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季淮安離婚的第二天,我收到了他的信,和一隻粉兔子。
“三十歲的沈薇,嚇死你哦,小爺是十七歲的季淮安。”
“能夠跨越時間給你寄東西,怎麼樣,小爺厲不厲害?”
“跟你說,小爺現在長本事了,以前辦不到的事情,現在通通能辦到!”
“今天球賽打贏了,喏,這是答應給你的生日禮物。”
“以前欠你的,我會一一補上的!”
我盯著信,久久不語。
我該怎麼告訴你呢,十七歲的季淮安。
三十歲的你,為了你的小金絲雀。
已經不要我了啊。
和季淮安結婚七年,第一次收到他送我的生日禮物,是在他賭氣提出離婚的第二天。
我盯著泛黃的信封和灰撲撲的粉兔子,攥著醫院的孕檢報告,嘴角扯出複雜的微笑。
或許這是上天給我的機會,想讓我和他重歸於好。
而我,不想錯過。
可快到季淮安辦公室,我剛握住門把,忽然聽到裏麵傳來女孩輕快嬌俏的笑聲。
“憑她是什麼青梅竹馬,都是狗屁!一個三十歲的老女人,還想跟我爭,做夢!”
“也不看看自己身材都走樣成什麼樣子了,跟頭肥豬一樣,我要是男人,關了燈我都下不去嘴!”
這是季淮安學妹林寒的聲音。
這個小了我足足十歲的“學妹”,是校芭蕾舞團的台柱子,化學係係花。
她還在念大二,季淮安就迫不及待把她弄進公司實習,安排了總助的位置。
這是季淮安辦公室,她的話越來越肆無忌憚。
“一個大學都沒畢業的家庭主婦,蠢得要命,還想靠孩子拴住淮安的心,她也配?”
“幸好那個沒福氣的種早早就流產了,要不然還不知道會給淮安帶來多大的麻煩呢,哼......”
我猛然推開門,肆意譏諷的聲音戛然而止在清脆的巴掌聲裏。
林寒一手拿著還沒掛斷的電話,一手捂著被我打紅的臉,氣地咬緊嘴唇。
她下意識想要揚起手,可在瞥向門口後,忽然捂著臉,眼眶瞬間紅了。
“薇薇姐,我知道你心裏有氣,你要打我罵我都可以。”
“可這裏是學長的辦公室,人來人往的,要是被有心人看到指不定怎麼造謠呢?”
林寒委屈垂下頭,盈盈欲泣,柔弱又美麗。
我絲毫不吃這套,冷著臉又揚起手,可巴掌還沒落下,卻被季淮安直接攥住。
他直接用力把我往旁邊一推,我承受不住,整個人被摔在辦公椅上。
他握住林寒的胳膊,滿眼憐惜。
“不是跟你說了,在家等我就好,公司這種是非之地,你來了被欺負了怎麼辦?”
“今天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你就任人欺淩嗎?”
“明天不是要在校慶上演出給我看嗎?臉傷成這樣,要是不能跳就別跳了,先好好休息。”
林寒嬌俏地撲進季淮安懷裏,:“人家哪有那麼嬌弱,被打一下就不能跳舞了?”
“再說了,這支舞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
季淮安輕笑一聲,自然地吻了吻她的額頭,不滿地掃了我一眼。
“你自己也是淋雨人,現在有錢有勢了就開始欺負更弱者,真惡心。”
“脾氣這樣壞,難怪當初所有人都看不慣你。”
“當初被欺負,真是活該。”
盯著他冷漠的臉,我終於忍不住苦笑出聲。
壞脾氣?
可是季淮安。
我的脾氣,是你親手用寵溺澆灌出來的。
曾經你最愛的吃醋犯癡,如今,卻成了我的罪狀。
攥緊手裏的文件和信封,我忽然覺得前所未有的疲憊。
推開門,我拿起手機,助理的消息還在不停發過來。
“沈總,您在法國買下的商業大樓已經竣工了,工作室的成員也已經招募完成。”
“現在隻要您過去,公司就可以開始正常營業。”
“您真的要放棄在國內的一切嗎?”
