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歲那年,江明急性腎衰竭需要換腎,父母舍遠求近,要我捐腎給弟弟。
那時,我就知道了,原來我不是江家的孩子。
所以,何招娣出現的時候我並不意外。
我跪在地上擦拭江區長皮鞋上的泥,彎腰接過江夫人濕透的風衣,她躲在他們身後竊笑。
她以為,我這個假千金想留下,當然要放低姿態討好所有人。
殊不知,在這個虛偽的地方,她才是江家最底層。
1.
[寫的什麼破東西看也看不懂!]江明跳起來,白花花的碎紙中,目之所及是江明氣急敗壞的麵孔。
[連我都教不好,爸媽拿錢給你讀名校有個屁用,最後還不是靠出賣身體做江家的墊腳石!]
[抱歉,少爺。]我低聲乞求,[是我教得不好,馬上就改。]
江明瞧著我,忽然咧嘴一笑,稚嫩的臉龐滿是惡意:[你說,我的親姐姐會有你這麼聽話嗎?]
[她叫什麼,何招娣?怎麼會有人取這麼可笑的名字啊?]
屋外大雨滂沱,雷電殷殷。
我垂眸不語,腰脊隱隱作痛。
這個天氣去接他們的親生女兒,真是天公不作美。
江明拽起我的頭發,逼迫我直視他:[你親媽拐賣人口坐牢了,她回來了,有危機感嗎,嗯?]
玄關傳來腳步聲,我倉惶點頭。
頭皮一輕,江明滿意地鬆開了我。
一個男人快步進來,江明一改作威作福,飛撲向西裝革履的男人,親昵地叫道:[爸爸!]
江河鳴人拍了拍江明的肩膀,溫聲道:[今天有沒有好好學習啊?]
[有!不信問江媛!]江明依偎著男人的胳膊,衝我冷笑。
[江先生,少爺今天很用功。]我早已攏起碎紙藏好。
溫馨的表情在江河鳴臉上一晃而過,接著,是上位者的冷漠。
我溫順地走向前,俯身跪在江河鳴麵前,用白色軟布擦拭皮鞋上濺起的泥點,直到鞋子潔淨如初。
陳悅踩著噠噠的高跟鞋緊跟其後。
[嘖,雨也太大了,衣服都濕了。]她不耐煩地撩起長發,脫下被雨水打濕的風衣,伸出雙臂擁抱江明,[乖兒子,媽媽抱抱。]
江明依戀地撲進陳悅懷裏。
我彎腰雙手接過陳悅甩過來的風衣,一抬眼,正對上躲在他們身後,半邊衣服都濕透了的女孩。
她抿起嘴,挑起眉毛假惺惺問道:[爸爸媽媽,這是咱們家的傭人嗎?]
我心裏悄悄笑起來。
太蠢了,我還以為她能有多聰明。
[王姨,飯呢!]江河鳴鬆了鬆領結,語氣煩悶。
看來輿論導向對他很不利啊,那可真是太好了。
王姨手腳麻利地布置好飯菜退下,沒有人理何招娣。
我向她勾起嘴角,何招娣麵色一白,想要拉住陳悅:[媽媽......]
陳悅啪地打掉她的手:[臟死了!我不是你媽!]
何招娣臉徹底綠了,憎惡地盯著我。
江明幸災樂禍地朝我擠擠眼。
2.
雨已經停了,室外暮色沉沉,屋內暖氣開的很足,甚至過於燥熱。
何招娣受了冷落,不甘心地活動到江明身上。
[你就是我的弟弟江明吧,你好啊,我是你姐姐。]
何招娣遞上笑臉,江明鄙夷地翻了個白眼:[我才沒有你這麼土的姐姐,一副村姑進城的樣子真讓人倒胃口。]
他頑劣地指指我,笑道:[喏,那個渾身名牌的才是我姐姐。]
我舉起餐刀,緩緩切著牛排,麵無表情咽下,絲毫不受江明的影響。
為了保持身材,我每天攝入有限,連米飯都吃不飽。
我不會為任何不值得的東西錯失我應得的。
何招娣眼睛一紅,說話間已然帶了哭腔:[對......對不起,我養父母家境不好,我隻能......]
[夠了!]江河鳴放下餐具,餐具與碗碟碰撞,發出清脆的叮鈴聲。
何招娣覷了我一眼,裝得愈發可憐:[爸爸......]
我諷刺一笑。
[你父母沒有教過你吃飯的時候不要講話嗎,沒有家教就滾回去!]
