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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京城人都知道,我對太子愛得深沉。

不然為什麼李昭從未正眼瞧過我,我還眼巴巴上趕著討好。

隻有我知道,他小時候腦子進過水,為了救我。

所以為了報恩,我才想著護他十年。

萬花樓裏,掮客和花娘們的嬉鬧聲不絕於耳。

以至於我沒能精準地尋到李昭的位置,等我拿著錢袋子上去的時候,他已經在發脾氣了。

一個酒杯精準地砸在我的腦門上。

“換個銀票你幹什麼去了!婁兒都被那小雜種包了!”

章婁兒是萬花樓裏的頭牌,李昭垂涎已久,今日他好不容易出宮,自是要來找她的,隻是不知道李奕哪兒得來的消息,竟搶先一步拍下了章婁兒。

他倆打小就不對付,李昭生氣也是正常。

“路上耽擱了些。”

“哐當!”

黃花梨木雕刻的桌案被掀翻,果盤酒水灑了一地。

“收拾幹淨,不然以後別想見孤!”

他從來不顧及我的臉麵,哪怕是在這群以色侍人的妓子麵前。

我麵色冷靜地勾起唇角,回道:“好。”

2

宮裏傳來消息,皇後言語無狀,觸怒太後,被關在佛堂裏罰跪。

不等李昭的人來叫我,我便急匆匆收拾東西進宮,皇後本是個六品地方官的女兒,初進宮時也不過一小小答應。

若非後麵有幸生下李昭,今日也坐不上皇後的位置。

哦對了,李昭之前並不是太子,皇後也不是皇後,隻不過是因為我想報恩,所以一力捧了他們上來。

壽康宮內,太後正閉目養神,見我進來那雙手狠狠拍在桌案上:

“這就是你看上的人!大的愚不可及,小的荒唐無腦,這大乾豈能交在他們手上!”

太後是我姑姑,再加上她膝下並無女兒,所以便待我極為親厚。

我笑著倒茶:“太子隻是小時候腦子進了水,等過些年水倒幹淨了,人自然就精明,至於皇後…”

楊婉慧這人屬實不算聰明,但也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人,隻是有些小心思罷了。

“還請姑姑看在侄女的麵子上,饒她最後一次。”

的確是最後一次了。

皇後被放出來的第一件事,不是謝我,而是召了英國公府的嫡女溫蕊進宮,當然,李昭也在一處。

在宮門外站了大半個時辰,也不見李昭出宮赴約。

他昨兒個明明答應我,今日會同我逛燈會的,可等我見到他時,他正拉著溫蕊的手,貼心地替她擋著前麵的人流。

“小姐,您又是何苦呢?”

小禾是我的貼身丫鬟,這些年沒少見我在李昭麵前卑躬屈膝、自輕自賤的。

隻是過了今日,便不會了。

我淡然一笑道:“無妨,以後就不會了。”

3

十年前我被溫蕊推下冰湖,李昭就在旁邊,他想都沒想便跳了下來。

可我們兩個都不會遊泳,溫蕊害怕把事情鬧大才叫來了太監,誰知道李昭卻因為在湖裏泡太久,腦子進水導致記憶錯亂。

把溫蕊當成了我,自此同她形影不離,嗬護備至。

從前跟在我屁股後麵的小跟班不見了,他去做了別人的守護神。

不過沒關係,就憑他奮不顧身跳下冰湖救我的那股勁兒,我也要給他點時間。

所以我發誓,用十年時間幫他實現願望,他的母妃不再有人敢欺負,他不會再忍凍挨餓,而我,會跟在他身邊護他十年。

今天便是十年之期,就當我還了他跳湖之恩。

一覺好眠,醒來時已是晌午,要不是院子裏吵吵鬧鬧的,想必我還能再睡久一點。

“小禾,發生什麼事了?”

將軍府的規矩,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能踏足我的院子,可明顯今兒是有外人來了。

“回小姐的話,是溫小姐,奴婢都說了您不想見她,可她還是要硬闖!”

看這丫頭嘟嘴的樣子,就知道溫蕊已經鬧了不少時辰。

“罷了,替我梳洗吧。”

從前礙著李昭,我不好明麵收拾她,可今時不同往日,是她自己要撞上來的。

溫蕊剛一進屋,她身上的脂粉味就把我嗆得不行。

“咳咳咳!”

好家夥,這一身珠光寶氣的,到底哪裏和我像了,這腦子進水也不能把眼睛也浸瞎吧。

“蕭雪葵你什麼意思,殿下為了赴你的約在宮門等了你一晚上,你竟敢耍殿下,害得他被陛下責罰!”

