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不近女色的安遠侯顧衍,竟破天荒為一名琵琶女贖身。
他將那女子安置在城南別院,又為她開了間糕點鋪,卻從不越矩。
隻每日去小坐片刻。
好友們都不明白他為何如此。
他笑道:“我答應過雲清,一生一世一雙人,這樣就不算違背諾言。”
1.
攻略成功後,我留在了這個世界。與安遠侯顧衍生下一女。
那日,女兒身子不適,沒有一起用早膳。
顧衍出門前突然想起,問道:“小暖呢?怎幾日不見她。”
我正在用早膳,聞言抬頭回道:“小暖不舒服,在房裏躺著。”
顧衍一怔,看向我:“怎麼回事?”
我說:“風寒發熱,一會兒去看大夫。”
“可嚴重?”
“無礙,熱已退了!”
顧衍點頭,神色稍緩。
“你帶她去時當心,若有事讓人來尋我。”
說完,他便出了門。
陪嫁嬤嬤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笑笑不語,用完膳便去尋小暖了。
我知她想說什麼。
無非是孩子病了,做父親的怎能毫不掛心,甚至等孩子病愈才知曉?
這對尋常人家來說,確是不該。
但我早已習慣。
習慣到覺得無甚大礙。
收拾妥當,我便讓車夫駕車帶著小暖去尋大夫。
半路遇到一場車禍。
前頭一輛馬車突然失控,後麵三輛馬車接連相撞。
我們在第四輛,車夫及時勒住韁繩,幸而無事!
本想調轉車頭離開。
卻意外瞧見了顧衍的那輛馬車,就是他說借給友人使的那輛。
我曾問過是哪位友人。
他說:“你不認得。”
這話說得便很有意思。
我不認得的友人,想必交情不深。
若交情不深,又怎會到借車的地步?
但我沒再追問,隻當耳旁風罷了。
如今看來,他當真說謊了。
車上下來的人我分明認得。
雖隻見過一麵,卻記得她的名字——韓婉!
韓婉急切地查看著馬車的狀況,隨即喚來小廝去報信。
不知為何,我覺得這消息定是傳給顧衍的。
“小暖,你在車上歇會兒,待會兒我們再去尋大夫,可好?”
小暖輕聲應道:“嗯,娘親。”
我讓車夫將馬車停在一旁等著。
不到半個時辰,一人騎馬疾馳而來。
那人拿著一件鬥篷下了車。
韓婉仿佛見到了救星,慌亂地朝他跑去。
男人扶住她,將鬥篷披在她身上,扶她上了自己的馬。
後麵的事我便不想再看了。
“小暖,我們去尋大夫吧!”
韓婉我隻見過一麵。
但在見她之前,我早聽過她的名字了。
她的名字與顧衍一同出現,牽扯出的是一段風月韻事。
2.
說來也怪,已有許多年沒人敢往顧衍身邊送人了。
一來顧衍向來潔身自好。
二則他待我一片深情。
曾有人不知好歹,在他麵前說了些不該說的話,他不僅斷了與那人的往來,還讓人將那人打得遍體鱗傷。
“若是讓我夫人誤會,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就這樣,安生了好些年。
可前些日子,有人又生出不軌之心。
“想來是看你們成親多年,連孩子都這般大了,料定侯爺也會心生旁念,不想看錯了人。”
與我說這些的是陳員外的夫人。
她說那晚的事鬧得好不熱鬧。
一個琵琶女在演出完後,被人脫光了抬進了客棧房間。
他們都覺得但凡是個血氣方剛的男子,都抵擋不住這般誘惑。
可顧衍進去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出來了。
麵色陰沉,渾身散發著寒氣。
“他先喚來隨從,給那姑娘準備了身衣裳,又讓人將她送回去。然後便開始清算。”
據說,他闖進了那個送人官員的家,將人打得鼻青臉腫。
又讓人報了官,說那官員強迫良家女子賣身,直接將人抓進了大牢。
接著他便斷了與那家人的所有來往。
陳夫人又羨又歎:“侯爺對你當真是一片真心啊!”
