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聽晚低著頭,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死死咬著唇,雙手握拳死死攥著裙角。
一雙比巴掌還小的小腳暴露無遺,周圍瞬間議論聲四起。
有懵懂新奇的。
“天啊,現在還有人纏足呢?”
“這就是三寸金蓮吧,這腳能正常走路嗎?”
......
也有保守指責的。
“這大庭廣眾,任人掀衣,清白何在,如此這般不守婦道!”
“閨閣女子拋頭露麵,衣衫不整,實在不雅,哎!”
......
所有的聲音壓著她,壓彎了她柔弱的背脊,將她壓在斷頭台上淩遲。
她隻能低著頭,低到隻有她自己聽見了自己哭泣的聲音。
“這......這是三寸金蓮嗎?這都什麼年代了,宋小姐怎麼還裹腳呢?”
“難道你不知道紀衍最討厭這些封建糟粕的東西了嗎?”
顧桑寧站起身,雙手抱胸。
“宋小姐,我可能沒辦法治你的腿了,感覺已經救不回來了呢。”
宋聽晚不敢抬頭,她怕別人怪異的目光。
直到沈紀衍讓手下的人趕人,聚集在門口的群眾才四散走開。
片刻後,宋聽晚扶著牆慢慢站起,猩紅的眼睛裏藏著微不可見的怒氣。
沈紀衍走過去,隨意瞥了一眼,替顧桑寧辯解。
“阿寧隻是好意,你不必在意,今天小懲一次,以後再不長記性,我會重罰。”
宋聽晚的聲音染上哽咽,沉默許久,握拳的雙手還是慢慢鬆開了,恢複了往日乖順的樣子,“知道了,先生。”
她咬著唇,毫無血色的臉上淚跡斑斑,即便努力控製身體站直,可腦袋就像灌了鉛一樣,重的抬不起來。
而長裙下是已經戰栗不止的雙腿。
盡管她已經如此順從,沈紀衍依舊不滿,聲音裏的怒氣反而更重了幾分。
“去收拾一下,到前廳來,我有事宣布。”
話落,他邁開長腿要走,宋聽晚已經有些意識飄散,腳上的劇痛讓她一步也邁不出去。
第一次她主動抓住了沈紀衍的手,寬大的手掌很溫暖,隻是常年握槍留下的老繭有些硌手。
沈紀衍沒有甩開,立定在了原地背對著她,臉上的情緒讓人看不出是喜是樂。
直到宋聽晚沙啞的哀求。
“先生,我有點不舒服,能不能......”
“紀衍,快走吧,我頭有點暈,可能是中暑了。”
烈日下,剛剛還站的筆挺的顧桑寧突然往沈紀衍一側倒去。
她的話被打斷,目視著沈紀衍將顧宴寧橫抱起,不過兩秒,她自覺地鬆開了他的手。
沈紀衍依舊沒有回頭,也沒有離開,像是在等她的下文。
宋聽晚扶著牆,瞬間移開視線,喉嚨裏低的隻剩氣音。
“沒事。”
沈紀衍偏頭瞥一眼,眼底的厭煩情緒更重。
“阿寧不舒服,我先抱她進去,你快點。”
抱著顧桑寧離開後,宋聽晚盯著他們離去的方向愣神許久。
而因為剛剛握拳用力過猛,十指的傷複發,許多小傷口裂開,絲絲鮮紅滲透出藥布,在雪白的牆上留下五個指印。
望的出神,直到門口的護衛輕聲提醒,她才慢慢挪著步子跨進沈公館。
為了節約時間,沈聽晚沒有回房去收拾一下已經有些狼狽的自己,直接往前廳走去。
因為雙腳的酸痛,她隻能遠遠跟在沈紀衍的身後。
到了前廳,出來上茶的丫鬟微微低頭叫人。
“少爺午安,茶水已經準備好了。”
而他隻是輕輕點頭。
“知道了,下去吧。”
宋聽晚愣在前廳前麵院裏,前幾日被罰跪的記憶湧現。
她不過在自己偏房裏撫琴,因為琴音遮蓋,她沒有發覺沈紀衍的到來,直到他走近,餘光瞥見一人,偏頭定睛,她被嚇了一跳。
下意識起身半蹲行禮。
“見少爺安。”
隻因為這一句話,沈紀衍對她大發雷霆。
“封建禮教的東西不配出現在我沈家,既然你屢教不改。”
“那就跪在這裏反省,直到長記性為止!”
宋聽晚想解釋,卻在觸及他暴怒的雙眼時,又生生將話咽了下去。
她在烈日下跪了一個時辰,沈紀衍就盯了她一個時辰。
也是在那天,顧桑寧要聽琴,她在烈日下跪著彈完一曲又一曲。
即便顧桑寧靠在他的懷裏睡著了,但是隻要她的琴聲一停,那個明明已經睡著的人就會皺眉哼唧。
沈紀衍就輕拍著她的背,溫柔哄著。
然而再看向她時的眼神冷漠,讓渾身被烈日炙烤的她忍不住顫栗。
“阿寧喜歡伴著音樂入睡,她醒來前,別停。”
直到琴弦被染紅,手指再也撥不動琴弦,沈紀衍在說著什麼,但她聽不見,隻是眼皮越來越沉,然後一片漆黑。
“夫人,你怎麼了?”
一聲呼喚,宋聽晚被從回憶裏拉了出來,臉頰早已經一片濕潤。
胡亂用手擦了擦臉上的濕潤,指尖傳來一陣刺痛,顧不得這些,她低聲和身邊的丫鬟囑咐。
“我和先生沒有完婚,不可如此叫我。”
“可是......”
見她還想說,宋聽晚擺擺手,目光看向前廳正坐的人。
四目相對,她不知道沈紀衍什麼時候注意到的這邊,有沒有聽見下人的話,猶豫了一下,還是慢慢走進前廳,坐到一側的座位上。
沈紀衍臉色卻不太好看,眉頭緊蹙,宋聽晚下意識扣手指,低頭想著自己是哪裏又做錯了。
下一秒,一聲嬉笑聲傳入她的耳朵。
“少爺~少爺午安~小少爺~”
宋聽晚看了眼對麵正嬉笑玩鬧的人,暗自鬆了口氣,隻要不是生她的氣就好。
趁兩人不注意,她輕抬起一隻腳揉搓著,今天站的太久,雙腳實在痛到難以忍受。
顧桑寧還在和沈紀衍打鬧,她從來不會被冷臉的沈紀衍嚇到。
大概因為無論她做什麼,沈紀衍都會寵著她的任性吧,宋聽晚暗自想著。
過了好一會兒,顧桑寧終於安靜,沈紀衍正色道。
“明天晚上首長家有一場宴會,需要帶家眷出席。”
宋聽晚不在意地繼續揉著自己發脹的腳,沈紀衍討厭她,又怎麼可能帶她去,她也不在乎了。
心裏盤算著今天晚上沈紀衍不在,她正好可以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而且她是被賣進沈家,她還要找到自己的賣身契。
“宋聽晚。”
正想的入神,沈紀衍突然叫了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