江河鳴大力拉開座位離去,陳悅厭惡地瞥了一眼何招娣,拎起包轉身追了出去。
[老公別生氣,我們去外麵吃好了~]
[噗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江明直接笑出了聲。
何招娣渾身僵硬,臉色難看。
3.
這頓飯在何招娣的難堪中結束。
直到阿姨上來收拾,我站起身準備離座,何招娣才抬起頭:[王姨,碗我來洗吧。]
王姨眼睛在我們中轉了一圈:[小姐,這活不是您該幹的。]
我怪異地打量她一眼。
何招娣笑得愈發得意,挑釁般回視:[沒關係的王姨,我在家裏經常洗碗的。]
[小姐,您可能不會用洗碗機,還是我來吧。]
王姨彎腰開始收拾。
江明笑得倒在地上捶地板:[哈哈哈哈哈!你不會以為這活是江媛幹的吧,你可太逗了!江媛要彈鋼琴,要畫畫,怎麼可能和你一樣做這種事情?]
何招娣窘迫地咬住下唇,瞪了我一眼。
江明說得沒錯,我的手怎麼可能用來洗碗呢?
我的手是用來彈鋼琴的,是用來吸引世家子弟們的。
我的手是用來作畫的,所有洗白賄賂的錢都要經過我之手。
充滿幻想、賦予現實激情的天才兒童,這是江河鳴在我第一次舉起畫筆,毫無章法地畫出一朵向日葵時,給我定下的桎梏。
因此,我才能在失去了江家千金的身份後,繼續在江家享受榮華富貴,忍受毫無尊嚴的對待。
江明的話好似一顆刺,深深地紮進何招娣心口,何招娣眼中嫉恨愈盛。
我付之坦然,走上樓梯。
江明還在樓下煽風點火:[大小姐,您晚上也要搶著住傭人的房間嗎?哈哈哈哈哈!]
4.
江河鳴給何招娣改了名字,叫江婉。
婉約聽話,受製於人。
江家為二小姐的回歸舉辦了慶祝會。
我理所應當是江家大小姐,畢竟江河鳴為我投入了太多金錢精力,就這麼丟掉我也太可惜了。
江河鳴邀請了一係列達官權貴,名流嘉賓,該來的不該來的都來了。
[老江,喜得兩位千金啊。]趙光耀手執酒杯,笑嗬嗬地與江河鳴碰杯,[咱們是老朋友了,雖然我這次恰好競選成功了,但是我還是更羨慕你多了一位千金啊!]
[哪裏哪裏,趙市長說笑了,犬女隻是不入眼的拙物罷了。]江河鳴指節攥到發白卻硬是扯出笑容。
我收起餘光,端起酒杯飲盡,遮住唇角快要憋不住的笑容。
江河鳴做夢也不會想到,區長千金被保姆狸貓換太子的消息是我傳出去的。
台上,陳悅還在和江婉演繹母女情深。
[小婉,媽媽對不起你!]陳悅得體地落下眼淚,妝容不曾花了分毫,台下攝影機哢嚓哢嚓一頓抓拍,江婉穿著月白色的泡泡袖禮服,戴著長長的絲質手套,不知所措地呆在台上,紛亂的鎂光燈刺激得她睜不開眼。
江婉,很難理解吧,明明出發前還在警告你不準碰她,現在卻在緊緊地抱著你哭泣、悔過。
真是虛偽啊。
我津津有味地看著眼前的好戲。
環境嘈雜,江明和他的一幫狐朋狗友聚在一起,他們不時爆發出尖利的笑聲,傳入耳中的噪音又高又尖,
談論聲陡然低了下去。
有鬼。
我豎起耳朵仔細聽。
[江明,你親姐姐挺好看的嘛,身材也不錯哦~]
[你要的話隨便玩。]江明語氣冷漠如冰。
一幫公子哥起哄道:[王尚,你有福咯~]
王尚意味深長道:[你們別光說我啊,江明,江媛不是你親姐姐,你怎麼一副不驚不乍的樣子,你就沒有......什麼別的心思嗎?]
江明嘖了一聲,一道視線刺在了我背上。
我心口顫了顫,酒杯中深紅色的液體一晃蕩,險些溢出。
[她有什麼好玩的?]
[你不會是不敢吧?又不是你親姐沒關係的。]
[是啊,江明,反正大家都知道你爸媽不在乎她。]
似乎是被纏得不耐煩了,江明輕嗤了聲:[這有什麼不敢的。]
他抬腿朝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