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著用一天工資買來的蛋糕站在門口時,我聽到了爸媽商量著把我賣給瘸子換6w6彩禮錢供弟弟上學。
為了討好爸爸,媽媽不予餘力地貶低我的外貌身材學曆。
“蘇晚晚那種聾子能找到這麼好的親事,還是老公有能力。”
我愣愣地站在門口,苦澀地撫摸上左耳。
可是媽媽,你似乎忘了,這隻耳朵是為了保護你,才被爸爸打聾的。
無聲地攥緊了口袋裏那張中獎500萬的彩票,我想這份喜悅已經沒有必要和她分享了。
我無聲地推門進去,剛好看見媽媽和爸爸在沙發上互相擁抱,像是是一對和美的夫妻。
弟弟在一旁拿著玩具,像小狗般歡快地撲在二人中間。
一片歡聲笑語裏,隻有我看到的是媽媽額角上的淤青。
那是早上,因為嘟囔了兩句爸爸吸煙太多,而被爸爸用飛來的煙灰缸打的。
在過去的二十年裏,似乎唯獨我共情了媽媽的痛苦。
看見我進來,弟弟迫不及待地從我手中搶走蛋糕:
“哇,我昨天許願的蛋糕!謝謝姐姐!”
媽媽尷尬地從沙發上起來,理了理頭發,臉上端著溫和的笑臉:
“晚晚回來了?大家都在等你做飯呢,今天可是你弟弟的生日,記得做點好的。”
沒有問我幹一天的活累不累,也沒有為我準備可口的飯菜,反而要求我為弟弟做飯。
我麻木地轉身回了臥室,先收拾起早上來不及收拾的床,對媽媽的話充耳不聞。
收拾著,無意中打翻了一個盒子,一疊厚厚的相片掉了出來。
背景有很多,從江南煙雨到大漠孤雁,從巍巍雪山到廬山瀑布,這些都是我未曾見過的風景。
每一張照片下都記錄著拍攝時間,旁邊有一行小字,寫著:
“蘇城攜妻子張瑩,兒子蘇晨,一家三口,幸福長久。”
“一家三口”幾個字刺痛了我的雙眼,原來不被愛的證據離我這麼近。
一張張翻過去,從最早的2006年,一直到今年,竟然一張沒有落下過。
當看到那張左下角標注著時間為2019年的照片時,我如遭雷擊般愣在了原地。
那一年正是媽媽和爸爸提出離婚的那一年。
從小媽媽就往我身上倒苦水,說自己的辛苦,說爸爸不體諒他。
苦水澆灌出來的花能是什麼好花?
於是我艱難成長著,同時也對父親越來越排斥。
當發現父親竟然有家暴傾向時,我毫不猶豫地站在了媽媽這邊:
“媽,你和他離婚吧,我跟你。”
媽媽和爸爸離了婚,然而從獨立過的她很快將日子過的一地雞毛。
為了減輕負擔,我從學校出來,幫她做兼職。
小小年紀,就學會了掙錢,並且將錢放進媽媽的口袋,隻為了買她的笑臉。
清楚記得那年我生日,媽媽恰好領了薪水,看著一疊厚厚的錢,我鼓起勇氣對媽媽說道:
“媽媽,今年生日,可以給我買個小蛋糕嗎?隻要最小的那個就好。”
最小的蛋糕才12,媽媽卻拒絕了我,說沒有錢。
我天真的以為隻要自己再努力賺錢就配擁有一個小蛋糕。
卻不知道,當我在大排檔裏搬啤酒的時候,爸爸媽媽帶著弟弟坐在餐廳裏慶祝弟弟的生日。
我怔怔地望著窗外,雙眼被陽光刺的淚流不止。
所以,為什麼呢?難道我不是媽媽的孩子嗎?
媽媽敲門問我什麼時候做飯時,我第一次沒有理她。
她疑惑地進來,推了一把我的後背。
“蘇晚,你傻站著做什麼?弟弟還等著你和他一起切蛋糕呢。”
我看向清冷的廚房,又看向熱鬧的客廳,說道:
“媽媽,我可以不做飯嗎?”
媽媽突然一愣,而後繼續端著笑臉,問道:
‘怎麼了,這是在外麵生氣了?’