“收起你的狐媚手段,殿下心裏的人是我,殿下已經說了,會迎娶我為太子妃,要是想以後少受點罪,你最好現在就去太極殿向陛下說清楚!”

原來是想讓我去替李昭求情,不用想也知道,昨晚他倆鐵定闖禍了,要麼是溫蕊瞧上了什麼東西要強搶,要麼是李昭又中了李奕的計,做出了什麼混賬事。

往常隻需李昭身邊的小允子一來,我就會屁顛屁顛進宮給他收拾爛攤子,可今天為何會是溫蕊來?

我瞧了瞧四周,嗯,負責我安全的聽竹不在,那八成是擋小允子去了。

所以李昭急了,隻能找溫蕊來尋我。

“昨兒個李昭是同你一起逛的燈會,我早早就回府歇息了,所以說的話不成立,還請回吧。”

做了十年的狗腿子,我也是時候該享受享受大小姐的生活了。

“你…蕭雪葵你瘋了嗎!殿下正在太極殿受罰!”

往日我要是聽到李昭受罰的消息,那絕對是跑得比馬快衝得比狗急,可現在嘛…

“小禾,請不動就打出去,往後沒有我的吩咐,誰再敢闖我的院子,亂棍打死即可。”

溫蕊最後是被亂棍攆出去的,因為她不敢相信,我真的會放任李昭不管。

但現實就是如此。

不用日日守著李昭,親手看顧他的一飯一蔬,替他解決朝中大臣的彈劾,我這日子倒是輕鬆了不少。

“終於肯開竅了?”

又是一個綿長的午覺,如果醒來時沒有眼前這張麵孔的話,我想我一定會很開心。

“三殿下如果不想沒麵子,還是請自己離開將軍府吧。”

來人正是李奕,那個曾經離太子之位最近的人。

李奕的生母是嫻貴妃,也是最有可能坐上後位的人,隻是可惜了,皇帝曾問我長大後想做誰的王妃時,我選了李昭。

即便嫻貴妃出身世家大族,即便李奕才華橫溢有不世之才,可最後做太子的還是李昭。

我蕭府握著整個大乾的兵力,權勢滔天,可偏偏卻沒有男丁,所以皇帝是忌憚之餘卻也安心,隻要我做了他們李家的媳婦,他就能高枕無憂了。

可李奕聽了我的話非但沒走,反而突然上前一步低下頭來,和我四目相對。

不得不說,跟李昭比起來,他確實要俊美不少,一雙桃花眼不知要迷倒多少少女。

在他抬手朝我額頭伸來時,我下意識起身,瞪著他。

“三殿下這是做什麼!”

他收回手,勾唇一笑。

“還以為你真的會嫁給他。”

毛病!

我自詡不是什麼善男信女,跟不熟的人,絕對沒什麼好臉色,所以對李奕連臉熟都說不上,今兒個實在不知他是發什麼瘋。

“想通了就跟本殿去看戲吧。”

不等我拒絕手腕已經被他拽住,半個時辰後,太極殿外,李昭跪在青石板上,頭上頂著酷暑裏最大的日頭。

溫蕊則在撐著傘在一旁替他擦汗,嘴裏還念叨著什麼,不用想也知道是剛才我在將軍府攆她的話。

“就這?”

路上我大抵也聽說了,昨夜陛下本著與民同樂的心思,微服出巡,不承想竟遇見了蠻橫之人包了天仙酒樓不給錢的,還打斷了掌管的手。

問出來背後之人竟是李昭,是以陛下一回宮就召了李昭罰跪在這兒,任李昭如何解釋,陛下也充耳不聞。

李昭近些年性子確有跋扈,與當初那個隻會跟在我屁股後麵哭的鼻涕蟲大不一樣。

或許是這些年的權勢改變了他吧。

4

其實當年我的性子也很跋扈,喜歡拿著爹爹給我做的小皮鞭嚇唬人,也就是那時候,我遇見了冷宮裏的李昭。

個頭小不說還柔柔弱弱的,哭起來更是沒個消停,比我這個姑娘還姑娘。

“我都沒打到你,你哭什麼!”

原本是想著嚇唬嚇唬宮人,卻不想嚇哭了李昭。

爹爹對我家教向來嚴厲,若知道我打哭了皇子,回家定少不了責罰,所以我破天荒耐著性子哄李昭,卻不想從此便多了個小跟班。

不久後李昭和他的母妃沉冤昭雪,先皇後做主將他們娘倆放出了冷宮,住進了順德宮,順德宮離太後居住的壽康宮隻有幾步之遙,我跟李昭見麵的機會便多了。

“你…你快下來,母妃說了,女孩子要靜雅,你…你怎麼能爬樹呢,這多危險!”