先前的猶豫盡數作廢,我淡然一笑,發送:“是的。”
“給我訂一周後的機票,這周內,我會辦完和季淮安的離婚手續。”
回頭最後看了一眼,辦公室裏,季淮安依舊在想方設法逗林寒開心,絲毫沒有大總裁的架子。
他的笑臉忽明忽暗,恍惚間,和十七歲的季淮安重疊。
君既無情我便休。
我收回眼神,默默攥緊拳,再無留戀,轉身離開。
貧瘠的年少時光,我們是彼此唯一的陪伴和救贖。
他是無父無母的孤兒,而我比他還差一點,酗酒的爸,懦弱又自私的媽,還有個吸血鬼弟弟。
弟弟偷拍我的照片拿去裸貸,結果因為還不上錢,導致我的照片在學校裏傳得沸沸揚揚。
那段時間,被指指點點,就連我最好的朋友也漸漸疏遠我。
隻有季淮安,在所有人的孤立裏,他是唯一一個願意接近了解我的人。
後來在一起了,我曾問過他為什麼願意幫我,他隻是笑著揉了揉我的腦袋。
“小爺沒爹沒媽,你有爹媽還不如沒有,你不覺得咱倆很般配嗎?”
“沈薇,以後天南地北,小爺罩著你呢,咱倆一起闖出去,幹他個天翻地覆好不好?”
我沉浸在這雙眉眼的溫柔裏,一陷進去,就是十年。
畢業後,他不願意呆板上班,我便一心陪他創業。
最苦的時候,我們身上隻剩下二十塊錢,連房租都湊不出來。
那時的季淮安把我摟進懷裏,什麼都沒說,隻有溫熱的液體滴在我額頭。
那是我們最苦的日子,也是最甜的日子。
哪怕後來創業成功,我們雙雙身價不菲,都不曾像那樣甜蜜過。
可惜,人心易變。
隨便找了間咖啡廳,我攤開泛黃的信封,把這封已經翻來覆去看過無數次的信又看了一遍。
信紙雖舊,可上麵的筆跡卻是新的,甚至還帶著剛幹的墨印。
“三十歲的沈薇,嚇死你哦,小爺是十七歲的季淮安。”
“能夠跨越時間給你寄東西,怎麼樣,小爺厲不厲害?”
“跟你說,小爺現在長本事了,以前辦不到的事情,現在通通能辦到!”
“今天球賽小爺就打贏了,喏,這是答應給你的生日禮物。”
“以前欠你的,我會一一補上的!”
盯著稚嫩又透著孩子氣的語句,即使看過無數次,我還是忍不住勾起嘴角。
一開始,我隻以為這是季淮安吵架後想哄我的拙劣技法。
可在看清筆跡的一瞬間,我相信了,這的確是十七歲的季淮安寄來的。
帶著少年肆意驕傲的飛揚跋扈,字跡遠不如現在成熟穩重。
我曾經,不就是愛慘了他的意氣風發嗎?
看著手裏的粉兔子,我鼻頭一酸,眼眶忍不住紅了。
我當然記得。
十七歲那年生日,和季淮安路過商店櫥窗時,我一眼就相中了這隻兔子。
可它好貴。
我隻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季淮安卻上了心。
他悄悄熬夜兼職。
在我生日時笑嘻嘻從包裏掏出一個小小的粉色蛋糕,蛋糕上,還插著巧克力做的粉兔子。
凜冽的月光下,少年清澈的眉眼直勾勾盯著我。
“今年是沒兔子了,勉強用這個來湊個數,明年,沈薇,不論明年你想要什麼,小爺都會給你弄回來的!”
剛才在辦公室裏,我拎著兔子,又想起少年堅毅執著的目光。
於是臨走前,我還是忍不住朝季淮安舉起了它。
“季淮安,你還記得它嗎?”
