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那天,父親的頭顱被懸掛在城牆上。
狀元郎未婚夫摟著公主的細腰要我跪在地上為她擦鞋。
可他們不知道,邊境北梁有位大將軍在夢裏都喊著我的名字。
……
燙的發紅的烙鐵刺進我皮膚時,我拚命眨了眨眼。
我不能流淚。
公主言她從那劊子手下救下我是莫大的恩典。
我該笑才對。
可是真的好疼啊。
我終究是忍不住昏了過去。
身子倒在地上的那一刹那。
視線的餘光瞟到裴安年的手還放在雲長寧的腰間。
怎麼一切都變了呢?
明明昨日我們還在花前月下。
爹爹也特意參加趕回來參加我的及笄禮,放言要把我風風光光地嫁給他。
一桶冷水澆在了我的身上。
我還是醒了過來。
胸口的灼燒感夾雜著身體的寒意猶如冰火兩重天。
我低頭看了一眼還在流血的胸口。
那上麵的「奴」字已若隱若現。
雲長寧嫌棄的挪了挪身子。
「離離,我們雖以姐妹相稱,但你父親勾結北梁太子江湛已然是叛國賊,我如今要是還對你以禮相待,怕是你的日子更是不好過。」
她狀似難過的用絲絹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
明明是問我目光卻朝向了裴年。
「你怪我嗎?」
「她敢。」
裴年一腳重重踹在了我流血的胸口上。
我和他同時嘶了一口氣。
他是力氣太大累的。
我是痛的。
「我們寧寧實在是太過於善良了。」
裴年摸了摸雲長寧的眼角,她這才滿意地把視線轉向我。
我立即低眉順眼,「奴婢不敢。」
小不忍則亂大謀。
指尖狠狠的陷入血肉裏。
我提醒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早晚有一天我要把這些都還回來。
「賤人,這個時辰都不起來,真當你還是以前那個嬌滴滴的千金小姐嗎?」
說話的人雙手叉腰,看向我的目光恨不得將我剝皮抽筋。
不用想我就知道,這是雲長寧的手筆。
「姑姑莫生氣,我就起來。」
她噎了一下。
「算你識趣。」
可就算我裝巧賣乖,浣衣局裏的人依舊不放過我。
她們把活計都丟給了我。
我夜以繼日的漿洗衣物。
不出半月,我原本纖細白皙的手已經腫得如豬頭一般。
身上的傷痕也隻是有增無減。
我得離開這裏。
是夜,緊閉的門栓輕輕動了一下。
趁著夜色我看清來人–––
是太監福喜。
浣衣局裏唯一一個沒有欺負過我的人。
我抓緊閉上眼睛假寐。
但這依舊阻擋不了他走向我的腳步和伸進我衣服裏的手。
我起身,抓住了他的胳膊。
4
「別怕,我隻是來給你送藥。」
說話間,福喜已羞紅了臉。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他支支吾吾地答:「我就是看不慣她們欺負你。」
我眉眼彎了彎。
這是家破人亡後第一個對我釋放善意的人。
「以後慢慢會好起來的。」
他低聲寬慰我。
這話他說得很小聲,可能連自己都沒什麼底氣,我一笑置之。
「是真的。」
見我不信,他急忙湊在我耳邊。
「皇上要把長寧公主嫁給北梁太子江湛,公主不肯,正在鬧呢。」
原來如此。
怪不得這幾天裴年和雲長寧沒來找我的麻煩。
我知道我的機會來了。
第二日,我頂替了福喜的差事,來到雲長寧的宮殿送漿洗好的衣物。
屋子裏瓷器的破碎聲傳來。
殿外的宮女太監跪倒了一大片。
「你來做什麼?」
我雙膝跪地,「奴婢願為公主分憂。」
雲長寧一愣,一旁的裴年反應過來後低聲在她耳邊低語。
她看我的眼神變了一變。
雲長寧把我帶到了皇帝雲霆的養心殿。
父親犯的是誅九族的大罪。
依照南唐律法,應該誅九族才對。
雲長寧能保下我不止是因為皇帝的恩寵,更因為我是雲霆收的義女。
「離離,你怪不怪朕?」
我低頭,掩下眼裏滔天的恨意後開口。
「離離不怪,離離感激皇上留了離離一命。」
「聽長寧說你願意嫁給北梁太子江湛,你可知此人風流成性,凶殘無比?」
「離離知道。」
