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似乎是那天的愛情故事打動了他,他照顧我照顧得更加用心,也可能是在家幾天確定了我隻能像條長蟲躺在床上,毫無威脅,總之他終於開始出門打獵。
隻不過他每次帶回來的獵物不是雞就是鴨,都是家禽不是山上的獵物,每一隻都頭是頭、腿是腿,支離破碎死相恐怖,不像是獵到的,像是折磨死的。
天殺的,這不是造孽嗎?
我看著他獻殷勤遞給我的狐皮,笑容差一點支撐不住。
一張非常完整的白狐皮,隻帶回來了皮毛,沒有骨頭和血肉,他沒有抓到活的,應該是隻得到了這張皮。
我翻了個麵,狐狸左腿有一撮雜毛。
這是我獵到的皮草,原本想留著給夫君做件圍脖,就因為這處雜毛,我又想夫君挑剔的很不如找一個更好的,就賣給了旁邊眼巴巴看著卻一無所獲的老漢,他說他姑娘的嫁妝裏就缺一件狐皮。
男人一臉期待的看著我,眉眼間有我看不懂的快意,似乎在等著我的讚美。
不管是他偷來的還是搶來的,這大概都是贓物。
我張開嘴,在痊愈前這出戲必須演下去。
「夫君,」我用盡全身力氣發出聲音:「你真厲害。」
4
經過多日的修養,我的雙腳終於能觸碰到地麵。
嘗試下床的時那個男人正好不在我身邊,但我的時間依舊非常有限。
從腳尖到腳掌,從一隻腳到兩隻腳,我笨拙地帶動雙腿行走,好像已經遺忘了這一項本能。
我的世界天旋地轉。
捂著頭,咬著牙,我暈得連眼睛都睜不開,全憑記憶在家中摸索。
馬上,馬上就到了。
我對自己說,再堅持一下。
我伸出手。
「吱呀——」
門開了。
5
自那一次不成功的出逃後,那個男人看我看得更緊了。
無論我怎麼哄騙他那一天我是想出門找他,他都對我投來似信非信的目光。
他對我是他妻子這一點倒是深信不疑。
河底的礁石就該在他的腦袋上開個洞。
「聞墨,」他放開了攙扶我的手,讓我自己試著走幾步,他叮囑我:「小心些。」
或許覺得叫女子的閨名更顯親密,他開始叫我這個名字而不是「娘子」。
我樂得他繼續這樣自以為是,總比叫我「娘子」來得舒服。
自從發現我可以下地後,他便每天帶我做康複,慢慢地我不再需要臥床靜養。
但他仍然不放我出木屋一步。
我又一次站在了門前。
「聞墨,」他又叫我,「回到我身邊來。」
還不是時候,我深吸一口氣,轉身回到床前。
路過桌邊時,我踉蹌一下,他急著要來扶我。
我扶著桌子站好,對他安撫地笑笑。
我向他走去,固定在桌下的匕首被我收入袖中。
原是怕我不在的時候夫君會碰到入室的歹人,我特意在此藏了一把匕首,結果我卻先他一步用了它。
想起夫君,我的臉色又冷了幾分。
以夫君的性格我受了傷他一定會守在我身邊,可是現在他在哪裏?
那日帶著血跡的刀劈過我的腦海。
「你還好嗎?」他攬過我,直把我往床上帶。
我注意到之前鋪在地下的被褥已經被他收了起來。
我盯著他放在我肩上的手,竭力控製住砍斷它的欲望。
還不是時候,我再次警告自己,最起碼我要知道夫君在哪裏。
6
男人的呼吸噴在我麵上,他的手放在我背後正不斷壓縮我和他之間的距離。
他閉著眼想要親我。
我沒有沉溺在虛假的曖昧氣氛裏,他一寸一寸靠近我,近得我甚至能聞到他一身血腥味。
「你想親我?」我冷不丁地開口道。
他猛地睜眼,卻沒有遠離,露出一副讓我惡心的羞惱模樣:「聞墨,我可以親你嗎?」
「親了之後呢?」我問:「你還想和我抵足而眠、同床共枕?」
似乎是沒想到我會問的如此直接,他嘩地一下彈開,耳朵和臉龐都染上紅色。
我苦笑一聲:「你除了能弄我一身口水,你還能做什麼?」
想與我做真夫妻?