可三十歲的季淮安呢?
他隻是淡淡看了一眼,眼底盡是嫌棄。
“沈薇,拿這種廉價的東西在手上,別人會以為我在虧待你。”
“況且這種幼稚的玩偶,不適合你這個年紀了。”
“三十,再裝嫩,就惡心了。”
我毫不留戀地抽身離開辦公室,再也沒有回過頭。
回了空無一人的家,我收到一個包裝精致的快遞。
署名依舊是十七歲的季淮安。
裏麵是一封信,一條項鏈,和一個精致的巧克力蛋糕。
“三十歲的沈薇,生日快樂!”
“收到小爺的禮物是不是很驚喜很意外?就是不知道三十歲的季淮安會送給你什麼,他送的肯定比小爺送的貴得多,但是小爺肯定比他用心!”
“你可不準嫌棄小爺送的東西幼稚,我才17呢,你比我大13歲,你得讓著我!”
“我沒有說你老的意思哦,你特別容易想多,所以我要跟你說清楚,真想親眼看看三十歲的你是什麼樣子,肯定很漂亮,當然現在也漂亮......”
“好啦好啦小爺能寫的字數有限製,不能說太多了。”
“不管怎麼樣,三十歲的你一定要很開心很開心!隻要你開心,小爺就高興!”
“不行不行肉麻死了,我把這句給叉了......”
少年的筆跡比上封信淩亂一些,似乎是在匆忙的情況下寫出來的。
我抿緊嘴唇,嘴角勾出一抹苦笑,既甜蜜,又心酸。
頗有儀式感地擺好蛋糕,插好蠟燭,啪嗒關上燈,蛋糕上的熒熒燭光便照亮了寂靜的黑暗。
我雙手合十,閉眸許願。
希望十七歲的沈薇和季淮安永遠在一起。
也希望三十歲的沈薇和季淮安,順利離婚。
吹蠟燭的前一刻,客廳燈忽然亮了。
季淮安疲憊又冷淡的眼神,在看清桌上的蛋糕後,忽然愣住了。
“今天......是你生日?”
他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有些歉疚,又有些埋怨地看了我一眼。
“怎麼不提前說,我這兩天忙,沒記住,不然還是會給你準備禮物的。”
“這個蛋糕也太簡陋了,別吃了,我們出去吃......”
他想拉我的手,卻被我輕輕躲開。
“季淮安,你不配詆毀這個蛋糕。”
我直勾勾盯著他,目光中滿是直白的厭惡。
季淮安被我的目光刺痛了,緊抿嘴唇,正要開口,忽然瞥見了桌上的信。
不等我阻止,他立刻拿起信紙。
越看,他的臉色越陰沉。
季淮安猛然抓住我的手腕。
“怪不得我提出離婚,你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原來是在外麵有新歡了。”
“十七歲,哈,老牛吃嫩草啊!”
“你們進展到哪一步了,快說!”
我拚命掙脫他的桎梏,一巴掌直接揚到他臉上。
一聲脆響,他愣住了。
“季淮安,你不配知道他是誰,也不配提他。”
我小心翼翼折好信紙,從頭到尾,一眼都沒看過季淮安。
死一般的寂靜後,季淮安忽然從身後摟住我。
他的頭垂在我的肩上,嗓音低沉,又帶著隱隱的失落。
“薇薇,對不起。”
“我承認,在辦公室裏說那些話,故意和林寒親密,都隻是為了氣你,想引起你的注意。”
“我隻是不滿意你搶走了公司的那個大訂單,當眾下我麵子。”
“咱們和好吧,別鬧了,好不好?”
“我已經買了明天去遊樂場的票,你之前不是總說想帶孩子去遊樂場嗎,明天是咱們孩子的忌日,咱們一起去,好不好?”
