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媽是個愛占小便宜的人。

菜攤上別人不要的發芽土豆、超市紅了的甘蔗和大米，她通通拿回來。

後來食物中毒住院，我和弟去看她，她虛弱卻不忘記告訴我們：

“廚房裏發芽的土豆再不吃就要開花了！你們趕快做了吃了。”

我弟一臉無奈，“我媽她吃的哪裏是土豆，我看是吃了毒幻蘑菇！”

1

我媽愛貪小便宜，這件事我深有體會。

從小到大我給她收拾了多少爛攤子，我的名聲都被她弄臭了。

她眼睛放光看著殺豬匠不要的那些骨頭，她厚著臉皮拿回來，別人看見後問她為什麼。

她眼珠子精明一轉，“哎呀，我女兒愛吃。”

這些也沒什麼。

上次她翻垃圾桶的垃圾賣，翻到了一條金鏈子。

她偷偷摸摸帶回家，晚上我回來吃飯的時候，有人敲門。

我打開門，便被她質問：“今天有人看見你媽翻垃圾桶，我想問一下有看見一條金鏈子嗎？”

我心底惴惴不安，還是把我媽帶來詢問，結果她堅定否認出聲。

“我稀罕你什麼金鏈子哦——我閨女能給我買幾百來條。”

我羞愧得想當場把頭低下去，女人笑笑沒說話，眼見沒有就走了。

我知道我媽的脾性，萬一真撿到了也不會還。

所以趁人走後，我拉著她走到沙發上，問：

“媽，你確定沒拿？”

“我像是這種人嗎？都說了沒拿沒拿！你老是懷疑我幹嘛！什麼東西我都稀罕似的......”

她頗為激動站起身，尖叫道，把我都嚇了一跳，趕忙哄道：

“哎呀，媽我就問問你，沒有懷疑你的意思，隻是如果你拿了，你千萬要告訴我，那條鏈子的價錢肯定是超過了三千，可以報警立案的！”

我媽被我的話唬住，重複道：“放心，我拿了我早就承認了！”

“不過......真要坐牢啊？”

我嗑著瓜子看著電視，沒聽出她嘴裏一口心虛味，隻是點點頭。

她低著頭小聲呢喃：“就一個破東西還報警，不是浪費警力嗎？現在年輕人也沒收拾！”

經常丟三落四的我默默聽著，沒敢說話。

結果第二天回來，鄰居看我的眼神就變了。

我摸不著頭腦，心想應該又是我媽搞的鬼。

結果進門，便聽見一陣吵罵聲：

“什麼你的東西！你的東西怎麼沒戴在你脖子上呢！這就是我的，這是我女兒給我買的！”

“你......太過分了，還不是你撿到了不願意還！而且款式和我掉的一模一樣......”

“我這是我閨女買的！再說一遍！哼！款式一樣，就說明我閨女眼光不行，居然跟你一樣，簡直晦氣！”

對麵捂著眼睛，差點哭了。

我媽扯紅了脖子，據理力爭，認為自己一點錯都沒有。

對麵那個和我媽吵得人和眼熟，我仔細一看，不就是昨天來找金鏈子的人嗎？！

我趕忙放下手裏的包，跑過去站在兩人中間，為了防止我媽動手打人。

畢竟自己一個人，沒點本事怎麼可能養活我和我弟弟。

我媽看著我離另外一人近點，她不滿嘟囔，把我朝她拉近了幾步。

湊到我耳邊小聲道：“你到底是誰的女兒？占我這邊啊！”

我故意裝作沒聽見，塞了幾張紙巾在女人手裏。

看她停止了哭泣，我連忙詢問發生了什麼。

“我想問你！你給你媽買的鏈子怎麼和我丟的那條一模一樣！”

她甩開我的手，冷冷問道。

我看著被拍掉的手，和趾高氣揚的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但當我眼睛接觸到我媽脖子上金燦燦的項鏈時，我瞬間懂了怎麼回事。

我媽接觸到我的眼神，眼神不自覺慢慢變得心虛，但一想到我是她女兒，她有什麼怕的，於是又變得惡狠狠。

大有一副你敢說我，你就不是我女兒的架勢。

不顧我媽的保護鏈子的動作，我直接粗魯上手把鏈子奪了過來，還給了主人。

主人冷哼一聲：“你們全家沒一個好東西！還說不是小偷！”