我直勾勾地盯著她,看的她有些發毛,躲避著我的視線:
“別鬧脾氣了,晚晚,你是姐姐,今天可是你弟弟的生日。”
我輕輕說道:
“可是,我的生日也沒有人給我做一頓熱乎飯,甚至連個蛋糕也沒有。”
媽媽尷尬地站在原地擰著手指,而後擺手說道:
‘要不,你直接和你弟弟一天過吧,反正你們是姐弟。’
我笑了,一臉失望地看著她:
“媽媽,你不會忘記了我的生日把?也對,畢竟你從沒給我買過一次蛋糕。”
不會哭的孩子沒奶吃,因為我太懂事了,所以我理所應當的被遺忘了。
被拆穿後的媽媽惱羞成怒,瞪著我道:
“你怎麼就記得我對你的不好,不能記得我對你的好呢?你小時候咱家當時不是沒有條件嗎?”
我走到她麵前,與她對視,舉起那張照片:
“那為什麼弟弟一直有條件吃蛋糕,並且還去了遊樂場呢?”
媽媽看到那張照片時,微微一愣。
但很快,她就麵色如常道:
“那年你不在家嘛...這也不能怪媽媽不帶你吧。”
我直視著她的眼睛,咄咄逼人地問道:
“那我為什麼不在家?”
看著媽媽心虛地表情,我一步步靠近這個讓我越發感到陌生的女人,淚是流不盡的,心是撕裂的疼。
“因為你和爸爸離婚,家裏沒有錢,所以我出去打工了啊。”
媽媽突然暴躁起來,聲音也忍不住拔高:
“蘇晚晚,你什麼意思!我生你養你我還有錯了?你弟弟過生日,我難道就不該陪他嗎?”
“再說,我為什麼複婚,還不是因為你和弟弟。”
看她歇斯底裏的模樣,我又突然冷靜了。
一輩子都把希望放在你哪人身上的人,精神上就不是獨立的。
在我和媽媽陷入尷尬的時候,爸爸的聲音穿透了房門:
“蘇晚!你還有完沒完,你想餓死老子嗎?!”
爸爸暴躁的聲音讓媽媽渾身一顫,氣勢瞬間矮了下來。
我看著爸爸,淡淡道:
“我不做飯了,你們想怎麼吃就怎麼吃吧。”
爸爸突然瞪著眼睛向我走來,一邊走一邊罵道:
“咱們家的規矩我都重複過多少遍了?麵對長輩要用敬稱!敬稱懂不懂,你的腦子是豬腦子嗎?!”
爸爸之前是學校裏的老師,因為品行不端被解雇後,瘋魔般在家裏訂下許多規矩。
例如,六點睡十一點醒,多一分一秒都不可以。
家裏有五千多個違禁詞,說了違禁詞,就要挨打。
挨打後還要寫一千字的反思。
他是家裏的皇帝,他的話就是聖旨。
小時候,我算數不好,買菜時多付了幾毛錢,他都要打我。
我求助地看著媽媽,媽媽卻一臉仰慕地支持著爸爸。
“老公,是應該教訓下晚晚,玉不琢不成器,這是你說的。”
媽媽的吹捧爸爸很受用,哼了一聲道:
“你懂什麼文化,不過是聽我說了兩句,朽木難雕!”
每當我想要反抗爸爸的強權和暴政,拚盡全力用年幼的身軀為自己爭取平等的權利時,媽媽則會撲到我的腳邊,抓住我的褲管,苦苦哀求道:
“晚晚,別這樣,你爸爸是為了你好,沒有教養的孩子是不會有出息的!”
我扯了扯嘴角,掃了一眼早就被嚇得躲到了一邊的媽媽,無知無覺地伸手撫摸自己受傷的左耳。
媽媽僅僅和爸爸離了一年的婚,就帶著我回去了。
離婚證變成了結婚證。
她哭紅了眼對我說:
“晚晚,媽媽不能失去他,媽媽不想無依無靠。”
為了諂媚丈夫,她將自己離婚的推脫為我的任性。
“要不是晚晚說爸爸不好,我也不會想要離婚,可憐天下父母心。”
這些我本來是不知道的,直到有一次爸爸又喝醉了酒。
媽媽早早就躲了起來,而我還無知無覺地在廚房裏刷碗,以至於爸爸一巴掌將我扇倒在地上時,依舊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爸爸惡狠狠地踹著我的肚子,罵罵咧咧道:
“白眼狼,連你老子都看上,能有什麼大出息?”