我倏忽紅了眼眶。
許久,才緩緩點頭。
季淮安嘴角揚起,在我臉上輕啄一下。
我們仿佛又成了曾經親密的模樣。
可我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季淮安眼中的求和,不過是我眼中的,臨別聚會而已。
在遊樂園門口遇到林寒,我並不意外。
她打扮得格外青春靚麗,穿著水手服,紮著高馬尾,撲麵而來的青春氣息。
看到她,季淮安微微蹙眉,有些不安地瞥了我一眼。
可看似嚴肅的語氣,卻帶著一絲很容易被察覺的寵溺。
“你來這裏幹什麼,今天是工作日,你應該去上班。”
林寒嘟著嘴,故意站到我們中間,悄然隔開了我們,嬌嗔地瞪了季淮安一眼。
“我是學長的貼身秘書,當然應該時時刻刻跟在學長身邊咯。”
“怎麼,嫌棄我啊?”
季淮安輕笑一聲,無比自然地揉了揉她的頭發。
“怎麼敢?”
兩人模樣出眾,相視而笑時,宛如言情劇的男女主角。
就連周圍路過的人也悄悄嗑cp。
“成熟商務精英男x清純學妹,嗑到了嗑到了!”
“他們穿的都是名牌誒,又是哪家的少爺小姐談戀愛被我們這些路人甲圍觀了......”
聽著周圍人越來越肆無忌憚地議論,我忽然咳嗽了兩聲,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林寒。
“林小姐,你還要跟我丈夫親密到什麼時候?”
林寒和季淮安瞬間愣住了。
圍觀的人瞬間對林寒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紛紛朝她投去鄙夷的目光。
“我去,原來人家原配還在這裏,這女的就這麼囂張啊?”
“乍一眼看上去還以為他倆才是兩口子,嘖,女的一巴掌,男的更是降龍十八掌!”
林寒又急又氣,扭頭就走,季淮安看都不看我,直接追了上去。
他似乎忘記了,他來到這裏的目的,是為了跟我修複關係。
我低頭苦笑,自嘲般勾了勾嘴角。
等圍觀的人都散了,我才在秋千旁看到他們依偎的身影。
看到我路過,林寒縮了縮身子,把頭垂在季淮安肩上,一臉委屈。
季淮安盯著我,“沈薇,給阿寒道歉!”
我小腹忽然傳來一陣越來越明顯的疼痛。
季淮安沒注意到我漸漸蒼白的眼神,依舊不停指責著。
“她是無辜的,你為什麼就是不信?”
“讓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子被蕩婦羞辱,這就是你說的女性互助嗎?”
“沈薇,你也是被欺負過的,為什麼這麼狠心?”
“當初我就不應該替你出頭,讓你狠狠爛在那個鬼地方!”
他的話越來越惡毒,我的小腹也越來越疼。
我攥緊拳,強忍著難受,想開口讓他送我去醫院。
可還不等我開口,林寒忽然起身,拉著我直接坐到了秋千上,語氣親昵。
“薇薇姐,你肯定是因為跟我不熟才不喜歡我的,咱們多接觸接觸,你了解我了,就不會對我有敵意啦。”
說著,她故意開始蕩秋千,猛地用力,直接把我推得老高。
我下意識抓緊了繩子,可劇烈的搖晃卻叫我疼得越來越厲害。
林寒察覺到我難看的臉色,嘴角勾起一抹笑。
“薇薇姐,我聽學長說你以前最喜歡蕩秋千了。”
我臉色慘白,可身上的力氣越來越弱,漸漸抓不穩繩子。
“季淮安,我求你,放我下來,我要去醫院......”
可他隻站在一旁,目光全落在咯咯直笑的林寒身上。
小腹的劇痛越來越難受,我終於忍不住,強行踩到地麵。
林寒沒料到我會突然強行停下,被甩來的秋千直接砸中了膝蓋,疼得直哭。
季淮安連忙摟住摔倒的林寒。
他扭過頭,一臉憤怒地瞪著我,懷裏的林寒笑得得意。
可下一秒,兩人都愣住了。
因為秋千的繩索驟然斷裂,我重重摔在了地上,而身下,留下了一灘殷紅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