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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下嫁給蕭景鶴的第三年,他用辭官威脅,想要抬他的青梅入府。

可之前,我為了嫁他,將父皇氣得差點要與我斷絕關係。

那時他說,此生非我不娶,絕不納妾。

可這三年,他提起那青梅嘴邊的笑意愈發明顯。

他以為,父皇會顧念我,不讓他辭官。

他不知道,在他求賜婚的前夕,我早寫下了封休夫書。

後來,那位毒舌異姓王將我掩在身後,嗤笑看他:

「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幸好,你這張臉皮沒了也沒什麼值得可惜的。」

嫁給蕭景鶴的第一年,他說我是他此生唯一。

嫁給他的第二年,他的嘴邊整日掛起了蘇筱筱。

嫁給他的第三年,蘇筱筱將我推下河,後又以身涉險,一起跳了下來。

世人都說,我堂堂七公主,卻小肚雞腸,連他的妹妹也要嫉妒。

是啊,他自小便養在蘇家,和蘇筱筱算得上一同長大的兄妹。

可我知道,他早就喜歡上了蘇筱筱。

不過是有情不自知罷了。

否則,我想和他解釋,我是被蘇筱筱推下河時,他怎麼會打斷我,隻用話堵我:「不管如何,我信你便是。」

否則,他怎麼會因為一句蘇筱筱後怕地睡不著,而毫不留戀地拋下高燒的我去了蘇府。

那一夜,我燒得糊塗。

我想起了許許多多。

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樣子。

他折了枝桂花給我。

他說,他見我的第一眼便知道,我是他的命定中人。

我會是他未來的妻子,是他相守一生的人。

我沒信,還笑他。

後來,第二次見麵,他不惜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將我從火舌中救出。

我不笑他了。

再後來,他各種討我歡心,隻要我想要的,他便想盡辦法弄來。

我雖身為公主,可自從母妃死後,便在後宮中舉步維艱。

我承認,我很快便動了心。

可父皇不同意這門婚事,畢竟當時的蕭景鶴不過是一個四品都尉。

而我,有更大的用處。

我要被和親去一個邊陲小國,維係兩國關係。

蕭景鶴為了求娶我,跪在禦書房七日,當場昏厥。

父皇說,若是他能帶兵,將近日棘手的北匈擊退,便同意了這門婚事。

誰不知道,北匈人高大威猛,兵力強盛。

盡管是我朝立下赫赫戰功的驃騎大將軍也難以對付。

當時隻是個都尉的蕭景鶴,咬牙接了下來。

那時,沒過兩個月,他的音訊全無。

再見到他的時候,他身上沒一處好的。

可他還是帶回了北匈的降書。

隻是把那降書呈上後,他便猛地吐了口血。

我看著他身上錯落的血痕,哭著告訴他:

「我此生,也非你不嫁。」

就這樣,他成了蕭將軍。

而我,成了將軍夫人。

舊時的回憶好像很久遠,可又像是近在咫尺。

高燒好的這日,他向我的父皇求娶了蘇筱筱。

我這人最大的優點,便是足夠清醒。

被他拋下的那晚,我冷著聲音讓小竹拿紙筆,親自寫著休書。

他知道和我說要娶蘇筱筱,我不會同意,他便去了皇宮。

如今的他可不是從前的一個小小都尉。

在父皇的眼中,邊疆安寧同我的委屈比起來,實在算不了什麼。

當然,我也覺得算不了什麼。

所以,我捏著那封休書便去了皇宮。

我到的時候,他正跪在禦書房門口。

見我來了,他神色微變,低聲同我說:「青卿,我回去再和你解釋。」

他還以為,我能聽得進他的任何狡辯。

我用腳指頭都能知道他要說些什麼。

無非是些,他隻將蘇筱筱當作妹妹,他的心裏從始至終都隻有我一人這種無關痛癢的話。

我看都沒看他一眼,便大步走了進去。

父皇此時正生著氣,我剛踏入門時,他隨手砸了個硯台過來。

他的氣大得很,砸得我的額角一瞬便流下來濕潤的液體。

我抿了抿唇,行了個禮。

他臉色難看,大概是嫌我沒用,連自己的男人也管不好。

我斂下眉:「父皇,讓他娶吧。」

但我還是太天真了。

我雖身為公主,卻好比一個傀儡。

傀儡,是沒機會決定自己的去留的。

父皇的眸子眯起,帶著濃濃的警告意味。

我跪了下去,什麼話也沒說。

他也沒說話,盯著我的臉良久,才捏了捏眉心道:「好了。」

「別惹怒蕭景鶴。」

「其他的,要做什麼自己看著辦。」

他的意思,隻要蕭景鶴依舊一心輔佐他,我會如何,他無所謂。

因為近來邊疆局勢動蕩,蕭景鶴手握重權,誰也不能保證這個時候蕭景鶴會不會反叛。

畢竟,蕭景鶴的母親,是被這個虛偽的皇帝害死的。

蕭景鶴原是裴家人,幼時裴家被栽贓陷害,皇帝聽信讒言,裴家便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

和蕭景鶴成婚的第二年,他知曉了此事。

那時,他恨不得要手刃了皇帝。

但因為我,他還是沒能狠下手。

他說:「你本就沒了母親,我不想你和我一樣沒了父母。」

他不知道,其實對我來說,父親這個角色有不如沒有。

但我沒有選擇。

母妃說了,大央好,西塗便好。

她嫁來大央,本就是為了守好西塗。

若是大央動亂,便會有接壤國邦去搶占西塗。

我要守著大央,守著母妃的遺願。

我和蕭景鶴一同坐上了回府的馬車。

這麼久以來,我時常感到歉疚和心疼。

若不是我,他便能報仇雪恨。

盡管到了現在,我還是會感到抱歉。

可現在,也隻剩下抱歉。

我淡淡地開口:「我同意你娶她。」

蕭景鶴眼裏一愣,壓根沒發現我的不對勁,眼裏瞬間升上來不加掩蓋的欣喜。

仿若那時我說,我也非他不嫁之時,他也是這般看著我。

可如今,他卻是因為能娶了旁人,而這般欣喜。

「青卿,你放心,我隻是將她視作妹妹。」

這些話,我從前不知道聽了多少遍。

我嫁給他的第一年,也是我們相識的第二年。

沒過多久,便遇上了我的生辰。

第一年,他對我一見鐘情,想著法得逗我開心。

生辰時,更是為我尋了滿城的煙花博我一笑。

但成婚後的那年生辰,他連上好幾日不見人。

等我的生辰到了,他才匆匆地告訴我讓我看上什麼自己去買。

我以為他太累了。

可東市掌櫃送來的金釵銀飾,才讓我知道那些不見影的日子裏,他是一心給要及笄的蘇筱筱準備生辰禮。

其實我不在意什麼生辰。

可知道他為了給蘇筱筱準備生辰禮時,連上好幾日不見蹤跡,甚至對我也不似從前那般。

我還是會沒來由的委屈。

我那時告訴自己,及笄禮確實比普通生辰重要。

可數不清多少的日日夜夜,他的嘴邊掛著蘇筱筱。

在成婚後的第三年,蘇大人因病逝去,他好幾日沒進食。

我知道他很難過。

可又擔心他,便親自做了些暖胃的湯帶去蘇府。

隻是我沒想到,彼時的他正和蘇筱筱緊緊相擁。

我能理解。

可沒過多久,我被陷害落水,發起高燒的那夜。

他因為蘇筱筱的一句睡不安穩,便頭也不回地去了蘇府。

等我清醒的時候,便是他求娶蘇筱筱入府之時。

許是見我良久沒開口,他忽地將我抱進懷裏,低聲道:

「我娶她,隻是為了蘇父的遺願。」

蘇大人去世那日,確實是有想要將蘇筱筱嫁給他的意思。

可他以為我不知道,蘇夫人的眼裏,他們隻能是兄妹。

如此相配,簡直亂了套。

「好了。」

「你這氣也該氣完了。」

「這樣,以後你說一,為夫不說二,可好?」

他許是太高興了。

連我身子僵硬也感受不到。

我第一次覺得,他的懷裏如此的冷。

明明,從前我貪戀他的懷抱。

我偏過頭,將他一把推開。

「將軍如今勢大,想做什麼,本公主可無權幹涉。」

我嘴邊泛起自嘲。

「若是無事,天色也不早了,將軍還是陪著你的蘇妹妹,不然她要是受了傷……」

他的身形明顯一頓,將我從懷中鬆開,蹙眉道:

「你又想對她做些什麼?!」

真是好笑。

我竟然,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蕭景鶴的臉皮如此厚。

是啊。

我堂堂七公主,為了他和蘇筱筱的事情,好像說過不少醋意的話。

他送生辰禮給她,我說:「原來將軍的心放在旁人身上,難怪沒空搭理本公主了呢。」

他夢魘喊著蘇筱筱的名字時,我說:「若是再叫本公主聽見你喊她名字,本公主可不知道會做些什麼。」

可這麼多年,我從來都以為他對她是單純的兄妹之情。

我以為,我不過是嘴上說了幾句,他不會當了真。

我以為,那不過是夫妻之間的逗趣。

我掏心掏肺地對他們好,他們什麼也不記得。

他出征時,我青燈古佛,為他祈求平安順遂。

他豔羨旁的夫人會為自己的夫君縫製衣裳,我最討厭女紅,卻也為了他學著一針一線地縫製甲衣。

至於蘇筱筱,她喜歡的,我更是能給則給。

可誰能想到,我高燒是因為她親手將我推下河。

誰又能想到,蘇筱筱為了陷害我,不會水卻以身涉險,一起跳了下來。

流言蜚語到處都在說我宋青卿嫉妒心腸,容不下任何一個女子在蕭景鶴的心中。

蕭景鶴說信我不是那種人。

可我記得,他在我燒得糊塗時,頭也不回地去了蘇府。

我還記得,蘇筱筱推我下河前說的:「你別假惺惺地對我好,你難道看不出來我對蕭景鶴有意思嗎?」

其實我應該早知道她對蕭景鶴的情意的。

可過去的十多年,我從不相信情愛,也不懂什麼叫男女之間的喜歡。

也因為蕭景鶴的一字一句的唯我,我才會堅定地站在他的身旁。

我忽地笑了。

「蕭景鶴。」

「我累了。」

話落,我沒再看他,讓馬夫停下,獨自下了馬車。

我沒敢開口。

如今的蕭景鶴性子陰晴不定,我摸不清。

我唯一確定的是。

若是我當真說了和離,我想他的第一步便是去殺了皇帝。

他對我來說雖算不得什麼父親。

可這國不可一日無君。

起碼,要找到一個合適的人之前,我都不能輕易開了口。

思及此,我忙去了個小攤找了紙筆寫了封信,又買了隻信鴿。

燕佑安。

靠你了。

我回到將軍府時,蕭景鶴卻還沒回來。

聽下人說,他這幾日都要留在蘇府。

他們支支吾吾地,還怕我會生氣。

殊不知,我高興得差點沒憋住笑。

不過我以為,他會待在蘇府好些日子呢。

沒想到,才過兩三日,我剛準備就寢時,他又出現在我床邊躺下。

我閉著眸子,佯裝熟睡。

他才歎了口氣,將我攬入懷裏。

「真是拿你沒辦法。」

可他話剛落,蘇府的人便急匆匆地趕來。

「將軍,我們小姐好像中了毒。」

「方才嘔血嘔個不停,還請將軍前去看看啊。」

他的身形一僵,盯著我好一會兒。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起身離開。

我再也沒睡著,靜靜地躺在床上。

約莫兩個時辰過去了,他又回來了。

「我知道你沒睡。」

是啊。

相處這麼多年,他怎麼會不知道我睡沒睡著呢?

我睜開眼睛起身看他,卻隻見他一身玄衣帶著露水的氣息掩在黑夜之中。

「你可知道,西域蟲毒?」

蘇筱筱中毒了。

中的,還是罕見的西域蟲毒。

中原會這種毒的極少。

不巧,我的母妃便是西域人。

他的眼眶泛紅,眼瞳遍布著血絲。

見我看著他,他幾乎是一瞬間便來到我的身前,咬著牙道:「我一次次地當作沒看見你傷害過她,可如今,你還是這樣。」

「她什麼也沒做錯,你要是有什麼不高興的,你和我說便是了!」

「可你為何要這樣對她?!」

他的聲音越說越冷,說到最後的幾個字幾乎是怒吼著的,好似是對我失望透頂了。

我盯著他,隻平靜地反問:「你真的喜歡我嗎?」

若是喜歡我,便會知道,我不會用這種毒招。

我這人,做事情從來坦蕩。

他看著我,忽地笑了。

隻是笑不達眼底。

「你讓我惡心。」

其實我的心裏真的沒了他。

可這句話出來,我還是沒來由的眼睛一酸。

燕佑安說的沒錯。

我這人,真是眼盲心瞎。

他冷冷地盯著我,見我沒再開口,便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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