我笑著應付她。
可心裏卻沉甸甸的。
一片真心嗎?
未必吧!
顧衍對這種事的態度,在外人看來,似乎與從前無異。
可他瞞著我了。
光是這一點,就不尋常。
還有顧衍對那姑娘的態度。
若是從前,他連一盞茶的功夫都不會待,也不會讓自己的隨從去管這事兒。
於是我暗中打聽了那琵琶女的消息。
我發現,她已經從一個琵琶女,搖身一變成了顧衍的研磨丫鬟。
顧衍回府時我還在理賬。
陪了小暖一整日,許多事都耽擱了。
“還在忙?”
“嗯!”
“那我先去歇息。”
“沐浴後在前廳等我一下!”我回頭看他,“我們說說話。”
顧衍下意識皺了皺眉。
氣氛頓時凝重起來。
他默然片刻,目光在我臉上一掃而過,隨即轉身離去。
我不知他會不會等我。
每當我用這般語氣說話,他便心生不悅。
就像他與友人說的那樣。
隻要我這般開口,就必定沒有好事。
今日顯然也是如此。
我心中雖有不快,卻不願與他起爭執。
於是,當我忙完出來,看到他坐在前廳時,我柔聲道:“不如飲上幾杯,邊飲邊談?”
顧衍挑挑眉。
“要我招供嗎?”
3.
他緊繃的身子鬆弛下來,起身從食盒裏取出一塊點心。
“今日路過,給你帶了你喜歡的桂花糕。”
他輕聲道:“你胃口不好,先墊一墊,莫要空腹飲酒。”
其實這時候氣氛正好。
若是順著這般說下去,我們好好談談,定能尋個妥善的法子。
可偏偏這塊點心突然出現。
我心中一沉,暗歎自己太過天真。
“在哪裏買的?”我問他。
顧衍說:“路過一家糕點鋪。”
“不是韓婉那家嗎?”
當韓婉從那頂轎子裏出來,我便知曉,顧衍並未遵守諾言。
得知韓婉做了顧衍的研磨丫鬟後,我去了書房。
那日趕巧了,顧衍不在。
我問管家:“韓婉呢?”
他支支吾吾,一臉慌張。
後來我是在書房後頭的暖閣尋到她的。
她蜷縮在那張榻上,身上蓋著我給顧衍繡的錦被,麵色蒼白,似是病了。
看到我時,她慌忙起身。
我問:“侯爺去了何處?”
她咬著嘴唇怯生生地說:“我腹痛難忍,侯爺去給我尋藥了。”
我輕聲應道:“那便一同等他回來。”
他讓下人買了那款我常吃的藥丸,又親自煮了一碗薑棗湯。
我將東西交到韓婉手中。
“這藥還算管用。若實在難受就回房歇著。”
韓婉低頭應是,目光偷偷瞥向顧衍,見他神色淡漠,神情黯然地帶著東西退了出去。
等到房門關上,顧衍喚我:“清清!”
而我徑直走進暖閣,拿出錦被,當著他的麵扔進了火盆。
顧衍眉頭緊鎖:“你不必如此,我不過是憐惜她的境遇,與她並無半分私情。”
“她是誰?”
“新來的丫鬟。”
“我問你,她究竟是何人!”
顧衍沉默良久。
最後,他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
他說韓婉命途多舛,被人販子賣入青樓,卻寧死不屈,賣藝不賣身,那晚是被人算計了。
4.
她是個孤兒,一個女子沒法獨自生存,隻能在青樓賣藝,卻常遭人輕薄。
“那日我在青樓遇見她,有人正要輕薄她。她年紀尚輕,又彈得一手好琵琶,本該有更好的去處,清清,我不過是見她可憐,才出手相助。”
當真如此?
可疑之處在於顧衍素來不去青樓。
偏偏在韓婉被人送到他房中後,他又在青樓遇見了她。
究竟是巧合,還是顧衍特意去尋她?
