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弟馬上就要接手家裏公司了,需要商業上的助力,我們和葉家的聯姻也該提上日程了,你趕緊回家結婚。”
電話那頭,方父的強硬的語氣裏帶著不容否決。
“好,爸爸。”
不同於以往歇斯底裏的抗拒,方覺夏淡淡應了下來。
或許是看她罕見的乖巧,方母在那頭找補道。
“小夏,葉家二少除了因為雙腿殘疾脾氣暴躁點,容貌家境都是一等一的好,等你嫁過去爸媽不會讓你委屈的。”
是嗎?不過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方父奪過手機拔高了音量:“婚期將近,什麼時候回南城?”
冬日的雪花飄進脖頸,方覺夏卻感覺不到冷。她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貪戀著最後的餘溫,卻隻能眼看著它在自己的手掌心融化殆盡,這大概是她呆在北城的最後一個冬天了吧。
“一周的時間,等我辦完休學手續就會回去的。”
掛斷電話後,方覺夏打開手機軟件給自己定了一張一周後回家的車票。
方覺夏剛收起手機,就看到了遠處,一片白皚皚的雪地裏,小學妹程思雨在徐政年和傅妄的幫助下穿著雪橇笨拙地移動著,突然的加速讓女孩尖叫出聲。
尖叫聲伴隨著歡聲笑語聲響徹雪場。
望著徐政年和傅妄的笑容,方覺夏一愣,她有多久沒看到他們這麼開心過了?
正值生理期,雪地的冷讓方覺夏隻覺小腹處隱隱作痛,她摸了摸出門前貼在小腹處的暖寶寶,早已涼透了。
程思雨在這時湊上來挽住了方覺夏的手,她整張臉藏在包裹緊實的圍巾裏,自然而然地撒著嬌提出請求。
“小夏姐,你教我滑雪好不好,學長他們太壞了,總是偷偷鬆開手。”
方覺夏抬眸,精準捕捉到了程思雨眼裏閃過的算計和精明。她想做什麼,方覺夏並不關心,開口便是回絕:“我想休息,教你滑雪這件事,他們完全可以勝任。”
可程思雨卻固執地站在原地不肯動,她咬了咬發白的唇,仿若委屈到了極點。
“方學姐,是學長他們邀請我來的,你要是不開心,我現在就走......”
從本科到博士即將畢業,相識七年,因為方覺夏喜歡雪,於是的每年冬天徐政年和傅妄都會同她來雪場,這是他們之間獨一無二的旅程。
而今年,程思雨在知道後便小心翼翼地提出要加入時,徐政年和傅妄二話不說便同意了。
看著眼前故作委屈的程思雨,方覺夏沒來由的一陣惡心,她挑眉看向她,冷淡道:
“那你走啊,我又沒攔你。”
聞言,程思雨怔了半秒,旋即露出陰狠的目光。
她凝著方覺夏,用隻有兩個人能聽清的聲音說,“你會後悔的。”
不等方覺夏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深意,下一秒就看到眼前人繃直身體驚聲道:“啊,方學姐你推我幹什麼?”
緊接著她便往後仰去,整個人徑直滾下山坡,直到撞擊到堅硬的石塊才堪堪停下。
本白的雪原上,瞬間綻開一抹耀眼的紅光。
“思雨!”
徐政年和傅妄的聲音同時響起。
等方覺夏反應過來時,徐政年率先抱起程思雨,他沒了往日的鎮定從容,蹙眉催促著雪場的工作人員:“醫生呢?”
傅妄則跟在身後一遍遍安撫程思雨:“別怕,醫生馬上到了。”
擦肩而過的瞬間,傅妄氣衝衝地把方覺夏拉了起來。
“方覺夏,虧我們認識你這麼多年,怎麼從前沒發現,你的心思這麼惡毒?你就算再不喜歡思雨,也不能故意傷害她吧!”
