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十周年紀念日。隻等來裴文鏡一句:他要出差。
當晚,秘書號碼發來曖昧不清的照片。
他和初戀一起上門時,向來沉穩的丈夫對我發了火:
“如果我們真有什麼關係,還能輪得上你?”
我忽然有些累了,立即買了高鐵票。
女兒有樣學樣,收拾好她的小包裹。
“媽媽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車上,看著紅字一片的通話信息,我接通最後的電話:
“把剩下的東西扔了吧,我不需要了。”
“包括你,我都不要了。”
裴文鏡的電話打來時,我剛帶著女兒上了高鐵。
他像往常一樣打電話吩咐,語氣中似乎帶了些尷尬:
“夏柔要過來,你記得把魚湯燉上,她愛喝,多做一些。”
我一直知道,他口中所謂的朋友,現在的助理,追求多年的初戀。
“我今天有點難受,你可以帶朋友出去吃。”
相處十年來,對麵第一次被我拒絕,語氣染上幾分訝異。
“要不少做點也行啊,不費勁的。她吃不到要跟我鬧呢。”
“聽話,啊。就當是我想喝。”
“不就是昨天凶了你幾句嗎?我那是喝醉了,你不要斤斤計較行不行?”
話語中,是一如既往地不在意。
不在意我生病,不在意結婚紀念日,更不在意我們的孩子。
看著旁邊神色冷靜的女兒,我再也憋不住眼淚。
“你知不知道,那天是什麼日子?”
“知道,是我們十周年結婚紀念日。”
裴文鏡隔著手機,好像能隔空看到我流淚的目光。
幹脆的回答讓我呆滯一瞬。
“隻是夏柔覺得,我在這麼重要的日子裏麵選了她,她會很開心。”
然我感到手機對麵的人放輕語氣。
“如果僅僅是因為這件事,我向你道歉,孩子不能沒有媽媽。”
“小柔也不是你想的那種人,我們兩個是一起長大的。”
他仍然在耐心解釋,始終認為是我的問題。
“我已經把東西都收拾好了,剩下的你可以都扔掉。”
“裴文鏡,我累了,你去找她吧。”
畢竟在他看來,那樣像藥癮一般難以割舍的關係。
隻是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而已。
在掛掉電話關機前,我最後回複他:“你隻有一句話是對的。”
“孩子確實不能沒有媽媽。”
但可以沒有爸爸。
2
"喂,我給你做了草莓蛋糕,你最喜歡的。"
裴文鏡在和我有矛盾後,總會買點吃的回家。
對於兩個都不服輸的硬茬,那是我們的服軟信號。
“知道了。”
他沒給我拒絕的機會,已經將手中的袋子拆開。
盒子和蛋糕都很精致,但讓人覺得無端眼熟。
正是秘書發給我的照片出現過的手作蛋糕。
裴文鏡走到廚房,揚聲喊我過去。
桌子上麵是我做的湯,是我從昨天就開始準備的。
米粒晶瑩,蔥花翠綠,連正經廚師都不遑多讓。
裴家在吃食上麵要求嚴格。
不吃蔥薑蒜,不吃魚蝦,早餐要營養豐富,午飯不能太過油膩,晚飯不能吃得過飽。
我記得他的所有口味,但他卻能為了夏柔改變一切。
我沉默不語,稀奇地看著裴文鏡侍弄餐具。
“昨天的這個時候,你和夏柔在一起,對嗎?”
“你找小柔做什麼?你什麼意思?”
他麵容微變,麵露凶光。
又是這樣,好像一提到夏柔,就無法維持他的所有體麵。
看到這副表情,我怔愣一瞬,對方繼續喋喋不休地說下去:
“你這樣有意思嗎?自從你知道她的,就一直在懷疑我們!我都說了多少遍了!”
“如果我們真的有什麼實質上的關係,那還能有你什麼事?”
聽他第一次他坦白自己厭煩的心裏話,即使有心理準備,我的淚水仍然溢滿眼眶:
“你說什麼?”
他轉而一語不發,奪過我的手機,輕車熟路地輸入一串號碼。
卻在看到內容時突然愣住。
並非他想象中的壓迫逼問,而是托付。
喜歡的茶葉,工作的習慣,常穿的衣物。
拉倒最底下,赫然是一大串不堪入目的照片。
“青青......”他滿臉愧疚,想抱我,被我躲開。
“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怎麼會舍得做這些傷害你的事情呢?”
“況且你肯定舍不得我們的女兒,對不對?”
我抹去眼淚,與裴文鏡目光交接:
“不,從今往後,那隻是我的女兒。”
“你在說什麼?我給你道歉還算做錯事了?真是給臉不要臉!”
“連蛋糕上麵這些貼片,都是我們兩個一起給你選的,她對你這麼上心,你還想著刁難她是嗎?”
我盡力平靜回複:“行,挺可愛的。”
這次,麵容扭曲的人變成了裴文鏡。
“你不生氣嗎?你真的不生氣?”