我自知我們不占理，也沒有反駁什麼，反正這麼些年來，我的名聲早就被我媽搞臭了。

等女人走後，我把我媽拉到一旁吼道：“你不是說你沒撿到嗎？現在怎麼回事？我怎麼不記得我給你買過什麼鏈子！”

我媽現在仍不悔改，嘴硬道：“我自己買的不行嗎？怎麼我老了，不中用了，但你別忘記當初和你爸離婚後，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和你弟弟拉扯長大！”

“沒我你們早死在街頭了！現在我自己買了一根金鏈子你就有意見？我命怎麼那麼苦啊！”

確實，在小時候我爸出軌後，我媽果斷離婚。

本來我爸想帶走弟弟的撫養我，但我媽不相信繼母能對自己兒子好，於是兩個孩子她堅決要自己養。

要不然就不離婚，我爸一心紮進小三溫柔鄉裏，早就高興來找不到北，為了趕快娶到小三，幾乎立馬就同意了。

於是我媽帶著我弟和我離開了這個傷心之地。

她白天在超市當收銀員，晚上去飯館刷盤子。

到了周末休息的時候就去發傳單。

一天幾份工作也沒嫌累。

甚至為了讓我們好好學習，我們需要的學習材料就算她沒有錢也會厚著臉皮找老板預付下個月的工資。

想到這些，我也覺得自己做得太過分了。

便抱著她手臂撒嬌道：“哎呀，大寶寶，是小的不對，等過段時間我親自帶著你去黃金店買一根更漂亮更好看的！”

“就當我向你賠罪了好不好嘛！”

我媽傲嬌著頭問我晚飯吃什麼，我知道這是不計較剛才的事了，於是便隨便說了幾樣簡單的菜。

然後抱著電腦去房間，關門的時候我告訴她：“最近公司有個大項目交在我手上，大等這單成了，會拿到一筆很大的分成，到時候把弟弟接出來，我們全家在外麵吃一頓！”

我媽也笑了，直說我厲害，幸好把我養大享福。

也罵我爸沒有享福的命。

半夜我媽看我房間燈還亮著，於是給我熱了一碗牛奶，說是助眠。

“我，怎麼有點酸啊？”我淺嘗了一口。

我媽不滿地咦了一聲，“哪裏酸了，現在年輕人就是矯情，喝吧，喝完我洗了就去睡覺了。”

我又嘗了一口，味道不對，便借口不喝了。

我媽拿走喝完，一麵罵罵咧咧道：“好東西都吃不來！小時候我記得挺愛吃的啊！”

“果然人長大了，口味就變了。”

第二天我要向領導彙報項目方案，結果期間一直拉肚子。

幸好領導們也沒說什麼，下午便去見了甲方直接簽了合同。

給公司帶來了幾百萬的單子，領導一個高興，給我買了點禮品。

我也接受了。

期間提著禮品回家，在車上還一陣後怕，幸好昨天覺得牛奶變質了，便沒喝太多。

家裏一陣臭味，我媽喝的牛奶太多了，整個人難受地蜷縮在沙發上。

我跑過去看沒有大礙，語氣有點埋怨：“都說牛奶味道不對，你還非喝。”

我媽也不服氣，語氣硬邦邦道：“這是我老了，腸胃的問題，你能不能不要事事在其他東西上麵找原因！”

“以前考試沒考好，你就怪卷子難，成績又進步，你又不說卷子簡單了！你又說全是自己的努力。”

我啞口無言，就嘴硬吧。

我正坐在沙發上休息，我媽拖著疲憊的身軀往廚房去，我怕她做飯立馬攔住，“媽，你病人你好好休息啊！今天我來做飯。”

我媽白了我一眼，解釋道：“沒有，冰箱裏牛奶還剩很多，我等會兒熱了你喝。”

我嘴角抽搐，拒絕道：“媽，我不喝。”

我媽狠狠瞪我一眼，“你們年輕人腸胃好點，你不喝家裏誰喝？”

“留給我弟吧，他更年輕也最愛喝。”

“也行。”

我媽一聽說老板給我發了禮品，還重視我，下一個大單子讓我繼續做，她高興得沒辦法，硬是要用我手機打電話謝我老板。

我拒絕不了，想著她也是好心，便給了她。

結果因為這個舉動，我失去了我的工作。

第二天老板說這個項目不給我了，冷冷諷刺道：“我還真看錯人了！其他項目等會我助理來和你對接。”

我腦海裏飛速旋轉，這幾天到底做了什麼讓領導不高興的事。

明明昨天還好好的啊，對，態度轉變是今天，也就是......

