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先生,這邊是瑞士安樂死機構,請問是您本人申請了12月25日的安樂死嗎?”
祁斯璟睫毛輕顫了幾下,語氣很平靜,“是。”
“好的,您的申請已經通過了審核,這邊給你半個月時間,請您安排好後事。”
電話剛掛,臥室門就被推開了。
安千夏帶著一身冷風走進來,一看見他,她就笑著舉起手上包裝精美的禮盒,“斯璟,生日快樂。”
祁斯璟笑了笑,“我的生日,是昨天。”
安千夏動作微僵,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和尷尬。
“抱歉,最近工作太忙了。”
說完,她蹲下來抬起手輕輕覆在他的小腿上按了起來,岔開了話題,“今天感覺怎麼樣?腿有不舒服嗎?”
因為過度用力,那雙修長的手泛起了紅,手背的青筋兀地凸出來,看起來分外惹眼。
她按摩的手法和力度都很專業,可祁斯璟卻沒有任何感覺。
久未聽到回答,安千夏抬起頭,正想問問,兜裏的手機響了幾聲。
她拿起來點開,看見備注的一瞬,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那些湧到嘴邊的話被拋諸於腦後,她徑直起身,丟下一句話就往書房走去。
“斯璟,我工作有點事要處理,等會兒再來幫你按摩。”
祁斯璟依然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她離開。
等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口,他的腦海裏依然清晰地回放著,剛剛她那抹掩飾不住的笑容。
如果是工作,會笑成那樣嗎?
這樣發自內心的高興的表情,應該隻有在麵對喜歡的人時,才會出現吧。
畢竟這樣的笑,他曾經見到過很多次。
高中的每個清晨,他急急忙忙地喝完牛奶下樓,一抬眼就能看到這樣笑著的安千夏,她會噙著笑走到他身邊,等著他一起去學校。
那時候他們都是18歲,眉眼青澀,青春飛揚,眼裏隻看得到彼此。
青梅竹馬長大的兩個人,就像所有小說裏標配的情節一樣,春心萌動,喜歡上了對方。
他們背著學校和家長偷偷談起了戀愛,約定要一起努力考上同一所大學,再光明正大地公開。
他們互相督促,一起進步,最後雙雙以近700分的高分考進了清大。
一切本該在這兒畫上一個圓滿的符號。
可意外發生了。
就在開學前一天,他們遇到了車禍,危險來臨那一刻,祁斯璟第一時間推開了安千夏。
那一天,安千夏安然無事,而他,失去了雙腿。
屋漏偏逢連夜雨,那年,他的父母也因飛機失事去世,他接受不了這一連串的打擊,自此患上了抑鬱症。
安千夏心疼不已,大學一畢業,就立馬向他求了婚。
她信誓旦旦地給出承諾,說這輩子都不會辜負他。
婚後三年,她也一直是這麼做的。
直到半個月前,他發現了她的日記。
每天都在說著愛他的人,原來總會在日記裏宣泄痛苦。
她說,她之所以會求婚,不過是出於道德壓迫,如果不這麼做,她覺得所有人都會指責她。
她說,每次一回到家裏,那份壓抑而禁錮的壓迫感就會讓她喘不上氣,她覺得留在他身邊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她說,如果可以重來,那她寧願他不要救她,哪怕是她在輪椅上度過一輩子都可以,至少不會有這麼沉重的負罪感。
她說,她瞞著他喜歡上了一個男孩,那個男孩叫孟慶幀,他熱烈,明媚,陽光,像極了當年還沒出車禍前的祁斯璟。
第二天,他就收到了孟慶幀發來的信息。
“祁斯璟,我聽千夏說,你的腿這輩子都好不起來了?你們既然認識這麼多年,那你能不能放過她啊?”
“你不知道吧,因為你,她每天都活得很痛苦,恨不得去死。可她不能死,因為她還要強顏歡笑地照顧你,多可悲的人生啊。”
“如果不是遇到了我,那她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瘋了,你就沒有一點愧疚嗎?我真的很心疼她,現在她喜歡的是我,求求你不要再纏著她了,離婚吧,成全我們好不好?”
緊接著,他一連發了十幾張親密照。
鏡頭都對準了安千夏。
她笑著在調製咖啡,看到孟慶幀在自拍後,親昵地湊過來比耶。
她剝了一大盤蝦肉送到孟慶幀身前,替他擦去手指上沾的湯汁。
她在海邊踩著孟慶幀的腳印,笑吟吟地送來一大捧海螺。
一張張看到最後,祁斯璟心臟痛到難以呼吸,說是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可他的眼裏已經流不出眼淚了,隻剩下一片空洞。
他沒有回複這些短信,可孟慶幀也沒有放過他。
之後每一天,他都會發來很多新的日常,每張照片上都有水印記錄著時間。
11月21日,他們漫步著夕陽餘暉,在公園裏散步;
11月26日,他們一起去了陶藝館,聯手製作了一個花瓶;
12月1日,他們去聽了音樂會,聊了很多關於音樂和未來的話題。
……
每一張照片對應的時間,都和安千夏打電話說在加班的時間點吻合。
就連昨天他的生日,他在家裏等了她一天一夜,她都沒有回來。
而缺席的理由,是為了陪孟慶幀看煙花。
看著孟慶幀發來的照片,那一刻,他笑著笑著,笑出淚來。
十七歲的安千夏,是那樣熱烈的喜歡著十七歲的祁斯璟。
可二十五歲的安千夏,不愛二十五歲的,祁斯璟了。
那天晚上,他在窗前坐了一夜,第二天,便向國外的安樂死機構提交了很多資料,申請了結自己的生命。
安千夏,我什麼都沒有了,隻有你。
可你視我為洪水猛獸。
既然如此,我選擇放過你,
也,放過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