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用下三濫的手段娶到我,從此平步青雲,卻怒斥我:“不貞不潔,不配立為正妻!”
轉過頭,迎娶煙花巷柳的女子為正妻,誇她:內心冰清玉潔。”
半年後,夫君奪我父王江山,殺死我皇兄和我初戀,以我母後性命相逼,讓我給他的正妻做婢女。
再次醒來,我重生在他給我下藥前的賞荷宴上,我為他和他“冰清玉潔”的正妻求情:“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望父王玉成良緣。”
風雪漫卷,覆蓋皇城。
城內,燈火通明,馬嘶人起,傅月明挾著滴血的長劍,拾階而上,每邁一步,腳下皆是橫七豎八躺倒的屍體。
我的母後,被兩個軍士拿刀架著脖子,摁倒在宮殿一隅;我的皇兄,太子殿下被一劍洞穿心臟,死時怒目圓睜不肯闔眼。
“傅月明,你瘋了嗎!”我手腳為鐐銬桎梏,聲音被寒風撕扯地支離破碎,“你與張貴妃沆瀣一氣,篡改父王遺詔,你真以為做的天衣無縫,能騙盡天下人嗎?!”
“子衿,你應該知道,我向來不在乎天下人怎麼想!”傅明月捏住我下巴,強迫我與他對視:“就如同你從來不在乎,我會怎麼想一樣!”
他霍然轉身,一把抓住腳旁血泊中男子的身體,獰笑:“祁大統領,你不是一直惦記著她,想要護她一世周全麼?可惜啊,就算她在我這兒為奴為婢,也輪不到你來守護!”
劍光一閃,祈鈺的身體微一抽搐,血霧彌漫,染紅了雪地。
“祈鈺!”我跪跌在地,哭著喊著,掙著往雪亮的刀鋒上挨,臉上立時就挨了一記重重的掌摑。
“賤人,想去陪你的奸夫,我偏要讓你長命百歲!”
我活下來了,傅月明以我母後一族性命要挾,我不敢自戕,成了屠芯苒的婢女。
屠芯苒,是傅月明的真愛,出身青樓,卻在那晚宮廷巨變後被迎為正妻。
一年後,我死了,死在又一個大雪紛飛的深夜,兩個小太監用一張破席子包裹我殘敗的身體,扔進了板車,那雙潰爛的手露出一截,兀自滴著血水。
我從聒噪的蟬鳴聲中醒來。
“唔……”抬手輕輕捂住額頭,身體仍感到一絲虛弱。
這是在哪裏?人死以後都是這樣的感覺麼?
哎呦,外麵真吵!
“公主,時辰不早了,你再不去赴宴,皇後娘娘又該差人來問了!”鶯兒奉上衣裙。
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伸出雙手,跑到窗前,對著陽光看了又看,十指纖纖,皓腕上的翡翠鐲子青翠欲滴。
“我沒死?”我看向鶯兒:“父王母後可都安好?”
一連串混亂的回憶如潮水般湧來,我陷入了恍惚。
“哎呀公主也沒個忌諱!”柳鶯衝我抿嘴笑:“回頭去西苑見了祁大人,可別冒冒失失的再來這麼一句。”
等等,西苑?為什麼要去西苑?
我難道又回到了15歲,那個一生噩夢開始的地方——西苑的賞荷宴?