你什麼身份?
「啊?」他臉上的紅暈未散,神色卻呆傻。
「我們多久沒睡在一張床上了?」我沒有給他太多思考的時間,「你都忘了嗎?」
新婚之夜,洞房花燭,人生得意時。
本應該是我和他纏綿至天明,那一晚卻是我坐床頭他坐床尾,男默女淚。
他被我說得一愣一愣,似乎是意識到了接下來的故事展開,他的麵色逐漸變得慘白。
我痛心疾首:「夫君你......起不來啊!」
7
在我的勸說下,他不得不接受自己不行於人事的事實。
不然就隻能承認他不是我的夫君。
被褥鋪在了我床邊,他不再守在門前,反而睡在我榻下,我翻身他都能感受到的距離。
我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連力氣也恢複了五六成。
「夫君,」我坐在書桌前,提著毛筆裝腔作勢,死活不往紙上寫,「山下的二叔怎麼好久沒來了?」
我需要一個由頭再試探試探他。
他看了過來,「二叔?」
「是呀,」我順勢放下毛筆,「我上個月還請他幫我買書回來,怎麼過了三日還不見他上山?」
有人會按時來這裏補充山中沒有的物資,永遠與世隔絕是不現實的。
他從灶邊站起來,拍了拍手上的灰,神色輕鬆:「沒事,我下山看看。」
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心中不詳的預感更深。
屋外傳來丁零當啷的聲音,我不知道他在周圍幹什麼。
過了好一陣聲響才停下來。
山下其實根本沒有二叔這個人,他也不認識二叔,卻能毫無負擔地去尋他,絲毫不擔心被拆穿。
更重要的是,我聽見他一步一步踩在雪上離開的聲音,他好像完全不在乎我會不會逃走。
我不能動彈的時候他警惕心拉滿,怎麼我現在活潑亂跳的,他反而放下了心?
我的手再一次摸到了門上的鎖。
門推不動,我又去開窗,誰料窗戶也開不了。
我左扭右扭試圖從窗戶的縫隙中探察到窗外的情況。
屋外被釘滿了木板。
他剛剛就在忙活這個。
可我並不是他想象中的弱柳扶風,我拿著刀比劃著門窗。
這一刀下去我就能自由了,可是夫君呢?
若夫君還活著,隻是被歹人關起來,這一刀怕是會斷送他的性命。
若夫君已經死了,我不敢設想這樣的結果。
不,不對,一定有什麼是被我忽略的。
我想起那天的狐裘。
山裏太安靜了。
村中不止我們一家獵戶,隻是我和夫君住在山腰,與村中來往甚少。
平日裏也有人上山打獵,這幾天居然安安靜靜,一點人聲都沒有。
難道、難道?
我的眼前一陣泛黑,喉間有血腥味湧出。
手中的刀被我握緊,指甲狠狠鑽進我的掌心,借著這股刺痛我硬生生把鮮血吞下。
總有蛛絲馬跡可以告知我真相。
8
男人很快就回來了,帶著我和他一個月的物資。
我撲過去翻找那堆東西。
柴米油鹽,甚至有一床做工精美的喜被,紮實的用料、緊密的針腳,一看就知道是娘家人親自準備的。
「聞墨?」看著我的異樣,他也蹲下來從背後抱住了我,「雪下大了沒有找到你想要的書,我隻能在封山先回來。」
他喋喋不休:「好在我走前加固了屋子,你可以好好地待在屋內。」
我沒有回應他,猛地抖開被子。
「我就喜歡你會喜歡它。」他依舊在自說自話,臉上帶著幸福的笑容。
「聞墨,我們再成一次婚好不好?」
他的嘴擦過我的臉側又要吻向我的唇。
手下一處布料的觸感不對,我推開他,俯下身去細細地看。
什麼粘稠的液體滴在布料上又晾幹了,所以這一塊皺皺巴巴。
我翻轉手腕,指甲縫裏粘上幾粒凝固的血痂。
他也看到了,我們注視著彼此的眼睛。
另一隻手,我已經抓住了袖中的匕首。
叩叩——
門外有人。
他的注意力被短暫地拉走,我推出匕首,下一秒就可以割開他的咽喉。
「霜行......」
門外傳來微弱的求救聲。
我的手頓住,這個熟悉的聲音——是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