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我和秦慕昭舉行婚禮時,媒體大肆報道。
八卦新聞裏,我被稱為“嫁入豪門的灰姑娘”。
我是全城年輕女孩羨慕的對象、努力的目標。
在童話故事裏,灰姑娘嫁給王子,就是完美結局。
可在現實生活中,灰姑娘結婚後還是要繼續生活。
但沒人在意她婚後的生活是什麼樣。
從宴會回來的路上,我和秦慕昭並排坐在後座。
中間隔了差不多一個人的空間。
一路沉默,秦慕昭周身縈繞著讓人緊張的低氣壓。
我知道,他在不高興。
眼看著快要到老宅了,我終於鼓起勇氣開口。
“慕昭,你能不能告訴祖母,以後不要讓我去參加那些宴會了。”
“夠了!”秦慕昭像是忍耐了很久,終於爆發。
“唐依然,為什麼每次出門你都會給我惹事?”
“我不求你為我做什麼,就安安靜靜待完一個晚宴,有那麼難嗎?”
“好好喝個飲料,你都能潑自己一身,你知道你的樣子有多失態嗎?”
“秦氏少夫人對外該有的典雅和風儀,你一點沒有不說,還丟盡了臉麵!”
我認真解釋道:“那個侍應生是故意撞我身上的,可我一抬頭,他人已經不見了!”
“如果當時你願意去查監控,就可以看到他的動作有多刻意!”
“那是談家的宴會,在別人家鬧這麼大笑話,本就給人添麻煩,你怎麼好意思還去看監控?”
“我在談家的宴會上出醜,作為主人家,他們不該給我一個交代嗎?”
“你自己失了儀態,還要誰給你交代?你還嫌不夠丟臉嗎?”
委屈到了極點,眼淚從眼角滑落。
我的聲音帶著哽咽:“別說是人故意撞的,就算我真的不小心潑濕了衣服又怎樣,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嗎?”
秦慕昭用手抵著額頭,無奈歎了口氣。
“依然,秦氏不是普通的小公司,家裏每個人代表的都不僅是自己,還有秦氏的聲譽。你是集團少夫人,對外形象尤為重要,現在媒體又發達——”
我咬了咬嘴唇:“我是不是不止一次說過,我不想去參加那些宴會,我在集團又沒有職務,去不去無關緊要。”
“怎麼會無關緊要?你以為你的任務就是每天什麼都不做,躺在家裏當少奶奶嗎?”
秦慕昭揉了揉眉心,盡量好脾氣的模樣:“夫妻一體,你也要為我想想好不好?祖母堅持每次去宴會都帶著你,是她對你的看重。她願意教你,你得學會感恩。”
“她根本沒有教過我!”我大聲為自己辯解,“每次把我帶到宴會,她丟下我就走,我連她的人都找不到。”
“麵對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還有那些讓我膽怯的衣香鬢影,我也會害怕的好不好?”
“依然,那些對外社交和禮儀,並沒有多難,你為什麼不肯稍微花點心思去學呢?”
“秦慕昭,我學的還不夠多嗎?我努力過了,你還要我怎麼做?”
“你努力過了?”秦慕昭輕嗤,“如果努力過,你不可能三年了,還一點都融不進這個圈子。”
“我融不進去,是因為他們都不願意接納我,不想我融進去。”
“他們?他們是誰?”秦慕昭問。
“所有人!”我斬釘截鐵。
秦慕昭似乎是氣笑了:“你能別無理取鬧嗎?”
“我說的是實話。你的父親,你的祖母,你的叔叔嬸嬸,公司的其他高層,還有談家所有人,都壓根沒打算接納我。”
“如果不接納你,當年奶奶和爸就不會點頭讓我們結婚。”
“為了讓他們同意我娶你,我在奶奶樓下跪了一整夜,挨了我爸的十鞭子。依然,我們走到這一步不容易,你就不能好好珍惜嗎?不能讓我……”
後麵的話,他沒說。
但我已明了。
他想說,不能讓他為當年的付出而後悔。
可既然有這個念頭,就足夠了。
足夠說明,他已經開始後悔。
後悔當年為了娶我,跟家裏人作鬥爭。
後悔娶了我這個沒有任何背景的普通女孩。
後悔拒絕了秦家的聯姻意向。
本來,我想跟他好好談一次。
認真解釋,我這幾年並沒有什麼都不做。
第一次參加宴會,我被談詩允,以及秦慕昭的堂妹,聯合其他千金欺負,她們嘲諷我連紅酒都不會品。
為了不給秦慕昭丟人,我惡補關於紅酒的所有知識,還向一位紅酒品鑒大師拜師請教。
連那位大師都誇我進步神速,可以稱得上行家了。
可下一次宴會,談詩允發現紅酒已經難不到我了,改為用英語跟其他人交談。
這些千金都是出國留學過的,基本的英語交談不在話下。
我雖然也是重點大學畢業,但是從小地方出來,從小接受的是啞巴英語的教育。
大學也過了六級,但隻擅長做題,聽說方麵都很差。
我聽不太懂她們在說什麼,但從眼神可以看出,她們在譏笑我。
那次一回去,我就在網上報了一對一的外教課,每天晚上學到深夜一兩點。
直到,我可以跟外教自如對話。
再一次宴會,發現我能聽懂她們的英語,談詩允又開始討論奢侈品。
同樣的,回家後我開始惡補奢侈品的資料。
幾次之後,我就發現,沒用的。
就算我能聽懂她們談的所有話題,我也不可能融入她們。
因為她們壓根沒打算接納我。
甚至於,實在沒招刁難我了,談詩允能做出讓侍應生撞我,讓我當眾濕了衣服出醜的事。
在她的地盤,她的圈子,她有的是辦法為難我。
可我身後空無一人,沒有任何人會幫我。
至於秦家人,更是從來沒把我當過家人。
結婚之前,秦慕昭的祖母、秦老太太來找過我。
她當時看我的那副蔑視的眼神,到現在我還記得。
“我答應讓你們結婚,不是真的樂意讓你進秦家門。而是我隻剩慕昭這一個孫子了,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為了你折騰自己的身體。”
“他跪了一夜,挨了他爸的鞭子,現在進了醫院。”
“這是我秦家的獨苗,我心疼。”
“所以我答應你們結婚,但你別高興太早。”
“我話就放在這裏,你們的婚姻堅持不了多久!”