我看著媽媽緊閉的房門,裏麵隱約傳來媽媽教弟弟念古詩的聲音,心也像現在這般疼。
臥室裏劍拔弩張地氣氛讓弟弟闖了進來。
“你們有完沒完啊,我都要餓死了!”
我看著收拾到一半的屋子,還有空蕩蕩的餐桌,一言不發。
因為家裏有我,所以媽媽活得十指不沾陽春水,十根手指白白嫩嫩,隻看手的話比我都要年輕上許多。
而弟弟呢,又是吃慣了我做的飯,更習慣了有人伺候他,被晾在一邊,自然不舒服。
他不耐煩地看著我,又看了看捂著臉一臉委屈的媽媽,忍不住說道:
“你們鬧什麼啊,今天可是我的生日啊。”
媽媽一聽,立刻賠著笑臉道:
“乖晨晨,等一會就給你做飯,奧。”
就連爸爸也放開了抓著媽媽領子的手。
唯獨我一聲不吭地站在門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媽媽看我這樣,忍不住催促道:
‘晚晚,你做什麼啊?這是你弟弟,你難道要看著他餓死不成?’
和她兒子如出一轍的不耐煩。
“是,爸爸媽媽這兩年虧待你了,但是不也是把你養這麼大嗎?沒有我們哪有你?”
“你都這麼大了,能不能懂點事?”
我終於有了反應,淡淡地說道:
“不是你說要去做飯嗎?看我做什麼?”
媽媽噎了一下,憤怒地瞪著我,一邊又感到一絲惶恐。
這個從來沒有忤逆過她的大女兒,似乎變得不一樣了。
弟弟撥開了爸爸媽媽,走到我身邊,抓住我的手就要往外扯,一邊說道:
“姐姐,做飯呀,我都餓了。”
我鬆開了手,揉著晨晨的腦袋,溫和地說道:
“姐姐今天幹了一天活,有些累了。”
我本以為這個我從小照顧到大的弟弟會懂我的疲憊和失望,不再強求我去做飯。
可誰知,他隻是天真地眨了眨眼,理所當然地說道:
“可是,你不做飯誰做飯呀?”
“你不是咱們家的仆人嗎?”
童言無忌,可是童顏也最是傷人。
我的心慢慢沉到了穀底,被苦澀的海水填滿。
原來,我真心對待的兩個人,都是這樣看待我的。
我往後退了半步,冷冷地說道:
“沒有誰應該照顧誰,晨晨,餓了就自己做飯吃吧。”
晨晨一瞬間就紅了眼,從小到大順風順水的他哪裏被這樣對待過,當即對著我的腿又錘又大,大張著嘴嚎道:
“臭姐姐,壞姐姐,爸爸說得對,你就不是我們家人,等你嫁人了我讓你老公天天欺負你,不給你飯吃!”
我看著他漲紅又扭曲的臉,恍惚間想起了那個抱著我的大腿,甜甜地叫著“姐姐”,說要一輩子做姐姐的“守護騎士”的孩子。
什麼時候他也變了呢,哪怕他是我在這扭曲無情的家裏用愛澆灌的玫瑰。
我拿著小小的書包,推開他走了出去,拿起桌子上的蛋糕,直接扔進了垃圾桶裏,轉身離開了這個讓我失望透頂的家。
我推門而出,卻沒有一個人挽留我。
從家裏走出來後,我胸口那團鬱結的氣舒服了不少,腳步也變得輕快起來。
確認沒有人沒有人追逐來,我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
我突然想起了最苦的那幾年,那時我剛出生沒多久,爸爸卻突然下崗了。
家裏一瞬間就斷了經濟來源,養一個孩子的重擔將兩個新婚夫妻壓得喘不過來氣。
因此我從小就比同齡人要瘦弱,長得黑黑小小,不受人喜歡。
從我記事起,爸爸總是在外麵我無限威風,回家卻對著自己的老婆孩子惡語相向。
對於我的成長教育更是完美隱身。
在這種環境下,媽媽抱怨連連。
烏煙瘴氣的家裏,隻有我一個小小的身影,像是不會累的機器,晝夜不停的運轉,換做燃料,供給這個家。
但凡我有一絲一毫的差錯,爸爸就會摔了手裏的東西,讓我滾出去。
攥緊了口袋裏那張彩票,現在我終於能自己活一次了。
去省級彩票中心兌換了獎金後,扣掉稅我的卡裏依舊有一串數不過來的零。
