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記事起,奶奶就瘋瘋癲癲。
總是在暗地裏直勾勾地盯著我。
今年高考,她撕了我的準考證,瘋狂地阻止我去考試。
當我好不容易完成考試,拿到重點院校錄取通知書,以為終於要解脫時,卻看到她朝早餐裏倒老鼠藥,嘴裏不停念叨著。
「曉溪,不要去上大學,不要當大學生,奶奶是為了你好,都是為了你好。」
我以為她要毒死我,結果她把早餐給了我爸和我弟。
臨近高考,我隻想安安靜靜地複習。
可奶奶卻站在門口,直勾勾地盯著我。
打我記事起,她就這樣,喜歡盯著我。
我一直覺得她是上天的眼睛,旁觀我悲慘的人生。
漠視我在角落裏舔舐傷口,嘲笑我在泥濘裏拚命掙紮。
5歲那年,我媽剛生我弟不到一年又懷孕了。
她半夜偷偷帶著我跑,沒跑多遠就被我爸抓了回去,關在柴房。
我聽到我媽哭喊了一晚上,叫我爸打死她,她不想再生了。
第二天我媽被發現死在了柴房裏,她用尖木棍戳爛了肚子。
我哭著想去看她媽,被奶奶抓住,她什麼都沒說,隻是盯著我。
從那以後,我就成了奶奶的盯梢對象。
「奶奶,你別這樣看著我。」
本來就要高考了,她還像個考試監控一樣,搞得我很煩躁。
「你平時瘋瘋癲癲的就算了,我馬上要高考了,能不能消停點。」
我的話音剛落,她表情就變了。
突然朝我撲過來。
她的動作出乎我的意料,我本能地後退了一步。她的手指像枯枝一樣,瘋狂地撕扯著我的題冊。
「住手,你又發什麼瘋。」
我趕緊把她推開。
她還不死心,嘴裏不停嗚咽。
「都是為你好,為你好啊。」
「為我好,這家人誰為我好過。」
「啪!」
一個巴掌印在我的臉上。
「吵什麼吵,老子打一晚上麻將,想睡個覺都睡不安穩。」
我爸朱強站在門口,滿臉橫肉,破口大罵。
「死老太婆,你怎麼還不死,我爸走之前就該把你打死。」
「還有你個死丫頭,一天考考考,讀書有個屁用,最後還不是給人生娃的東西。」
我心裏一片冰冷,嗬嗬,這就是為我好的家人。
自從我媽死後,這個家就再沒有人護著我,為我好。
我爸對我不是打,就是罵,從來沒有一句好話。
但他從來不會說我弟一句不是,因為我弟是他朱家傳宗接代的寶貝。
而我奶奶隻會在旁邊盯著,然後在我被打之後逼我喝一碗難聞的藥。
大概怕我被打死了,她的人生少了一點樂趣。
所以我隻想考出去,再也不回來。
「姐,我爸說的對,你最後還不是給人生娃的。而且讀書還要花家裏的錢,讀了也是浪費。」
「你不如去找個工作,每個月把工資給家裏,這樣我和我爸就有錢花了,反正你和奶奶也用不了什麼錢。」
「再說了,姐,咱山裏結婚早,你要不直接嫁給我兄弟當媳婦,正好咱家收些彩禮,到時候留著給我娶媳婦。我兄弟說了,不用你出去幹活,隻要你留在家給他生娃,傳宗接代就行。不委屈你。」
我弟朱有才一臉戲謔地看著我,猥瑣的眼神在我身上來回掃。
「你咋這麼不要臉呢,一天天好吃懶做,不去工作,還要我工作養你。」
我恨恨地看著我弟,他變得跟我爸一樣,不是個東西。
「你那兄弟就是個混混,你居然想讓我嫁給他,你是把我往火炕裏推啊。你那麼喜歡,你為什麼不嫁給他。」
「啪!」
我剛說完,我爸又一個巴掌扇我臉上。
「你怎麼跟你弟說話的。你當姐姐的,賺錢給你弟花是應該的。他以後是要給我朱家延續香火的,就算把你賣了,你也該感激我把你養這麼大。」
「要不是老子,你屁都不是。」
「別考了,要是老子知道你去考試,腿都給你打斷。」
這些話我已經聽得夠多了。
我的出生就是我爸未來的籌碼。
我就像家裏的動產,是給我弟預備的彩禮。
重男輕女的思想在有些地方依然根深蒂固,是難以剜去的毒瘤。
想幾句話就讓我放棄是不可能的。
考出去是我最好的選擇,我不想再呆在這個鬼地方受折磨。
剩下的這段時間我一直躲著他們,隻想順利完成高考。
可是還是時不時被奶奶鑽空子,不是丟個練習冊,就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擬》被燒了。
她就像是我爸最稱職的監工,想方設法阻礙我高考。
總算是熬到了要高考的日子。
高考前一晚,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明天,就是決定我命運的時刻。
我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
突然,門鎖輕輕轉動,我猛地睜開眼,隻見奶奶的身影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詭異。
她躡手躡腳地走進來。
「奶奶,你...」
我的話還沒說完,她就迅速衝到我的書桌前,將我的準考證撕成了兩半。
我愣住了,大腦一片空白。
「你這是幹什麼!」
我衝上去,想要阻止她,但她的動作更快,直接將我的身份證也折成了兩半。
「你瘋了嗎?這是你孫女的未來啊!」
我已經絕望了。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啊?」
我跪在地上,淚水模糊了視線。
她隻念了一句為你好就默默地離開了房間。
我跪在地上有些不知所措。
「姐,奶奶也是為了你好,想你像她一樣一輩子守在這。你看你現在證件都沒了,連考場都進不去,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朱有才靠在門邊冷嘲熱諷,臉上的笑容毫不掩飾。
