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後第三年,裴青懷和心上人訂婚了。
訂婚宴上,他終是想起我了,「宋暖暖呢?她不是平日裏愛出頭,一點都不安生。怎麼我訂婚,她一點動靜都沒了。」
聞言,我一愣,他不知道我死了啊。
那他肯定也不知道,我死後依舊不得安生。
我的屍體被人竊走,眼角膜、心臟、腎臟統統被奪走,丟給黑色實驗室獲利。
最後我成了他心上人的肋骨鼻。
得知真相的他發了瘋一樣,瘋狂報複那些對我施加過暴行的人。
那個最討厭我的裴總跪在我的墓前痛哭懺悔,散盡家財隻求我原諒。
可我嫌他,臟了我的輪回路。
商圈新貴裴青懷和商圈大佬的女兒林玥安訂婚了,來了不少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場麵盛大。
酒過半巡,各方人物看著這對璧人一一來敬酒,或真或假說著祝福的話語。
裴青懷道謝後,環視著宴會廳,似乎在尋找誰的蹤影。
預料之中的人未出現,他冷哼一聲開口:
「宋暖暖呢?她怎麼沒到場。她不是平日裏一向愛出風頭,一點都不安生。怎麼我訂婚,她倒是學乖了,一點動靜都沒了。是憋著氣等著出大招還是膽小如鼠不敢看我了?」
一瞬間,宴會廳瞬間安靜下來。
無人開口。
在場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幻莫測,有不明真相、有譏諷嘲笑,還有可憐。
林玥安挽著裴青懷的胳膊,語氣溫柔安慰著:「她年紀小,貪玩。邀請函一個月前就送過去了,說不定是她出去旅遊把這事忘了。」
不說還好,一說裴青懷臉色驟變,要不是良好的家教沒讓他失去理智,恐怕手裏的酒杯早就粉身碎骨。
「哼。」裴青懷抿了一口酒,「不來就不來,我還怕她毀了我的訂婚宴。」
周遭的人全都噤了聲,隻是一道低沉的男音像重磅炸彈在宴會廳炸開。
「她來不了了。」
裴青懷轉身和來人對視上,一向自視冷靜的人慌亂了神色,壓下心中的不安,「什麼來不了?」
他的眸中帶著害怕,而我眼前一亮心中歡喜——是哥哥,哥哥回來了。
哥哥一字一頓:「她、死、了。」
「啪」的一聲,裴青懷的酒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的嘴皮子動了動,喉嚨發澀:「怎麼可能?又是她耍的什麼小把戲,她不是一向就愛撒謊。」
哥哥不耐煩拍了拍手,打斷了他的話,「誰跟你開玩笑。」
話音剛落,衝進來一群黑衣保鏢,不由分說對著宴會廳裏的東西又摔又砸,好好的場地如今狼藉一片。
平日裏那些自詡優雅的先生和夫人又尖叫又亂跑,香檳塔被撞倒地上濕滑,一堆人摔在一起,場麵一度混亂。
裴青懷僵在原地緊皺眉頭,顯然不信我哥的說辭,可也不敢輕易開口反駁。
林玥安眼見著精心準備的訂婚宴被毀,眼裏都是憤恨,「你這是在幹什麼!」
哥哥笑得陰森,眼裏慍色漸濃,語氣無甚波瀾。
「我什麼意思,林小姐不懂嗎?」
2
我的魂魄站在林玥安的背後,看著周遭混亂的場景,不禁歎了口氣。
林玥安似乎被嚇到了,下意識往後退,穿過了我的身體。
我哥抬手給了林玥安一巴掌,打完還掏出手帕細細擦著自己的手,料定她是什麼臟東西。
嗯,下手挺重。
鼻子都歪了。
等到黑衣保鏢們砸完,裴青懷才反應過來,看了看林玥安紅腫的臉和歪掉的鼻子,將林玥安護在身後,死死盯著我哥怒道:
「我們裴家和你們宋家無冤無仇,你在我的訂婚宴上發什麼瘋?!宋暖暖怎麼可能死,你們宋家不去查查她是不是和哪個小白臉跑了,跑來這裏汙蔑我的未婚妻做什麼?!」
林玥安哭哭啼啼,捂著臉嬌弱地靠在裴青懷懷裏,隻是我清楚地看到她眼裏的算計和狠戾。
哥哥斜睨裴青懷一眼,「那我們走著瞧。」
我下意識抬腳要跟著哥哥走,卻害怕地縮回來。
自從我有意識後,就被困在林玥安所在的範圍內。一旦我想強行衝破這圈禁,魂魄猶遭雷劈般痛苦。
三年內我痛苦不堪,見過不少猶如我一樣的花季少女和稚嫩兒童或是上了年紀的耄耋老人被困在形形色色的地方,靈魂和精神倍受打擊,她們和我一樣——隻想回家。
為了能夠回家,我不得不試試。
這一次,我沒被阻攔。
我的魂魄輕輕鬆鬆衝破那層圈禁,意想之中的疼痛沒有席卷,我成了自由身。
終於,
可以回家了。
我的鼻尖酸澀,跟在哥哥的身後上了車。
我看著他掏出一個老舊的錢包,粉的發白,那是我當年學會做手工後送給哥哥的小禮物,保管得真好。
我湊過去看,他在看一家人的合照。那個時候爸爸很年輕,媽媽很漂亮,哥哥也不過是十四五歲,臉上很稚嫩,哪有現在半分成熟穩重的模樣。
而我不過是幼兒園的小孩子,坐在媽媽懷裏乖巧極了,我歎了口氣,還是以前無憂無慮的日子好。
