丟到地上使勁踩。

來回不過幾十秒，老師看見的時候正好是核桃推開小女孩，自己疼惜地把菠蘿抱在懷裏的畫麵。

小女孩見老師來了，立馬哇哇大哭，說核桃欺負人。

事情到這裏已經非常清楚了。陳園長說：「我來和葡萄家長約時間，咱們爭取早點把矛盾解開。」

我和李益沒有意見。回家路上，我們接到公公電話，婆婆住院了，他來不及安頓核桃，孩子跟著去了醫院，讓我們把孩子帶回家，他自己留在醫院陪護。

到了醫院，我們才知道公婆帶著核桃在小區裏玩，遇到孩子在同一個班的孩子家長，對方把公婆拉進家長群，二老在群裏和人對峙。婆婆怒火攻心，高血壓犯了。

打開家長群才知道，二老說的“對峙”還是太樂觀了，葡萄媽媽全程單向輸出，公婆回的“道歉”和“你胡說八道”隻能在夾縫中找到。

公婆進了群後，先是讓葡萄媽媽別亂說，接著又提起葡萄把菠蘿弄臟的事，他們話說了一半，葡萄媽媽憤怒的音量響徹雲霄。

她在群裏咆哮著：「上梁不正下梁歪，難怪你們家孩子犯了錯還不敢認，就是因為你們全家都有毛病。」

「事實已經很清楚了，別以為喊個老人來群裏叨叨拖延時間這件事就這麼過了！」

「我和你們說，我家孩子受的委屈如果沒有處理，我保證讓你們全家人死都不安寧。」

「別以為全家齊上陣就能怎麼樣，你們全家族的人來我都不帶怕的。」

「你們有本事就來，看我不整死你們！老不死的還敢出頭，我看你們就是嫌命長了！」

婆婆聽到這些話的當下心跳急劇上升，眼前發黑，狠狠拍了公公兩下示意，才被喂下降壓藥。

我們和公婆講了今天幼兒園看到的錄像，叮囑婆婆好好休息就回了家。

剛踏進小區大門，我就發現保安看我們的眼神和往常不一樣，帶點探究和興奮。

上了電梯，我們如往常一樣向鄰居點頭問好，大家一臉尷尬地望向我們。

沒一會，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這就是核桃爸爸媽媽吧？肯定是，他們懷裏抱著的小孩奶奶就是剛剛送去醫院的那個。」

另一個八卦的聲音響起：「都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如果不是真有問題，人家怎麼可能在群裏罵得這麼難聽？」

「孩子奶奶暈倒說不定是為了逃避責任，怕我們知道了故意暈的，又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事。」

我轉過身，衝著指指點點的阿姨點了點頭：「阿姨們，事情怎麼樣我們今天已經去幼兒園了解過了，我們家孩子沒犯錯，奶奶又著急得病倒，咱們鄰裏鄰居的，我們是怎樣的人你們不比其他人清楚？」

我控製著自己的脾氣，盡量扯開嘴角笑：「以後議論人避著點當事人吧，我們家這位脾氣不太好，到時候要是傷著誰就不好了。」

李益眼一瞪，眉毛倒豎，雙目冒著寒光，拳頭握得嘎吱嘎吱響，要笑不笑的：「是，我脾氣不太好，大家多包涵。」

回了家，我們倆都累得癱倒在沙發上，值得慶幸的是核桃抱著潔淨如新的菠蘿呼呼大睡。

核桃出院第三天，我又去了一趟幼兒園。

陳園長說，葡萄媽媽拒絕私下調解，她說除了核桃下跪道歉找她，其餘事免談。

聽到陳園長轉達的話語，脾氣再好的泥人也冒火。

什麼叫做下跪道歉？我的孩子沒有做錯任何一件事，憑什麼道歉？是憑她惡人先告狀的不要臉，還是憑她呼來喝去的鬼見愁嗓門？

還要下跪？怎麼，電視劇看多了把腦子看殘了？破四舊沒把她一塊清掉是要警醒後世，除四害沒消滅她是維護生態平衡，真是人醜還怪鏡子歪。

眼看我就要一頓輸出，李益眼疾手快拿過電話：「陳園長，我們是有心解決問題的，但是如果對方不配合硬要把事情鬧大，我們也隻能報警處理了。」

「畢竟她已經構成誹謗罪，家裏老人都氣得住院了，對我們的生活也造成了影響。到時候可能就要園裏配合警察調查處理了。」

陳園長連忙安撫我們的情緒：「核桃爸爸，您先不用急，我們園裏的態度和您是一致的。再說了，如果事情真鬧大了，對孩子的影響也不好。」

「或者咱們先讓核桃來上學，我們園方一定看好孩子，絕不再發生這樣的事。」

李益這次不留情麵了：「園長，事情沒處理完核桃是不可能回去上學的。」

「再說了，這件事對孩子沒什麼不好的影響，我們正好趁這次機會教育孩子什麼叫有理走遍天下，什麼叫寧折不彎。」

陳園長沉默了幾秒，最後提了建議：「葡萄這幾天上下課都是葡萄媽媽在接送，要不明天接孩子的時間你們到園裏來，我讓她媽媽等一會，我們一起來解決這件事。」

李益要上班，我一個人在幼兒園門口等到葡萄媽媽。陳園長請她去辦公室解決問題，她不斷推脫自己還有事要忙，說除了讓核桃道歉外，其他的就不用聊了。

我攔下她：「葡萄媽媽，我是核桃媽媽。如果事情真是我們家孩子做錯，那肯定是道歉的，但如果是你們家孩子回家胡說八道，那還請你把網上的東西刪除並發表聲明，說明這是一場誤會。」

葡萄媽媽一聽我的話，上前把我推了個踉蹌，她橫了我一眼，嘴巴一張，唾沫星子就往我臉上甩：「怎麼，群裏沒挨夠罵線下找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