為什麼要生氣?
也是,曾經的我,也許確實會因為這些小事黯然神傷,然後再吃一些讓裴文鏡不痛不癢的飛醋。
但無論人怎樣憔悴,落到一個不愛你的人心裏。
隻是他和那位助理開玩笑的調劑而已。
況且,我等來的從來都不是安撫,而是冷漠的眼神。
“你快去上班吧,我還有事情要做。”
聽到我催促,男人收起異樣的情緒。
居高臨下對著女兒開玩笑: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連你媽媽都有事情做?”
“她平常隻會待在家裏,這麼清閑,爸爸可要羨慕死咯。”
女兒板著一張和他如出一轍的小臉,嚴肅地不置可否。
這時,裴文鏡的手機響了。
電話鈴聲是夏柔輕聲哼唱的歌。
對方軟糯糯開了口,她昨晚陪老板太晚,頭暈難受沒休息好。
至於陪了哪位老板鬧騰那麼久,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掛了電話,裴文鏡神色匆忙,看都沒看我一眼,拿了外套趕緊出門。
臨走前還順走了我為女兒買的胃藥。
盛夏陽光正好,我的心如墜冰窟。
在他將車開出家門時,那個號碼發來了語氣挑釁的消息。
“你要知道,再怎麼蹦躂,終究是比不過我的。”
3
平常裴文鏡多有應酬,今天照樣回來得很晚。
濃重的香水味裹挾著酒氣,一起湧入我的鼻腔。
我正要問他照片的事情,從沙發上坐起想要開燈,卻借著夜燈的光,察覺出另一個人影。
以前,我們感情雖然說不上多好,但也算得上是相敬如賓。
我一直知道夏柔的存在,但裴文鏡從沒在明麵上表現。
看到人影時,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裴文鏡打開燈,映照出一張熟悉的臉。
夏柔笑著牽起我的手:
“嫂子真大方,昨天是你們的結婚紀念日,還能讓裴文鏡哥哥過來陪我。”
我表情怔愣,換來的是裴文鏡煩躁不堪的回複。
“那些照片我看了,也不算不上我們感情破裂的證據吧。”
“如果我和夏柔有什麼的話,哪裏還輪得上你?”
看到夏柔出現在家中的那一刻,我毫不意外。
再看向她嬌媚的笑容,和她輕輕撫上的隆起小腹,也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
夏柔毫不局促地坐在沙發上,親昵地挽住裴文鏡的胳膊。
裴文鏡滿目欣喜:“小柔!你是說真的嗎?我們真的有孩子了?”
夏柔兩頰緋紅,跟裴文鏡卿卿我我時,仿佛他們才是一對合法夫妻。
“隻是一次意外而已啦,哥哥我不是故意的。嫂子應該也不會舍得怪我吧?”
我忍著惡心:“既然是意外,那你為什麼沒吃藥?”
夏柔眼睛瞬間紅了:“我......我隻是忘記了,而且,這是一條生命,還流著裴文鏡哥哥的血,我不可能狠心丟下他!”
“讓一個小孩當了第三者的孩子,你是真的愛他嗎?”
“還是說,你早就想好了?先生下來,到時候再找裴文鏡負責?”
夏柔聽完這話立馬炸毛,豆大的眼淚滑落下來:
“你怎麼可以這麼侮辱我!”
“裴文鏡哥哥說得對,你就是一個沒有教養的土妞。”
裴文鏡剛剛閉口不言,但挑準了這個時機開始拉偏架:
“陳雨青!你太讓我失望了!”
但無論裴文鏡怎麼作戲給我看,都無法掀起絲毫波瀾。
夏柔見我不為所動,順勢開始跪地大哭:
“哥哥不要怪姐姐,我相信她不是故意的!”
她麵容姣好,哭得動容,像一朵被雨水打濕的海棠,看上去可憐至極。
“你這個女人真是好狠的心!孩子無辜,我不舍得讓他沒有爸爸!”
夏柔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忽然走上前來一把推開我。
“明明是我們先認識的!不被愛的才是小三,你沒資格說我!”
我的頭撞上門口,腫起來一個大包。
還沒等我說些什麼,裴文鏡貌似喝醉了,連珠炮轟似得不住控訴我。
“如果不是因為你,當初我會和夏柔分開嗎?我們當時隻是鬧矛盾賭氣,你把最後的希望都毀了!”
“她當時隻是出國而已!要不是因為你就不會拖下去,她也就不會結婚!”
“你連她的頭發絲都比不上,你生的孩子,肯定也比不上夏柔半分!”