掏個鳥窩而已,竟讓這鼻涕蟲擔心得哭鼻子,最後還把太後給招來了。

可當太後要罰我時,他竟衝上去擋在了我前麵:

“請祖母息怒,是…是孫兒攛掇的她,祖母要罰就罰孫兒吧!”

十個手板,換來了我跟他青梅竹馬的情誼。

許是日頭太甚,竟讓我覺得眼前的李昭跟童年的鼻涕蟲眉眼相似,像同一個人了。

“過來了。”

“什麼?”

“我說,他們過來了。”

李奕剛說完,李昭和溫蕊二人就已經來到了我麵前,溫蕊還是跟之前一樣,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臣女說得沒錯吧殿下,蕭雪葵就是故意想看您笑話的!”

李昭瞥了我一眼,沒說什麼,等出宮時,他卻等在了我馬車旁。

“隻要你去跟父皇說要嫁給孤,今日的事孤可以不跟你計較!”

我皺了皺眉頭,看著李昭那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有些好笑。

“從殿下昨日爽了臣女的約開始,臣女跟殿下便再無瓜葛,若是殿下腦子還不清醒,臣女不介意讓您再曬幾日太陽!”

這是我多年以來第一次拒絕他的要求,他詫異也不奇怪。

“蕭雪葵,孤再給你一次機會,好好想清楚!”

難怪李奕會說我腦子有水,這樣的李昭,屬實不怎麼討人喜歡。

我徑直略過他走向馬車,隻聽見他陰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好,好得很,蕭雪葵你別後悔!”

早就後悔了,要知道我的縱容會把鼻涕蟲養成這樣,當初就應該讓他老老實實在冷宮待著。

三日後李昭的報複來了。

“小姐小姐,不好了!”

小禾進來時,我正在研究爹爹托人從西洋給我運回來的鐘擺。

“能不能學學聽竹,每次都這麼咋咋呼呼的,是不是李昭又和溫蕊出去遊湖了?”

雖然每次都勸我李昭不是什麼好東西,但瞧見我看上的人被溫蕊搶走,小禾還是會替我抱不平。

可我怎麼都沒想到,李昭這回竟給我個這麼大的驚喜。

“不是的,是…是…”

小禾神情緊張地瞧瞧四周的家丁,又瞧瞧聽竹,聽竹識趣地帶著家丁出去。

“今兒太子殿下在萬花樓買醉,下人倒酒時不小心撒在了太子的衣服上,結果從太子懷裏掉出來一個肚兜,上麵…上麵還繡著‘蕭’字!”

咯噔一聲,我心跳漏停了。

縱我千思萬想,也不會料到李昭的技倆竟然這麼拙劣。

去年上元節,李昭沒有來宮宴,我頂著漫天大雪在整個京都尋了他好久,終是在一處小酒肆找到了他。

眉目焦愁,眼神幽怨,因為獻禮出糗,被李奕比了下去,一些中庸的老臣不肯放過他,口誅筆伐,讓他被陛下訓斥,閉門三日。

這三日,他一直待在酒肆,喝得酩酊大醉,絲毫沒個皇子樣。

我尋見他時,頭上肩頭都落了雪,他看得癡了,竟苦笑著問我:

“孤說過不喜歡你,為何你就是不肯放棄?”

我拿出帕子輕輕拭過他的嘴角,笑道:“因為你救過我呀,即便你不記得了,隻要有我在一日,便不會讓人再欺辱你。”

即便是三皇子也不行。

“是嗎?”

他扯開最後一瓶酒,在我不經意的時候悉數倒在了我的頭頂,酒水就著雪水從發絲上滴落,沁人心脾。

“想要我跟你回宮,就去那雪地裏站一晚上!”

小時候他曾說,他恨自己無能,恨他的母妃沒有本事,護不住他,所以讓他被宮人欺負,跟狗搶食。

所以即便他母妃已貴為皇後了,也依舊護不住他,因為沒有強大的母族,所以即便再尊貴,也是惶惶度日。

“好。”

那張繡著“蕭”字的手帕,也許就是被我拉在酒肆,被李昭撿去了。

謠言傳得厲害,說什麼的都有,左不過是我清白不在,行徑浪蕩,跟李昭有了夫妻之實,皇帝和太後不止一次下旨宣我進宮,但都被我以身體不適為由給拒了。

“小姐,您快想個法子呀,再過幾日老爺可就要回京了!”

爹爹打了勝仗,不日回京,所以在爹爹回京前,皇帝是無論如何也要讓我的婚事定下來的。

“找幾個繡娘連夜趕一批百家姓繡帕出來,款式要跟我的一樣。”

李昭啊李昭,這可是你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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