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病死,我悲痛過度。
正欲撞棺殉情之際,我眼前忽然閃過一行字:
【臥槽,男主陸寄禮根本沒死,薑竹音你可千萬別做傻事!】
我瞬間刹住了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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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竹音是我。
我夫君是因我才病死的。
半個月前,我隨口一句“想吃張記的糖炒板栗了”,夫君便早早起來,冒著數九寒冬的風雪,去排了兩個時辰的隊伍。
給我買回一份剛出爐的糖炒栗子。
夫君是個讀書人,那份糖炒栗子被他捂在懷裏,回到家中,還是熱的。
可他自己,卻因此受涼染上風寒,一病不起。
苦熬半個月後,還是於今晨撒手人寰了。
可飄在我眼前的這行彈幕,卻說我夫君陸寄禮沒死。
這怎麼可能?
此刻我夫君躺在棺材裏,身體都涼了,心口處毫無起伏。
哪還有氣息在。
我望著棺材裏的夫君怔忡,耳邊是婆婆慟然的低泣聲:
“可憐我兒年紀輕輕就這麼去了,也不知他孤零零一個人在下麵,會不會孤獨。”
“你真是好狠的心,說著要與音音做一輩子的夫妻感情,生死不離。如今你怎麼就撇下音音一人就去了啊。”
“你走了,這讓音音怎麼活?”
我心中再度一慟。
我與夫君成親三載,恩愛不疑。如今他因我而死,我又豈能獨活。
尋死的念頭不自覺又浮上來,卻見眼前再度飄起了數行彈幕:
【這陸寄禮的娘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平日裏看似對女配噓寒問暖,實則一直在PUA她。】
【陸寄禮裝病假死,他娘立刻道德綁架,引誘薑竹音自盡殉情。】
【這母子倆心好臟,打著假裝病死,等薑竹音殉情後,好吃她家絕戶。】
【yue了,我踏馬要是能把手伸進直播間,絕壁要把這母子倆都鯊了。什麼賤種都能當男主,真當我們讀者不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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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彈幕越來越密。
我捋了捋這些彈幕的內容,原來我隻是一篇話本故事的配角。
我夫君是這故事裏的主角。
他裝病假死,婆母戚氏配合,誘我自盡殉情。
為的是吃我絕戶。
我薑家乃是江州富戶,祖上掙下萬貫家財,傳到我爹這輩,他既無兄弟族親,又與我娘鶼鰈情深,隻生了我一個女兒。
半年前,我爹意外身故,我娘也追隨我爹而去。
薑家隻剩我一個人。
倘若我身死,薑家的這份家業,確實會落到我夫君手裏。
我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掐入掌心中,刺痛感一陣陣地提醒我,眼前這一片彈幕並不是我的幻覺。
而是真實存在的。可我還是不願相信曾願拿命救我的陸寄禮,會這樣對我。
我捂著心口,潸然淚下。
視線模糊間,又一排彈幕從我麵前飄過:
【天惹,看著薑竹音哭,我的心都要跟著碎了。】
【陸寄禮這個人渣,為吃薑家絕戶,三年前就買通土匪綁架薑竹音,上演一出英雄救美,成功俘獲薑竹音芳心。】
【半年前,他還把薑竹音的爹害死了,想借此操控薑家家業。好在薑家的掌櫃們都忠心耿耿,隻聽薑竹音的話。】
【陸渣束手無策,隻好來一出假死的計謀。】
【薑竹音被騙過去了,天啊誰來救救她。隔著屏幕,都能感覺到她要殉情的堅決,仿佛下一秒就會撞棺材自盡。】
我悚然一驚。
原來我爹娘,竟是被陸寄禮害死的嗎?
我顧不上傷心,為了驗證陸寄禮是真死還是假死,到了夜裏守靈時,我故意哭暈過去。
婆母立刻命丫鬟將我扶走。
出了靈堂,我緩緩睜開眼,輕聲揮退丫鬟,自己則悄悄折返靈堂外。
隔著半開的那一小扇窗戶,我看見陸寄禮從棺材裏緩緩坐了起來。
而婆母則立刻從懷裏遞了一塊烙餅給他:“我的兒,你睡一天了,辛苦了。”
“就是薑竹音那死丫頭不知為何突然想開不願死了,白日她明明都要撞棺了。”
原來,這母子倆真的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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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頭一抹眼,轉身讓管家去城外佛寺請高僧,為陸寄禮做法超度。
他既然裝死,那我便讓他真死。
隨後,我又吩咐心腹丫鬟,將陸寄禮的死訊傳得滿城皆知。
昨日陸寄禮剛咽氣,戚氏便對我說:“我兒的死,不宜宣揚。倘若被人知道他是為了替你買糖炒栗子才染病而死,你便要背上克夫的名聲了。”
當時,我還以為戚氏是真心為我著想。
現下想來,那不過是為了方便陸寄禮死而複生吃我絕戶不引人生疑,才尋了這個借口遮掩,不讓外人知道他死訊。
待天色微亮時,管家帶著幾位高僧進了府,圍在棺中為陸寄禮超度念經。
戚氏得知這事後,便立刻跳出來阻止:“音音,你怎麼能把寄禮的死訊宣揚出去呢,這樣寄禮還怎麼複......”