我狠狠地給自己一巴掌,伴隨著鶯兒的尖叫,不是做夢,是真的,我真的回到了傅月明奪位的半年前。
我依稀憶起,賞荷宴上,父王本打算將我指婚給祁鈺,傅月明卻在我喝的茶水中下了迷藥,玷汙了我的清白,等父母率領群臣趕到時,他又跪在地上,聲淚俱下地說自己一時醉酒做了糊塗事,保證今後一定待我好。
再後來,傅月明如願以償娶了我,短短半年光景,就成了皇城禁衛軍新統領,手握五萬重兵,這也成了他後來奪位成功的關鍵。
可惜,今時不同往日,既然老天有眼讓我重回到這一天,我便絕不會令曆史重演。
我落座時,看到了正與幾位朝臣談笑的祈鈺,兩年未見,他長高了不少,出落更為挺拔、英氣,見我走來時,眼中突放光彩,卻隻瞥了我一眼,便紅著臉偏過頭看向別處。
我飲著酒,與皇族貴女們敷衍著談笑,心思全在傅明月身上。
傅月明正低著頭安撫著身旁略顯局促的屠芯苒,輕言淺笑,神態溫柔,整個人像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
屠芯苒是迎春樓的頭牌,能參加父王舉辦的賞荷宴,依仗著的是她巡防營統領侍妾的身份,這個身份並不高貴,但傅明月卻一刻也離不開她,為她做了許多破格之事。
上一世,我嫁鈺傅月明後,曾聽他說,兩人原是露水情緣,結果傅月明在一次遊獵時突遭流寇襲擊,屠芯苒竟奮不顧身為他擋下了致命的一刀,自己卻受傷養了小半年,自此後,從小母親早亡,飽受幾個姨娘白眼的傅月明便視她為一生“摯愛。”
“你們誰都不愛我,隻有芯苒,隻有她是實實在在愛我,隻屬於我一個人的。”傅月明說地情真意切。
“子衿,這是我專為你帶來的洞庭碧螺春,適才給皇上和皇後娘娘都嘗了,你也嘗嘗?”傅月明見我落座,滿麵堆笑地迎上來。
我似笑非笑地盯著他手中的茶,茶色清亮,波心微動,就連這盛茶的九龍杯,都與上世的一模一樣。
我眼波微動,餘光掃到大樹下搖著絹扇乘涼的屠芯苒,一對秀目卻偷偷打量著我。
前世,我成了屠芯苒的婢女,她便花樣百出地想法子折騰我。我死前三天,她罰我一直奉著滾燙的茶水舉過頭頂,直到我抵受不住,茶杯掉到地上,滿手的水泡血漬。
“喲,明明不是公主了,這手還如此嬌嫩,幹不得一點粗活。”屠芯苒斜睨著我,我忍著疼,俯身往地上收拾碎瓷片,她卻嫌我動作太慢,那雙穿著玉鞋的三尺金蓮,便從我手上一步步踏過,刻意跟地麵碾磨了會兒,我手抵著瓷片,鮮血蜿蜒流了一地,幾乎疼昏過去。
大約她還覺得不過癮,又將府裏所有最臟的衣服都交給我洗,我這一雙手,沒上任何藥,就泡在鹽水和皂角裏揉搓。
我死的時候,雙手潰瘍處已充盈膿血,散發著陣陣惡臭。
今世,我遠遠地衝她打招呼:“聽說傅哥哥最近納了佳人,可是遠處粉色衣著的那位?”
全場將目光投注到屠芯苒身上,不少貴女麵露鄙夷之色。
屠芯苒隻得弱柳扶風地站出來,向我行了大禮:“民女見過公主殿下。”
我笑道:“果然是天姿國色,難怪傅哥哥為你著迷。”我向傅月明手中的茶水努了努嘴:“傅哥哥請我喝茶,我不賞這個麵子,若得這位神仙姐姐賞我酒喝,我卻不會拒絕。”
旁邊響起一片竊竊私語:“這人是誰,哪位宗室的子女,怎的從來沒見過?”
“什麼宗室貴女,據說這是迎春樓裏的頭牌花魁,這個傅月明好不懂規矩,讓這樣下賤的貨色混進皇家宴席。”
傅月明臉上陣紅陣白,看的出憋了一肚子火,卻不好當場發作。
屠芯苒前世那般刻薄我,我是知道緣故的,那次賞荷宴上,她並不清楚傅月明的真實圖謀,隻想著進宮見見世麵,傅月明拗不過她,隻得帶她來,沒想到宴會終了,傅月明卻跟我鬧出一段風流韻事,還迎娶我做了正妻,至少在她心裏,是認定我勾引了傅月明。
所以,今世,我麵向父王母後,跪下:“傅大人與屠小姐郎才女貌,真乃天作之合,女兒懇請父王為他二人賜婚,玉成良緣。”
眾人一片嘩然,傅月明目光投向我,流露出意味不明的沮喪。
我看向屠芯苒:“姐姐說,我這媒人向你討杯酒,這酒喝得喝不得?”