你們想我當個老實的工具,一輩子困在這大山裏,我偏不如你們的願。
以為撕了我的準考證和身份證,就斷了我的路,現在又不是以前。
我倔強地撿起準考證碎片和折斷的身份證,連夜跑到幾公裏外的學校和警局去開證明,重新打印了準考證,辦了臨時身份證。
好歹是順利完成了考試。
高考之後我就每天去鎮上打工賺學費。
我報了醫科大學,因為我對生物化學很感興趣,也很有天賦。
7月,我如願拿到了我的錄取通知書。
我誰都沒說,悄悄藏了起來。
我可不想誰又發瘋把我錄取通知書給撕了。
可我被醫科大學錄取的消息還是被郵遞員傳開了。
這世上永遠不缺那些自以為為你好的人。
也不缺那些見不得你好的人。
我剛從鎮上回來就聽到李嬸他們在談論我。
「聽說曉溪考上大學了,這下可要飛出這大山嘍。」
「是啊,這孩子一走,怕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還回來個屁,翅膀硬了就想飛,家都不要了。」
「就是,按我說的,就該讓我那傻兒子跟她睡一覺,生個娃,就老實了。」
「哈哈哈哈,李老頭,人家是大學生,可看不上你那傻兒子。」
「看不上?那就硬來,她爸還欠老子幾十塊麻將錢呢。」
村子裏的人思想落後,沒有法律意識,卻是最純粹的惡人。
他們隻會冷眼旁觀,幸災樂禍。
當年我媽死的時候,一群人圍著看熱鬧。說我媽不安分,死了晦氣,給村裏添黴運。
我被我爸打的時候,看到的人也隻會說打得好,女娃就是要多教育,長大了才知道伺候老公,孝順公婆。
惡人從來不覺得自己在作惡。
「誰欠你錢就去找誰要,你要是敢亂來,我就報警把你們一家抓進去。」
我狠狠地懟了回去。
越是忍氣吞聲,越會讓人覺得好欺負。
「報警?警察來了能怎麼樣,他管得著咱們嗎,哼。」
「你個死丫頭反了天了,考上大學翅膀硬了,敢跟我這麼說話,回頭叫你爸好好收拾你。」
我懶得再理他。
我剛回到家,就看到我爸站在我門口,我的房間被翻得亂七八糟。
「你打工賺的錢呢?」
「你要幹嘛?」
「老子昨晚輸了錢,給我我去贏回來。你弟在外麵玩也要用錢。趕緊拿出來。」
我弟在外麵鬼混,我爸覺得理所當然。
「那是我攢起來讀書的錢。」
「讀個屁,老子同意你去了嗎,想去讀書門都沒有。把錢拿出來。」
「沒有。」
我看了眼自己滿是裂痕和老繭的手,還有曬黑的皮膚。
我每天打三份工,洗碗,端盤子,送快遞,好不容易才攢夠了學費,怎麼可能交出來。
「媽的,老子說的話不管用了。」
說完就叫上我弟來搜我身。
不管我怎麼叫喊都沒用。
最後我藏在衣服內襯裏麵的錢全被他們拿走了。
我兩眼無神地跌坐在門口,想哭但是一滴眼淚都擠不出來。
奶奶還是站在角落裏盯著我,隻是盯著我。
我在房間牆角蹲了一晚上。
我本想就這麼放棄算了,不掙紮了。
可是這一晚上腦子裏不斷回想起我媽的慘狀,還有這一家子人的惡毒,我就隻想逃離。
我掙紮著起身,錢沒了,就再掙。
我剛準備出門打工,路過廚房的時候,就看到奶奶的背影在灶台前忙碌著,鍋裏的粥正冒著熱氣。
我深吸了一口氣,準備轉身離開,卻突然看到奶奶的手動了動,一些白色的粉末從她手中飄落,無聲地融入了粥裏。我的心臟猛地一跳,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腦門。
這不是家裏毒老鼠的藥嗎。
我剛想出聲,就聽到奶奶嘴裏不停念叨:
「曉溪,不要去上大學,不要當大學生,奶奶是為了你好,都是為了你好。」
聽完我打了一個激靈,後背冒出了冷汗。
她想毒死我。
「奶奶,你在做什麼?」
我的聲音有些顫抖。
奶奶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然後緩緩轉過身來。她的眼神有一些驚慌,還有一種深深的悲哀。
「曉溪,吃點早飯吧。」
她聲音顫抖,端著一碗粥遞向我。
「奶奶,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但心裏的恐懼卻像潮水一樣湧來。奶奶沒有回答,隻是默默地看著我。
「你就這麼不待見我,看不得我好?我剛考上大學,你就要毒死我?」
我的聲音提高了,因為憤怒,也因為恐懼。
奶奶的身體微微顫抖,她轉過身去,背對著我。我能看到她的肩膀在微微抖動,仿佛在哭泣。
「曉溪,你不懂。奶奶是為你好,不想你以後受苦。」
她的聲音低沉而沙啞,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受苦?我從出生到現在受的苦還少嗎,你有管過我嗎,你有護過我嗎,你從來都隻是在旁邊看著。你現在說為我好了,現在怕我受苦了,你早幹嘛去了。」
「我考上大學了,馬上要逃離這裏了,以後不用受苦了,你卻要毒死我,嗬嗬,你說你好不好笑,你殘不殘忍。」
「我的人生剛看到一絲希望,你卻要把我整個人生的光給滅了。」
「這就是為我好!」
奶奶背著身,渾身不停地顫抖,嘴裏一直嗚嗚。
隔了一會兒,她又添了一碗,端著兩碗粥走出來。
「曉溪,你不吃,給你爸和你弟吃。」
「他們吃了,你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