戚氏急得險些說錯話,忙裝出關切的模樣改口:“這樣你會背上克夫的罵名呀。”
我紅著眼眶,木然盯著棺材,慘然道:“夫君是因我而死,我怎能讓他身後事草草了事。母親若真心疼夫君,就該風光大辦他的喪事,讓高僧為他做足七七四十九日的法事,如此夫君在泉下才能安寧富足。”
戚氏說不過我,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紅。
這時,一道譴責的聲音從靈堂外傳來:“寄禮死前留了遺言,他不喜張揚,身後事悄悄辦完便可。”
“死者為大,音音你怎麼這般不懂事,將寄禮的死鬧得滿城皆知?”
為戚氏說話的人,是我姨母。
姨母是我母親的姐姐,她膝下隻有兩個兒子,自幼拿我當眼珠子般疼愛,視我如親生女兒。
半年前,我爹染病身故,我娘自盡殉情。
我因過於悲慟,失去已懷了八月的孩子。
爹娘的死,再加上小產,我險些一度熬不過來。
這半年裏,多虧姨母常回薑家來陪我,寬慰我,我才慢慢走出來。
如今在這世上,我隻有姨母這一個親人了。
“姨母,這事您聽我解釋。”我上前挽住姨母的手,本欲將她帶去書房,把陸寄禮假死的事情告訴她。
哪知,眼前忽然飄過一片彈幕:
【這姨母和陸寄禮是同夥,她知道陸寄禮是假死,所以看到音音要大肆操辦陸寄禮的喪事,就立刻跳出來阻止了。】
【那音音也太慘了,丈夫是人渣,婆婆是惡人,就連唯一的親人也背叛了她。我可憐的音音女鵝,要怎麼樣才能讓她早日看清身邊人的真麵目。】
【何止是背叛,說這姨母是主謀也不為過,音音肚裏的孩子就是她下毒害死的,而非悲痛過度引發的小產。】
【音音中了毒,這輩子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假死吃絕戶的主意,也是音音這個惡毒的姨母提出來的。】
我霎時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盯著姨母,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我肚子裏的孩子,原來不是意外流掉。
而是姨母下的毒?
我受不住這個打擊,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
待我醒來時,已是傍晚。
管家告訴我,那幾位高僧已被戚氏趕走,府上掛的孝幡喪儀,則被姨母命人收了起來。
至於陸寄禮的死訊,她們二人還是想盡辦法瞞下來,用薑家府上有邪祟故而請高僧作法為借口,遮掩了過去。
“也不知道陸老夫人和您的姨母怎麼想的,給府裏人下了命令,不許將姑爺的死宣揚。又說先不著急給姑爺下葬,要停靈七七四十九天,待尋個好日子再下葬。”
管家撓了撓腦袋,麵有難色地道:“這五月天,眼看就要熱起來了,姑爺的屍身再放下去,恐怕要發臭了。小姐,您看這事......”
陸寄禮又不是真死,怎麼會發臭發爛。
戚氏不想下葬陸寄禮,無非是因為我薑家的墓園請了近百人看守,擔心真把陸寄禮這個入贅的姑爺埋進我薑家的墓園裏,挖不出來他,屆時那可就真死了。
我閉了閉眼,平複情緒,對管家道:“無妨,這事我自有計較。你去將我姨母請來,我有事要同她說。”
姨母來得很快。
一進屋,她便立刻滿臉心疼地坐到我榻前,關切地問道:“音音,你現在可好了些?姨母親自下廚煲了你愛喝的金玉羹,你嘗嘗?”
我垂眸看著姨母手中的那碗金玉羹,藏著被衾中的手,死死掐著大腿,才壓住滿腔恨意。
半年前,我就是吃了一碗姨母遞來的金玉羹後,才小產的。
當時我以為自己過度悲傷所致,從未想過是姨母給我下了毒,並且讓我終身再難有孕。
姨母,當真是好狠的心。
我若不回敬她一二,枉為薑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