我媽！

我沒有請假回家，而是發微信質問她到底和我老板說了什麼。

“我能說什麼啊！無非就是謝謝她在工作上好好照顧你，然後還以你的名義送了點東西。”

隔著屏幕我都能感受到她此時的表情，一定沾沾自喜。

“送了什麼？”

“就剩下那些牛奶啊！我想著你弟回來晚，再不吃就壞了，又想著你老板年少有成，便送給她了！”

我氣不打一處來，走到廁所，給她打個電話。

因為憤怒聲音都帶著顫抖：“媽你瘋了嗎？我給你說過多少遍！牛奶變質了，它變質了！你居然送給我老板！”

“你知道因為你我失去了一個多大的單子嗎？你又知道那個單子我能拿好幾萬嗎？你現在讓我去喝西北風嗎？”

“我看你就是見不得我好！”

“我怎麼又見不得你好了，見不得你好我會討好你領導嗎？我吃飽了沒事幹閑得慌？”

“你就是閑得慌！”

我越說越上頭，越說越激動，我媽在電話那頭著急忙慌安慰我，我沒聽直接掛了電話。

現在主要是想靜靜，反正已經習慣了。

結果我沒想到我媽直接找來了公司，還拉了一個巨大巨明顯的橫幅。

——無良公司欺負我們打工人！

她還嫌棄事情鬧不大，帶了個喇叭！

“大家快來看看！這家領導不讓我女兒好過我也不會讓她好過！”

“她不僅收了我的禮，還把我女兒的工作搶了！”

“就看我女兒沒有爸爸，覺得我女兒背後沒有人！”

當我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領導黑著臉把辭職信直接甩我桌子上。

我呆愣在原地，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被領導劈頭蓋臉一頓罵：“白染，我簡直看錯你了！你什麼東西啊？你媽又是什麼東西？送我過期牛奶，我給我女兒喝，現在還在醫院！”

“就你們母女倆是好人！滾，你立刻給我滾！”

我還想求情，這份工作是我工作了好幾年才終於升到這個位置的。

我不甘心。

我媽不顧保安的阻攔，跑到了我工作的樓層剛好看見我被辭職的一幕。

直接怒罵道：“走就走！你以為你誰啊！還我們不是好東西！我看你連東西也不是！這個位置誰稀罕啊！”

“走，女兒，有媽在沒人敢欺負你！”

我領導被氣昏了過去，我媽牽著我，我失了魂似的跟在她身後。

她舍不得打車，便牽著我在馬路上。

她還沒反應過來，我掙脫開她手，連後退幾步，直接蹲在地上崩潰地哭出了聲。

“媽！你是我親媽！你這樣害我對我有什麼好處呢！”

“我是你親女兒嗎？”

“你這樣對我！”

我抓著頭發，瘋瘋癲癲質問出聲，就差跪地上爬行了。

我媽被我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嚇了一跳，連忙抱著我哄道：“乖女兒，怎麼了嘛，不就一個工作嗎？沒有就沒有了，至於哭嗎？”

“什麼叫沒有就沒有了！”我越吼越大聲，越撕心裂肺。

“我工作幾年，每天加班到深夜，好不容易領導第一次重用我，結果你就讓我失去工作！你是不是就是見不到我好！”

我媽哄了我一會，我仍然拒絕她的接觸。

她怒了：“不就一個臭屁工作嗎？丟了就丟了，跟要你命一樣！”

“至於哭成這樣嗎？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沒媽了！吵死我了，你就留這裏哭吧，我先回去做飯了。”

“現在年輕人，就是身心脆弱，怪不得一個心理醫生越來越賺錢！”

“就是你們這種人助長了別人的威風！”

我沒回家，家裏的東西就留在那算了。

我需要冷靜一下，我也放心不下我媽，也懶得和她爭吵，就這樣，希望明天地球毀滅，一睜眼就不用工作了。

想到這裏我自嘲笑笑，算了還是不毀滅吧，反正也沒有工作。

我把我那媽拉黑，在城市最北麵，離我媽最遠的地方找了個工作。

盡管工資不如原來，但依舊勉強能養活自己。

每個月幫我媽交了房租，她給我打過幾次電話，但我都沒有回過去。

直到我弟要高考了。

我把他接到我這邊，他看著狹小的出租屋不理解我為什麼不回原來的房子。

我給他講了媽做的那些事，他也一言難盡的樣子。

“確實，但話又說回來，媽老了嘛，隻是想保護你，不想讓你受欺負。”