事已至此,屠芯苒不感謝我都不成了,她轉身,直接從傅月明手上接過杯子,含羞帶笑:“民女不善飲酒,便以茶代酒敬公主一杯。”
她一仰頭,將茶水一飲而盡,傅月明猛然變色,想製止卻已是來不及。
“我與姐姐一見如故,我有些醉了,姐姐陪我去更衣罷。”我隻三分微熏,卻做出了十分醉意。
傅月明巴不得我去“更衣”,卻並不放心屠芯苒陪我同去。
“芯苒不懂這些,我讓其他婢女陪你去。”
傅月明正要阻止,卻被我身旁的婢女們團團圍住:“隻留姑娘陪公主一會兒,大人也未免太舍不得了。”
我拉著屠芯苒進了聽濤閣。
聽濤閣是西苑中的小憩場所,通常宗室內眷有個宿醉,往往在此處假寐。
裏間光線陰暗,掩上門,我望著屠芯苒笑出了聲。
屠芯苒被我笑地毛骨悚然,慌忙跪下:“公主何故發笑?”
我冷冷道:“我笑傅月明,機關算盡太聰明。”
傅月明果然來敲門了。
前世,傅月明趁我去聽濤閣醒酒時,跟了上來,給我端來了醒酒茶,說喝了便能醒酒。
我自小和他一處讀書,一處玩耍,不疑有他,等我醒來時,卻是一地衣衫,我渾身赤裸,對麵那個赤著半個身子的是傅月明。
我震驚、憤怒,胡亂地撿著衣衫往身上遮掩,還未來得及悲傷,門被撞開了,進來的是我的父王和母後,身後一眾丫鬟太監見此場景,紛紛俯身下跪。
今世,門又被撞開了,一臉震驚的父王和母後看著屋裏赤條條的傅月明和屠芯苒,拂袖而去:“荒唐!荒唐!宮廷內苑行此苟且之事,齷齪之極!”
回過神來的傅月明“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百口莫辯:“皇上明鑒,是有人打暈了臣......”
無人聽他分辨,他又急急地看向旁邊漠然吃瓜的我:“子衿,你聽我說......”
我整好以瑕地衝他扮了個鬼臉:“傅哥哥真是好興致呀,深宮內苑裏就這般按捺不住!”我提裙,閃過他想要拉扯的手,徑直往外走,甚至能想象他在後麵咬牙切齒的咒罵。
傅月明,好戲才剛開始,這才哪兒到那兒呀!
傅明月成了皇室的笑料,走到那兒都有朝臣諷刺:傅大人,到底是年輕啊,氣盛!
三天後,父王給我和祈鈺指了婚,又將屠芯苒指婚給了傅月明。
我知道,傅明月必會著急上火,他雖愛極了屠芯苒,但為了仕途,他千方百計想娶為正妻的人是我。
上一世,傅月明玷汙了我,父王也認為其放浪形骸,無論傅月明如何下跪磕頭,痛哭流涕的保證,卻仍不足以讓我托付終生。
後來,我陪母後去甘露寺為蒼生祈福,夜宿寺院中。
那夜,來了許多賊人,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危急時刻,是傅月明帶著府中親兵前來護駕,還擋在我麵前,被一個試圖淩辱我的賊人砍傷。
我抱著他的身體,聲嘶力竭地呼喚他的名字,隻恐他在我懷中死去,父王母後見他肯為我去死,自然也應允了我和他的婚事。
現在細細想來,這場英雄救美也頗為可疑,甘露寺原是皇家領地,皇後出行自然帶著禁軍侍衛,偏偏這群賊人就跟不要命似的,而傅月明的親兵又怎會這麼趕巧,偏在這天在甘露寺附近打獵。
這一世,甘露寺的香火依然旺盛。
不知道傅月明又會玩什麼把戲,夜愈深,我好奇心愈重。
如我猜測不錯,那幾個賊子這次不但會燒殺搶掠,還會乘機玷汙我的清白,到時傅月明為了救我受傷,又主動求娶已經失了貞的公主,如此顧全皇家顏麵,父王母後必會滿口應允。
傅月明這招確實惡毒,但足夠有效。
隻是,這一世的我,早已不是上一世被救之後淚水涔涔的傻白甜了。
傅月明既然要做戲,我就陪他做全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