小腹忽然傳來強烈的痛感,方覺夏心底泛起了濃濃的苦澀,她把目光投向徐政年:“你也覺得是我做的?”
徐政年這才發現她麵色慘白,但他顧不上關心她,語氣冰冷道:“那難道是思雨自己故意摔下去的不成?你看看她臉上的血,如果隻是為了誣陷你,至於如此?”
如果說,傅妄性情中人,觀察向來不那麼細致,誤會自己是情有可原。
那在學術上嚴苛到近乎變態的徐政年也這麼說,便是將方覺下徹底定在了絞刑架上。
旁邊的程思雨適時急落下眼淚。
“學長,小夏姐肯定不是故意的,你們不要因為我吵架好不好?”
徐政年眸色轉暗,看著程思雨這般懂事,他愈發覺得是方覺夏出於妒忌和自私,情緒失控才推了程思雨。
方覺夏張了張唇,沒再解釋半分。
而他們很快抱著程思雨離開,看也不曾看她一眼。
方覺夏感覺雙腿發軟,下一瞬直直倒在雪地裏。
她蜷縮著身體,身體被寒冷裹挾,迷迷糊糊間,過往的那些年在腦海放映。
方覺夏看到大一那年,他們初識。
她因為兼職上夜班晚歸被混混堵在巷子裏。
是經過的傅妄和徐政年聯手救下了她。
傅妄踩滅手裏的煙將那群混混打到求饒。
徐政年則脫下外套溫柔地披在她身上,安撫她:“別怕。”
彼時,他們兩人一個是玩世不恭的富二代,一個是身為教授兒子的高冷學神。
而方覺夏隻是一個每天需要打三份工來攢學費的普通學生。
她雖然心懷感激,卻未曾貪心未來的人生會和這兩人能有交集。
直到實驗室裏再見,她和他們兩人分到了一個項目組。
最初的方覺夏缺乏自信,他們便耐心鼓勵她動手實踐。無數個夜裏,實驗室燈火通明,他們攜手完成了一個又一個優秀的項目。
她打工兼職,他們就輪流負責接送她下班。
大四畢業之際,父母為了比方覺夏結婚,斷了她所有生活費。也是徐政年讓她住進了學校附近他空著的房子裏。
後來,方覺夏一路追隨他們的腳步,從研究生到博士,他們曾滿眼溫柔的告訴她:“這裏就是你的家。”
所以漸漸地,方覺夏開始貪戀這份溫暖,並把他們規劃到自己的未來裏,做好了背井離鄉在北城定居的準備。
可直到小師妹程思雨的出現,方覺夏的夢便悄無聲息的碎了。
迎新典禮上,程思雨紅著眼一句“沒人組隊”,他們便徑直拉她進了項目組。
方覺夏熬夜趕項目急性闌尾炎昏倒時,他們在陪小師妹江南采風。
方覺夏獨自夜班回家時,他們在陪小師妹通宵打遊戲。
漸漸的,方覺夏明白自己對他們而言,也沒什麼特殊。
於是她整理心情,藏起失落,開始努力習慣沒有他們的生活。
可就在她即將戒斷成功時,他們又回過頭找她。
隻是這一次,他們開口的話,是那樣的冰冷尖銳:
“聽話,你又不差這一個,你就把這次的研究成果讓給思雨,這對她能不能成功保研很重要。”
她不敢信,這是一向堅守原則的徐政年說出的話。
她哭著質問,“憑什麼?”
可曾經說會永遠無條件偏向她的傅妄,卻無視她的痛苦,咄咄逼人道:“憑這個項目我和阿年參與占了大半,沒有我家的資金支持,沒有阿年的學術支撐,你連進來的資格都沒有。”
那一刻,她曾經貪戀的那份溫柔變成利刃狠狠刺進她的胸口,一瞬間鮮血淋漓。
方知夏從最初的手足無措到現在的麻木。
痛到昏厥閉眼前,她開始慶幸一切馬上就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