“她老了，思想跟不上我們小年輕也正常，我們理解一下她。”

我點頭，我也懂這些道理，但我就是氣啊！

我這麼多年的努力，一夜之間變成泡沫，是個人都接受不了。

可以再來，但我還有幾個幾年的時間耗在工作上。

又需要幾年的時間重新回到這個位置。

我弟在我這裏休息了幾天，就要回我媽那裏待幾天，我沒攔著。

隻是讓他不要吃過期的東西。

就這樣平安帶待到了高考成績出來。

我弟全省第二，我和我媽都高興。

聚在一起商量報哪所學校，最終我弟報了自己最喜歡的專業和最喜歡的學校。

“這三年的努力，沒有一天是白費的！耶——”

我媽也在一旁拍掌。

過了幾天，我媽帶了幾盒雞蛋回來，我看了眼，對她說：“弟雞蛋過敏，你別做了。”

大概是因為上次不歡而散，她對我也沒有好臉色。

陰陽怪氣，道：“對對對，就你們讀書人懂！你們脾氣大，我都聽你們的！”

我不願理她，隨便她怎麼想，我也改變不了她的想法。

她自己也沒閑著，嘟嘟囔囔：“過敏，過敏能吃死人嗎？小時候還都是我養出來的！現在就教我！果然翅膀硬了，什麼都敢了！”

我弟讓我不要跟媽計較，看著我弟盡力想緩和我和我媽的關係。

我咽回到了喉嚨的話，硬是閉上了嘴。

吃飯的時候，我看飯桌上還真沒雞蛋，心裏對我媽的氣小了很多，果然她還是愛我們的。

我弟也對我偷偷眨眨眼。

看樣子是在說，你看媽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心裏還是有我們的。

我也微微點頭，讚同他的想法。

飯吃到一半，我弟整個人倒在地上，不受控製地抽搐起來。

我著急查看，發現他脖子上密密麻麻的紅點，連忙讓我媽打急救電話。

幸好家裏有藥箱，我去找。

回來發現我媽還呆愣在原地，急救電話還沒打出去。

我吼道：“你想害死我弟啊！”

“你吼什麼吼啊！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以為他是裝的，所以把雞蛋做成看不出雞蛋的一道菜！”

“你知道我為了掩飾雞蛋味費了好大的心嗎？”

“我看你真是瘋了！”丟下一句話，我一麵打電話一麵喂我弟吃藥。

她在旁邊手足無措看著，眼看我弟呼吸越來越困難，她難得問一句：“這個病真能死人嗎？”

“死？”我冷哼一聲，“我以為你還嫌棄他活得太長了！”

救護車來得很快，到了醫院，醫生說幸好吃藥了，要不然人就......

後麵的話他沒說，但我們都懂。

我媽和我重重鬆了一口氣。

我弟醒來也沒生氣，我也沒說，反正人沒事就行。

我媽很少買雞蛋，這次我也不知道她哪根筋抽了。

我弟在醫院待了一天，因為第二天要出錄取結果，盡管是鐵上釘釘的事，但我弟覺得在醫院查寓意不好。

我也依了他，辦了出院證明。

在路上他高高興興和我聊著未來：“姐，等以後我畢業，你別去上班了，我養你和我媽！”

我摟著我弟的肩膀，笑得誇張：“謝謝哥哥～”

這麼愉悅的氛圍，我媽居然沒說一句話，我覺得可疑，但仔細想想，她或許是因為害我弟進醫院的事情感到內疚而已。

生了這麼久的氣，我也覺得對我媽對不起我媽，便安慰道：“媽，開心點，弟又沒事！”

我媽朝我翻了個白眼，“喲，現在知道我是你媽了？昨天我還以為我們是陌生人呢～”

反正我媽陰陽我我已經習慣了，拿出我經常撒嬌那一套，“你還跟我計較呢！你不就是我大寶貝嘛～親愛的媽媽你原諒我嘛！”

我媽還在生氣，我弟也學著我的腔調，“親愛的媽媽～你就原諒小的們吧！”

車廂裏傳來溫馨的家庭氛圍，我沒想到走進房子的那一刻一切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