到了家,我的黑白遺像連同我的骨灰盒擺在正中央的桌子上,上麵擺了好多我愛吃的水果還有零食。
媽媽數了三根香點燃,嘴裏念叨著:「乖囡囡啊,要是過得不好記得托夢告訴爸爸媽媽和哥哥,爸媽一定給你多燒點紙錢讓你過得好點。」
「前幾天媽夢到你哭了,哭得肝腸寸斷,說你想回家。爸媽看著都揪心疼啊,是爸媽不好,你說爸媽要是早點回國,或者讓你哥哥早點回來看你,你是不是現在就好好待在我們身邊。」
媽媽泣不成聲,我想給她擦眼淚,可我碰不到。媽媽一向愛漂亮,可是如今黑發裏生出了許多白發。
哥哥大步走過來拍著媽媽的肩膀安慰,媽媽哭著道:「你說你妹妹是不是還在怨恨我們沒在國內陪著她,我們連她屍體最後一麵都沒見到,所以她總在夢裏哭,哭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哭我們是不是不要她了。」
我一直以為我是沒人要的野孩子,她們都那麼說,可現在我知道——我的家人都是愛我的。
哥哥憤恨道:「一定是林家和裴家搞得鬼!她們做賊心虛,所以才不管不顧直接把暖暖的屍體火化,等我們匆匆趕來隻剩下骨灰!」
媽媽一聽骨灰,氣得直捶胸口:「殺千刀的!都怨我們錯信了裴家的人!死無全屍,甚至死後都不讓我的暖暖安生,她們簡直是殺人凶手!」
「媽,你放心。傷害過暖暖的,我一個都不會放過。欠我們宋家的,欠暖暖的,他們全都要吐出來!」
我飄在空中看著自己的骨灰盒,不知道為什麼聽到屍體火化全身都帶著冷意,冰涼刺骨,明明已經死了,可我卻在害怕。
怕什麼?我不知道。
什麼殺人凶手?這些我似乎都記不太清了,我都忘了我自己怎麼死的了。難道是非正常死亡?
後來爸爸回家了,一家人坐在飯桌前吃飯,隻不過每個人神情各異,氣氛詭異。
桌上還有我的碗,裏麵盛滿了飯,擺上了筷子,似乎在期待我這個主人公的回來和他們一起吃飯嬉鬧。
媽媽哭紅的雙眼,爸爸疲憊的神情,哥哥憤恨的表情,仇恨和我的死亡對他們而言都是巨大的打擊。
我想說,爸爸媽媽哥哥,我很好。
我回家了,我就在你們身邊。
你們不要再傷心了。
可惜——他們聽不見。
3
我的靈魂在空中四處遊蕩,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裴青懷身邊。
林玥安估摸著著急忙慌去修自己的鼻子了所以不在,別墅內顯得有些安靜。
裴青懷坐在書房裏,沒有處理工作,兩眼放空,隻有手機屏幕亮著光。
我湊過去看,他似乎要給我發消息。
我看著他打的長句刪刪減減,先是想問我過得好不好,後又是想問我學業如何,可最後隻發送了幾個字「回國了嗎?」
隻可惜,我身為魂魄,回不了他。
時間一點一滴在流逝,眼見著我這邊沒動靜,裴青懷似乎惱羞成怒了,篤定是我在玩欲擒故縱的把戲。
抓起桌上的手機猛地摔在地上,屏幕碎得稀爛,「宋暖暖,你有種這輩子就別回我消息。」
「我真是氣昏頭了才會相信你死了這種鬼話,你就是個撒謊精!」
我有些後悔,怎麼當初瞎眼看上裴青懷這種脾氣差的主,動不動就發脾氣砸東西。
他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以前的他明明很愛笑,待人溫和,雖說處事上說一不二雷厲風行,可人情世故上他向來麵麵俱到,讓人如沐春風。
那個時候,爸媽在國外的公司出了點事,哥哥要上學,所以我被寄托給他們國內的好友,也就是裴青懷的父母。
可叔叔阿姨也很忙,我很少見到他們。真要算起來,我算得上是裴青懷養大的,那時有不少人會在我麵前作威作福,揚言是我爸媽不要我了,我是沒人要的野孩子。
小孩子哪裏懂得這些醃臢話,隻覺得自己真的被全世界拋棄,內心漸漸自閉起來。
每一次裴青懷都會拿出棒棒糖耐心哄我開導我,他說我不是沒人要的小孩,他要我。他處處幫我,人際關係上我依舊依賴他,他似乎是我的全世界。
我在世的那麼多年裏,我的生活幾乎是圍著裴青懷轉。
裴青懷是我年少時的一束光,溫暖至極。
可跟在林玥安身後的這三年,我接觸到的裴青懷愈發暴躁不堪,整個人連同靈魂都散發著一股惡臭讓人作嘔。
他變得薄情寡義起來,言語間帶著刻薄,會動不動發脾氣,偶爾一些小事也被他捕捉無限放大,最後拿出來說事大發雷霆。
裴青懷暴躁地把書桌上的東西掃到地下,嘴裏還不忘數落我:
「宋暖暖,你真是翅膀硬了!給你台階,你都不肯下!」
「有本事到時候你別哭著求我把你加回來,讓我原諒你!」
我站在他麵前定定地看著他,有些有心無力。
我不是不回你,
是我已經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