令人深思。
但我沒再追問,隻點頭應了。
我對他說:“讓她離開吧,另尋出路。”
顧衍竟未作猶豫,直接應下。
他說不會再與韓婉來往,說絕不會負我。
我信了他的話。
卻不想,他不僅將韓婉安置在別院,還為她開了間鋪子。
一間糕點鋪。
我這話讓氣氛頓時凝滯。
顧衍的神色漸漸轉變。
由審視變作冷漠。
“你派人盯我?”
他說:“雲清,那姑娘已是夠可憐,你何必這般為難她。”
我歎氣道:“顧衍,你亂了心神。”
關心則亂。
“若非發現端倪,我也不會多此一舉。”
我告訴了他,今日我在馬車前撞見的事。
“有些事不難猜測,她既能乘你的馬車,必定也住你的院子,那她如今在何處謀生?”
顧衍隻是垂著眼簾不語。
許久,他才長歎一聲。
“不管你信與不信,我並未背叛你。我隻是憐她,她離開青樓,無處可去。她該有份正經營生,而不是靠賣藝度日。清清,這些事對我們不過九牛一毛,卻能改變一個姑娘的一生。”
我不願再聽他這些話。
於是打斷道:“你可是心悅她?”
顧衍看我的眼神漸漸失望。
“在你眼中男女之間就隻有男女之情嗎?雲清,我與她清清白白,你不該憑空揣測,壞了一個姑娘的名聲。”
顧衍這番話著實讓我驚詫。
我從未想過,他會說出如此...厚顏無恥的話。
我一直認為他是個明白人。
不像其他古代人,迂腐不堪。
我們話語投機,一拍即合。
可是,從何時起,顧衍已變得我不再熟悉了?
他的反應與我預想的大相徑庭。
5.
這讓接下來的事情難以進行。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我不能讓我和孩子陷入太過狼狽的境地。
於是我直言道:“顧衍,我們和離吧!你好生想想,等想通了,我們再談。”
攻略成功後,我留下來的要求就是,我有隨時離開的權利,若他負我,他必須同意與我和離。
我以前從未想過和離。
直到韓婉出現。
他第一次對除我之外的姑娘如此上心,按我對他的了解,不是已動心就是將要動心。
於是我提出讓他遣走韓婉。
我料想他會拒絕。
但他答應了。
莫非是我誤會了?
半月前,友人來訪,他們在書房談話。
其中一人打趣顧衍:“世人皆說三妻四妾才是富貴人家常態,你卻獨守一人,可有何感想?”
顧衍笑了笑:“倒也習慣了。”
“咦?”友人驚訝,“怎麼?莫非覺得委屈?”
顧衍歎氣道:“那倒不至於!隻是有時也覺得,一生隻守著一個女人,未免太過寡淡了些。”
“那姑娘生得不錯,若是喜歡,納為側室又有何妨?”
“這是兩回事!”
友人不以為然:“夫人性子開明,想來不會阻攔。”
這回顧衍沒有作聲。
許久,他淡淡道:“再說吧!”
聽到這些話,我輕輕掩上門扉,悄然離去。
顧衍起了納妾的心思。
不管是因為那個送到房中的姑娘,還是因為婚後生活寡淡,他想背叛我了。
而我不能等到他背叛後再和離。
所以,在他背叛前,我必須結束這段孽緣。
我要和離的話讓顧衍久久無言。
他就那樣看著我,仿佛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不僅是他,我也想起了從前。
那時我焦慮、痛苦卻又無計可施。
我通過爭吵發泄情緒。
我隻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和顧衍的關係陷入死胡同,無路可走,我隻能一次又一次地撞南牆。
直到頭破血流,方得脫身。
顧衍歎了口氣。
“清清,我與韓婉當真清白,你若介意,我便少與她來往。和離之事莫要再提,我不願聽。”
6.
我也歎了口氣:“顧衍,你不必急著回我,好生想想,你當真不願和離嗎?如今對你而言,和離反倒是明智之舉!”