聽他扯到女兒。我背後過電一般,驀然轉頭看向兒童房。
果然,女兒神色冷靜,在黑暗中靜靜盯著這場鬧劇。
4
我家境貧寒,是個孤兒。
如果那年大雪,沒有遇到姥姥,早就凍死在不知名的陰水溝。
因為有了姥姥,我才能和許多普通孩子一樣,安安穩穩地長大。
拔油菜,搭花架子,甚至還正常入學。
老一輩的恩情世故我了解不多。
隻是,第一次聽說裴文鏡家時,是因為姥姥的委托。
再見到他時,他風華正茂,氣質矜貴。
他固執上門,要求和我撇清關係。
“葵花顏色亮,我不喜歡這種東西,太老土了。”
借物喻人,我再傻也能聽出來。
就算我以前過得沒心沒肺,也懂得他那是在嫌棄我。
當時,我也不知道夏柔的存在。
父親聽他說完那番話,當即氣到一病不起。
彌留之際,他吊著一口氣,遲遲不肯咽下,逼著裴文鏡鬆口娶我。
裴文鏡隻得答應。
我知道,自己不如他那樣有學問,他才華橫溢,他的理想,我統統聽不懂。
我從未出國留學,我也不懂經濟學和管理學。
曾經對於一個年輕的,普通的少女。
我也想在法定丈夫麵前刷夠存在感,而他渾然不覺。
家裏擺的是百合還是繡球,在他眼中都毫無區別。
就像我這個人在房間與否,都無法在他心中掀起一絲一毫的波瀾。
父親去世後,他似乎是收起了一切情緒,對我始終保持著平和與克製。
人總是有感情的。
我以前這樣想。
他當初還較為抗拒,對我沒有是什麼好臉色。
領證後,也就慢慢接受,偶爾也會和我大幾句話。
我也同樣看著他從一個意氣風發的青年人逐漸收斂鋒芒,甚至成長到可稱得上是溫文爾雅的氣質。
當他第一次將手機屏幕傾斜向我,詢問我喜歡哪種包裝的不久之後。
我收到了人生中第一束花。
看著我高興地拆開花束,上網研究白玫瑰的插瓶方法時。
也不曾知道,曾經有一個女孩,像白玫瑰一樣,在裴文鏡的腦海中留下一抹永不消散的倩影。
看著我擺弄花草的表情,裴文鏡笑了笑,沒有說話。
那也是他第一次對我笑,也是他第一次接納我的存在。
5
直到我二十二歲,裴文鏡二十三歲那年。
裴父為了主動拉近距離,替我們安排了新疆的旅遊團。
讓我意外的是,麵對那麼多運動,他居然選擇去滑雪。
然後也意外地遭遇雪崩,被困在一個狹小的山洞裏。
裴文鏡和我一起,被埋了一天一夜。
聽到救援隊的聲音時,我如在夢中,最後的記憶,是裴文鏡罩在山洞口,劃破的腿傷血流如注。
血浸入積雪中,顯出刺眼的紅,也讓救援隊發現了我們
醒來後,我收到他同意結婚的微信。
當著所有來賓的麵,他坐著輪椅,我打著繃帶。
略微滑稽的畫麵,卻要說承載真心的話。
“陳雨青,你願意嫁給我嗎?”
聽著這番話,我莫名想起當時隻有我們兩人的狹小山洞。
想起我右手骨折,眼皮打架。他緊張地叫著我的名字:
“雨青,清醒一點,不要睡......”
“現在睡過去,你奶奶會很傷心的。”
“如果我們兩個能活著出去,我就娶你。”
我看著他的腿傷,鬼使神差地帶上那個象征著枷鎖的婚戒。
他坐在輪椅上垂著睫毛,讓我忽略了他古井無波的表情。
6
他的五官從來不曾改變,在我淚眼迷蒙間重疊。
裴文鏡支撐著醉醺醺的身體,看向我的眼神中仍然帶著不可思議。
“哇!這孩子長得真可愛。”
“哥哥,小雲和你小時候幾乎一模一樣哦!”
夏柔笑眯眯將她攬進懷中,變魔術般掏出一塊金表套在孩子手腕上。
“姐姐做你的新媽媽,好不好?”
夏柔笑笑後退一步,狀似不經意間晃晃自己的首飾。
“寶貝,選了我當媽媽的話,就有了穿不完的小裙子哦~”
“她隻會花你爸爸的錢,你跟著她,會過得很辛苦的。”
令我意外的是,收拾東西時,她也背上了自己的小包裹。
裴文鏡熱切地看向夏柔,也隨聲附和著。
“陳雨青,你要尊重小孩子的選擇,況且夏柔也沒說錯啊,都是為了孩子好。”
“養了這麼多年的小孩,我看你還沒夏柔有經驗呢!”
我的心跳如有實質,幾乎要躍出胸膛。
“好小雲,快過來爸爸這邊。”
三雙眼睛的殷切注視下,雲深一步步向夏柔走去。
我悲從中來,果然,對於小孩子來說,我能給她的資源,是遠遠比不過裴文鏡的。
夏柔大喜過望,要將她攬入懷中。
讓所有人都意外的是,她捧出金表,轉而塞回夏柔手裏。
——而後轉身。
朝反方向跑來,雀躍地撲入我的懷抱。
“媽媽去哪裏,我就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