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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草場,寒風都像帶著刀子,刮在人臉上生疼。

我蹲在河邊洗衣服。

長滿凍瘡的手泡在滿是冰碴子的河水裏,稍一觸碰就會裂開流血,千瘡百孔,就像我已經破爛不堪的內心。

一道人影快速跑來,是草場的大隊長。

“許安寧!”

大隊長扯開嗓子吼道:“許銘澤中尉派人來接你了!”

許銘澤......

我怔在原地。

好遙遠的名字。

我以為,他早就已經忘記我了。

我人生的前二十年,就是在蜜罐裏泡大的。

我是許家所有人的掌上明珠,是許銘澤最疼愛的妹妹。

直到五年前,父親帶著許書萱回家。

說她才是許家真正的千金,當年在醫院和我被抱錯了,和我相差幾個小時出生。

她在一個貧苦人家長大,父母去世後偶然翻到了自己的出生證明,輾轉許久終於回到了許家。

那天,也是我的二十歲生日。

慶祝生日的晚宴,變成了許書萱回家的迎親會。

許家上下所有人抱著許書萱哭到泣不成聲,信誓旦旦說要把前二十年虧欠的幸福全都彌補給她。

徒留我呆呆站在人群外。

不過短短幾分鐘。

我就從備受寵愛的小公主,淪為了寄人籬下的窮苦孤兒。

雖然爸媽和我保證,我仍然是許家的女兒,和許書萱就是親姐妹。

起初我也對這些話信以為真。

直到下鄉的通知發來,要求有適齡青年的每戶必須選一個人下鄉。

在我和許書萱之間。

家裏所有人都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留下許書萱。

“安寧,萱萱從小身子骨弱,怎麼經受得住塞北的寒風?”

“你放心去,我們都打點好了,你不會吃太多苦的!”

“隻要一發通知,我們就會接你回家!”

他們信誓旦旦的保證,承諾。

這些話也一度是我這五年折磨裏唯一的支柱。

可......

一天又一天。

我等到了恢複高考的通知。

等到了大批人返城的潮流。

卻始終等不到他們來接我回家。

我終於意識到,我已經沒有家了。

“還愣著幹什麼?走啊!”大隊長的催促讓我回過神。

大隊長急匆匆地帶著我往前跑。

遠遠的。

我看見了那道矗立在吉普車旁的身影。

白底黑字,專用車牌。

一身正色軍裝被他挺拔的身材襯得正好。

五年不見,許銘澤身上那股冷冽勿近的氣息更重了。

他側頭看來,看清我的瞬間,眼底閃過濃重的驚詫,語氣疑問。

“許安寧?”

我壓下心頭的苦澀,低下頭。

“許中尉您好。”

許銘澤眉頭瞬間皺緊。

“你......”

他沉默數秒,才說道:“上車吧,爸媽都很想你。”

我不禁攥緊衣角。

想我,那為什麼五年都對我不聞不問?

坐上車,我這才從吉普車的後視鏡裏看清此刻的自己。

原本白/皙的皮膚蠟黃皸裂,紅潤的嘴唇現在烏黑一片,還有那深陷的眼窩和枯草般的頭發,看上去,就像個瀕死的絕症病人。

尤其那雙布滿凍瘡和傷痕的手,看著很恐怖。

身上還穿著破舊露棉的臟衣服,比乞丐還狼狽。

難怪,許銘澤看到我會那麼震驚。

“安寧......”

許銘澤眼眶有些紅。

“對不起,當年送你下鄉也是沒辦法。”

“一切都結束了,我們回家!”

我卻沒說話,隻是把目光投向遠山。

回家......

我曾經真的很期盼。

可現在,我的心已經徹底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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