這一晚,我與顧衍不歡而散,各自回房。
後麵整整一個月,他搬去偏房居住,每日早出晚歸,不曾開口與我說話。
小暖拉了拉我的袖子:“娘親,爹爹何時回來?”
“怎麼了?”
“我想與爹爹一同玩遊戲。”
“娘親陪你玩不好嗎?”
小姑娘望著我:“可是我想與爹爹一同玩!”
我心中一酸,看來不能坐以待斃了。
韓婉住的別院離我們府邸不遠。
我問了守門的下人。
這一個月,顧衍一日不落,每日都會來這裏,然後一兩個時辰後離開。
現在離他來此,還有不到一個時辰。
我敲響了門。
門很快開了,一張笑意盈盈的臉龐映入眼簾。
“今日怎麼......”
看到我,她臉上的笑容凝固,呆立當場。
剛剛聽見琵琶聲從院內傳來,我問:“在彈琴?”
韓婉攥緊了衣角:“夫人!”
我點點頭,邁步進了院子。
韓婉緊隨其後,她問我:“夫人,您有何事?”
“韓姑娘,”我說,“請你即刻搬離此處,這院子不能再讓你住了。至於那間糕點鋪,也請你不要再開了。”
韓婉麵露驚愕。
原本的小心翼翼變作憤怒。
“你憑什麼?”
我笑了笑:“憑這些都是我用嫁妝置辦的產業。”
韓婉沉下了臉。
7.
她退後一步搖搖頭:“夫人,這是我和侯爺之間的事,你無權幹涉!”
“好,那我們等等他!”
我在院中尋了張椅子坐下,韓婉卻依舊佇立不動。
過了許久,她打破了沉默。
“夫人,你可知侯爺有多不願回府?”
“哦?有多不願?”
她勾起嘴角,眼中帶著諷刺。
她說:“他寧願在衙門耽擱,寧願去酒肆飲酒。你可知他每次回府前都要在附近溜達半天才敢進門嗎?”
“夫人,其實我和侯爺之間並非你想的那般不堪。他隻是想在我這裏尋得片刻安寧。他心中鬱結太深,我這裏卻能讓他卸下重擔。你要連他最後一處去處都要奪去嗎?”
“夫人,你讓你的夫君連家都不願回,作為他的正妻,你可曾想過自己有多失職?”
“顧衍,你出來吧。”我突然開口。
院門外,顧衍緩步走了進來。
我看著他說:“方才這位姑娘說的話,你都聽見了。既如此,不如我們和離,你尋得自由,我也落得清靜。”
這一日,顧衍未在韓婉處用膳。
他回府時,不僅小暖,就連廚娘都驚著了,連忙添了幾道菜肴。
飯桌上小暖很是興奮,一直說個不停,講著學堂裏的趣事。
顧衍第一次回應了小暖。
用過晚膳,我們一同陪著小暖玩耍,直到安然入睡。
離開小暖房間,我們默契地去了正廳。
顧衍率先開口。
“清清,當初我與你成親時,曾許諾一生一世一雙人。可你看看周遭那些富貴人家,哪個不是三妻四妾?我已經對你夠好了,從未納妾,也未做出格之事。為何你還要如此咄咄逼人?”
男人和女人似乎永遠不在一處。
從前我很想聽到顧衍的真心話,可他總是吝嗇告知,甚至覺得我小題大做。
可如今,當他開始對我傾訴,我卻覺得作嘔。
“顧衍,這些話題就此打住吧。我說的和離,你考慮得如何?”
我的執迷不悟讓顧衍煩躁。
“為何非要和離?你說,我改便是!”
我也不明白:“為何你不願和離?今日韓婉的話你也聽見了,她心裏是有那般想法的,隻要說破了,剩下的事就水到渠成了。如今的日子不是讓你覺得無趣嗎?和離不是最好的選擇嗎?”
我說得太過直白。
顧衍麵色難看,神情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