我果斷家裏的人斷開了聯係。
來到市中心,買了一個自己一眼喜歡的一居室。
房子不大,麵朝陽光,陽台上擺放著生意盎然的花,我忙碌了三天,才將屋子布置成了心中的樣子。
再也不會有人讓我滾出去。
閑下來後,我又覺得有些遺憾。
為了掙錢,我早早從學校裏出來打工,學曆一直是我心中的一個坎。
我撿起了書本,重新坐在了 心中神聖的殿堂。
我計劃著重新把自己養一遍,學著博主的樣子拍vlog,也是小小的紅了一把。
沒想到爸爸媽媽會在下麵的評論和點讚。
媽媽留言:
“寶貝,天冷記得加衣,媽媽愛你。”
爸爸叮囑:
“玩夠了記得回家,在外麵別被欺負了。”
看著他們的恢複,我眼神平靜地點了刪除。
不管他們想要什麼,遲來的深情就是比草賤。
然而平靜的生活總是會被打破。
媽媽局促地站在小區樓下等著我時,我察覺到了不對勁。
她站在我麵前,似乎不太相信眼前這個全新的蘇晚是她的女兒,瞪大了雙眼。
“你...你是蘇晚?”
我點點頭,淡淡地問道:
“有什麼事嗎?”
熟悉的聲音讓媽媽找回了幾分自信,她開始好奇地打量著我,最後目光落在了我手上印著燙金logo的袋子上,驚呼道:
“你哪裏來的錢?”
我從她的聲音裏聽出了驚訝和嫉妒,以及一絲絲的興奮,瞧著她貪婪的目光,我抿了抿唇,說道:
“你怎麼找到我的?”
媽媽主動過來拉住我的手,說道:
“你隔壁王姨說看見你出現在這裏,問我是不是買房了,晚晚,你實話和媽媽說,你是不是買房子了?”
她的眼睛雪亮,我輕輕推開她的手,回避道:
“沒有,王姨看錯了。”
媽媽看著自己空空的手心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也許是我幾次三番的拒絕終於激怒了她,或是我開始變得脫離掌控讓她感到焦躁不安,媽媽突然歇斯底裏地扯過我手中的購物袋,狠狠扔在地上:
“你這個沒教養的,怎麼和你媽媽說話呢?我可是你媽媽,你賺錢了都不知道給媽媽花嗎?”
她尖銳的聲音吸引來不少路人的目光。
一個渾身名牌和一個身著樸素的母女對峙著,讓人一看想入非非。
隨著周圍的議論聲越來越大,媽媽像是又有了底氣,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道:
“你現在有本事掙錢了,不管爸媽的死活了。”
周圍人的目光變得更加莫測了。
我皺起了眉頭,冷眼看著地上哭鬧的女人,問道:
“你讓我回哪裏去?家裏不是沒有我的位置嗎?畢竟全家福的照片上從來沒有我的身影。”
“你不是來挽留我的,你是即想要我的錢,又想要我回去當你們的保姆!”
媽媽卻自有她的道理:
“什麼你的錢?你這條命都是我給你的,我現在找你要我的錢,有什麼不對嗎?!”
我不想和她再爭論下去,索性掏出手機,叫來了保安。
不愧是寸土寸金的樓盤,就連保安也出動的那麼快。
媽媽看到保安出現時,立刻害怕起來,下意識地看向我,向我求助。
而我卻別開了臉,第一次沒有去管她的死活。
媽媽徹底慌了,過來扯過我的手:
“晚晚,媽媽真的需要你!”
紅了眼眶,哽咽著說道:
“你爸爸病了,住院了,家裏...”
“所以,是來找我要錢的嗎?”
我眸色複雜的看著她。
媽媽試圖又來拉我的手,聲音哀求道:
“晚晚,我知道爸媽對你不好,可是那畢竟是你的親爸啊。”
猶豫了一下,我還是心軟了。
畢竟是我血緣親人,我還是做不到狠心看他纏綿病榻。
然而,走到樓下時,我突然想起了什麼,停下腳步。
媽媽見我停下,不解地回過頭。
我問道:
“媽媽,能給我看看爸爸的病曆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