我虔誠無比的跪著向前挪了幾步。
「但離離應該知恩圖報,離離願意為皇上分憂。」
「好孩子。」
雲霆恨鐵不成鋼的瞪了雲長寧一眼,「你容朕考慮考慮吧。」
我緊繃的身子放鬆下來。
雲霆這樣說會答應是早晚的事。
南唐式微,北梁日漸強大,他得罪不起。
果然,十天後,我和被選出來的十名女子一起踏上了去北梁的路。
「聽聞北梁太子心裏有人。」
「我也聽說了,我們會不會被他扔出去。」
一起來的女子滿麵愁容,無一不在為她們日後的生活擔憂。
可即便再害怕這路也有終點。
在一個風清雲朗的午後,我們還是到達了北梁,為首的那個人騎在馬背上。
劍眉星目,鼻梁高挺,黑青色的衣衫襯的他像一個嗜血的惡魔。
身邊的女人抖了抖身子。
湊過來小聲的問我:
「你不害怕嗎?」
我搖了搖頭。
他是第一次見我,但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見他了。
7
「你叫什麼名字?」
大殿上,江湛用劍稍挑起我的下巴。
力氣之大,臉上滲出了幾縷血絲。
「回殿下,我叫阿菁。」
劍哐啷一聲落了地,隨之而來的是他掐著我脖子的手。
我的臉色白了白。
窒息感由之而來。
就在我以為今天就要交待在這裏時,他輕飄飄地鬆了手。
「名字不錯。」
我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
「今夜把她安置在我住的承乾宮,其餘人隨你處置。」
承乾宮是江湛住的宮殿。
江湛對身邊的公公說完,抬腳出了門。
「你沒事吧?」
「我不是告訴你了太子的心上人叫阿菁,你怎麼還敢和她重名?」
原先大氣不敢出的女子們立刻七嘴八舌起來。
她們都以為我是替身僥幸入了江湛的眼,隻有我自己知道我就是那正主。
阿菁是我隨父親出征時用過的名字。
8
那是我第一次隨軍,也是江湛與父親的第一場仗。
父親把我安置在離軍營十裏外的莊子裏。
江湛就是這樣倒在了我住的院子外。
他身上的傷很重。
一看就是從戰場上下來的人。
這樣的人按理說都有軍醫救治。
我按下疑惑救活了他,從他嘴裏知道他的確剛從戰場上下來。
他自稱是南唐的兵,但家中母親危在旦夕,不得已拖著病重的身子返程。
他自知是逃兵,等了卻心願後會接受軍法處置。
我傻傻的信了。
他不但受了劍傷,眼睛也一時失了明,他問我叫什麼。
我告訴他我叫阿菁。
他摸了摸我的眉眼,告訴我來日定會報答我。
第二天他就不見了蹤影。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敵國太子。
早知如此我不該救他。
裴年舉報的那封信正是江湛寫的。
準確的說是江湛寫給父親的感謝信。
信上允諾了父親和他合作後的好處,上麵帶著江湛的章印。
「在想什麼?」
不知何時,江湛來到了我麵前。
「想殿下會不會來。」
我上前為他寬衣,柔柔的把自己往他身體裏塞。
「就這麼迫不及待?」
「那就滿足你。」
他抱起我,粗魯的將我扔在了榻上。
芙蓉帳暖,一時之間隻有他粗重的喘息聲和我留在枕頭上的淚水。
「叫我阿湛。」
我點頭應下,喚了他一夜。
複仇之路漫漫,沒有人陪我。
我告訴自己這是我要付出的代價。
第二日清晨,我當著江湛的麵飲下了一碗避子湯。
他讚我:「你倒是識趣。」
江湛的警惕心很重。
我知道到如今他也隻是把我當做一個玩物。
他賞賜的東西愈多。
北梁愛慕他的世家女子對我欺負的愈慘。
他都清楚。
卻從來沒說過她們一句不是。
今晚要設宴款待送我們前來的南唐使臣,江湛叫了我一同作陪。
他當著眾人的麵要我跪趴在他身邊給他喂酒。
江湛這是想要折辱我。
我依言照做。
他掃視了一圈台下的人。
原本在南唐叱吒風雲的使臣到了這隻剩下點頭哈腰的奉承。
甚至有人出言:
「此女能得殿下寵幸,實乃三生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