那時的我,一心隻為能和秦慕昭結婚而激動,對於老太太,隻覺得她說的是氣話。
既然結婚了,那能不能長久,就不是她說了算。
現在,我才明白過來,薑還是老的辣。
結婚後,我體會到秦老太太對我的刁難。
她不允許我跟著秦慕昭叫她奶奶,隻能稱呼祖母。
對待秦慕昭的爸,也隻能恭敬地叫父親。
老太太強硬地要求我必須跟她出席各種宴會和活動,去了就把我丟一邊,再不理會。
她任由談詩允的千金小團體欺負排擠我,看我丟臉也從不插手。
因為她是故意的,她就是想讓我自卑膽怯,認清自己和秦家的差距,讓我知難而退。
這些話,過去三年,我不是沒對秦慕昭說過。
但他每次都沒耐心聽,隻會勸我多讓著祖母,說我是小輩,要注重孝道。
我告訴她,談詩允故意為難我,他也不信。
他說,談詩允是談家大小姐,不會這麼小氣量,來為難我這個已經嫁入秦家的人。
說多了,他就不耐煩:“我剛接手集團,每天很累,依然,你能不能體諒一下我,別為這樣雞毛蒜皮的事煩我!”
漸漸地,我也不怎麼說了。
本來,今天在宴會上出了醜,我是想著回來後,跟秦慕昭認真談一談。
我想把這三年自己的處境告訴他,我想說,我再也不想去那些不適合我的場合了。
可是此刻,坐在車裏,看著秦慕昭煩躁的表情,我忽然什麼都不想說了。
當一個人不願意聆聽時,說再多也無用。
我也累了。
仿佛失去了全身的能量,一個字都吐不出口。
剛進家門,管家就徑直走過來:“少夫人,老夫人讓您去她房間。”
以前,我很怕秦家祖母。
這位老太太仿佛掌握了變臉的絕技,人前人後兩幅麵孔。
在外人麵前,她永遠都是慈眉善目,一副和善好說話的模樣。
在秦慕昭麵前,她總是對我照顧有加,扮演著疼孫媳婦的和藹奶奶。
可是單獨麵對我,她是嚴厲苛刻的。
我在外麵做的有一點不妥,她就會把我叫進房間,冷臉嗬斥。
有一段時間,老太太都成了我的心理陰影。
我一麵對她,就會忍不住害怕。
剛結婚時,我因為太愛秦慕昭,看他因為工作的事天天熬夜,不忍心打擾他。
這些被苛待的事我就默默忍著。
那時我想著,老太太總不會永遠對我這樣。
日久見人心,以後相處久了,她應該不會再罵我了。
可我錯了,老太太最喜歡的事就是故意為難我,樂此不疲。
我才發覺,有的人不會因為老了就會變得心軟善良。
忍不住時,我把這事告訴了秦慕昭。
他卻不信。
“為什麼剛結婚時奶奶不折磨你,都這麼久了才想起來為難你?”
“剛結婚時,祖母就經常把我叫進房間罵我,她還說我不配進秦家的門。”
“那你之前為什麼不告訴我?”
“因為我以前心疼你,不想為這事打擾你。”
“依然,說謊也要有依據。奶奶是我的長輩,以後我不想再聽到汙蔑她的話。”
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無力。
這一次,我同樣聽到老太太對我的辱罵。
不同的是,再也沒有以前那種戰戰兢兢的感覺,以及自卑的情緒了。
我明白了,這就是不在乎。
以前,我極力想表現好,生怕自己拖了秦慕昭的後腿。
我想獲得他家人的認可。
所以麵對老太太的指責,我會覺得羞愧,認為確實是自己不夠好。
而現在,我不想表現,不想獲得一輩子也得不到的認可了。
老太太認不認可,我已經不在意。
所以,看著在我麵前滿口斥責的老太太,我居然還有功夫欣賞她的表情。
原來,所謂的豪門貴婦,在外優雅端莊,私底下卻跟市井潑婦沒什麼區別。
不僅如此,我還偷偷按開了兜裏的手機,開始錄音。
這一刻,我做了一個無比清醒的決定。
我要離婚。
我不能在這樣的婚姻裏繼續內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