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血糖昏迷的時候,我的龍鳳胎孩子爭搶著遙控器,看都不看我一眼。
最後是鄰居把我送進醫院。
他們還不知悔改,在我麵前埋怨道:[都怪你打擾我們看電視,要是媽媽不在就好了。]
我恍惚地看著我十月懷胎的孩子,幡然醒悟。
什麼老公孩子都是狗屁,最愛我的隻有自己。
我是被一陣刺耳的吵鬧聲,吵醒的。
[都怪媽媽,我的動畫片還沒看完呢?]
[就是,該輪到我看小豬了,今天就是大結局,我還一點都沒有看。]
我的一對兒女,喋喋不休地抱怨著。
絲毫沒有想到還在病床上的母親。
我張了張嘴,想讓他們幫我倒一杯水,但喉嚨幹癢,說不出話。
最後是鄰居張姐發現我醒了,她將我小心翼翼地扶起來,給我倒了一杯溫水。
[小黎呀!你今天真是嚇死我了。]
喝完水後,我幹涸的嗓子瞬間得到緩解。
[謝謝你張姐。]
張姐笑了笑,把杯子放好,[謝什麼!我們做鄰居這麼多年了,你幫幫我,我幫幫你不是應該的嗎?]
看著張姐溫柔的目光,委屈排山倒海的襲來。
我低頭把懸在眼眶裏的淚憋了回去。
這麼多年,我哪幫過張姐,都是張姐在幫我。
就連我生孩子時,也是張姐陪在我身邊。
比我那偏心的爸媽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我吸了吸鼻子,眼淚控製不住,也顧不了這麼多人在場,我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
哭得眼睛模糊,呼吸混亂。
我從來沒哭過,這是第一次。
生了孩子後,我一直對自己說黎霜你是做媽媽的人,你要給孩子做好榜樣,你要堅強,要勇敢。
但這次我實在忍不了了,我不想再做誰的媽媽,我隻想做黎霜。
張姐理解我的辛酸,她把我摟在懷裏,輕輕拍著我的背。
[哭吧!把憋在心裏的委屈都哭出來。]
我緊緊地握著張姐的手,斷斷續續道:[張姐我好累啊!累的我喘不過氣了。]
她沒有說話,隻靜靜地陪在我身邊,任我發泄。
過了好一會我才慢慢緩過來。
張姐心疼地給我擦去眼淚,[你一天沒吃飯了,我去樓下給你帶點粥,你吃完睡一覺,好好休息。]
[好。]我眯著眼,仔細地感受著她指腹上的繭,心中一片溫暖。
張姐走後,江甜和江浩才從角落裏出來。
他們很害怕張姐,張姐一瞪,他們便和鵪鶉一樣蔫蔫的不出聲了。
盡管我一再強調張姐是個很好的人,但他們總是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
江甜和江浩跑過來,一人拽著我的一條胳膊,來回搖晃。
[媽媽我想吃炸雞了,你起來帶我去吃吧!]
我被晃得胃裏一陣反胃,可仍然耐著性子哄道:[媽媽今天不舒服,過兩天再帶你去好嗎?]
江甜聲音尖銳,[不好,我現在就要吃,你不帶我去吃你就是壞女人。]
江浩有樣學樣,他趴在地上來回打滾,[壞女人,我最恨你了。]
我頭疼地揉著太陽穴。
江甜看我沒搭理她,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說出了一句話。
[媽媽你跟那個殺人犯蛇鼠一窩。]
2
我怔怔地望著她,不敢相信這是我的女兒。
她口中說的殺人犯正是張姐。
張姐以前遭到過家暴,她老公天天打罵她,最過分的一次是她老公拿著棍子硬生生地把她的腿打斷了。
張姐忍不下去,抓了個酒瓶子,砸在了男人頭上,當場斃命。
也是這次,張姐被抓走坐了十幾年的牢。
[媽媽那個賤八婆最惡心了,你以後不要讓她來我們家,晦氣。]
江甜仰著下巴,不知哪來的優越感。
我被氣笑了,連鞋都沒穿,光著腳下床。
揚起胳膊,我一巴掌打了下去。
“啪!”
江甜捂著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這是我第一次打她,手止不住地顫抖。
江浩還要繼續鬧,被我瞪了一眼,不敢了。
[你們兩個人給我記住,下一次再讓我聽見你們這樣喊張阿姨就不是一巴掌的事了。]
我罕見地發了脾氣。
江甜哭著朝我大吼,[我,我要告訴爸爸,你打我。]
我雙手抱著胸,無動於衷。
[且不說你爸出差去了,就算你現在告,我看你爸能把我怎樣!]
江一川最重男輕女了,他隻關心他唯一的兒子,對江甜從來都隻是敷衍了事。
因為我從小都是在重男輕女的家庭長大,我理解女孩子在這種家庭的不易。
所以我把大部分的愛都傾斜於江甜,沒想到她到頭來和江一川最親。
這就是同性相斥,異性相吸嗎?
江甜氣急敗壞地跺了跺腳,惡狠狠的給我撂下一句話,就跑走了。
[你這個死八婆,死媽媽,我要讓爸爸跟你離婚。]
我不屑地嗤笑了一聲。
走了個大的,來了個小的。
江浩抬頭,撅著嘴命令我,[壞女人,你今天必須要帶我去吃漢堡,不然你就不是我的媽媽了。]
我不在乎地睨了他一眼,[哦!不是就不是吧。]
他一噎,見說不過我,也吧嗒吧嗒地走了。
狹小的病房裏,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我疲憊的坐在地上,想不明白,我怎麼會過成如今這副模樣。
明明我這麼些年把愛和心血都傾注給了家裏,結果換來的是不尊重和謾罵。
[小黎快起來,地上冰。]
張姐拎著粥,把我扶起來。
她一臉關心地看著我。
[我剛才見到了江甜和蔣浩,他們兩個人跑走了,礙不礙事?不然讓他們先住我家,我照顧他們兩天。]
我扯了扯嘴角,[他們都十幾歲了,不是三歲小孩,反正餓不死就行。]
我攪拌著粥,眸光轉冷,[張姐我想問問你,我暈倒之後江甜和江浩他們在幹什麼?]
張姐歎了一口氣,娓娓道來:
[這件事我也不想瞞你,我做了一些炸魚想給你送去,可敲了半天,門怎麼也不開,你屋裏麵還有電視的聲音,我怕你們出什麼意外,就用備用鑰匙打開了。]
[一開門我就看見你躺在地上,江甜那兩個孩子就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一動不動。]
[我沒辦法了,才叫的救護車。]
3
我垂著眸子,無力感撲麵而來。
到現在我都猶記得,生江甜和江浩的場景。
他們是龍鳳胎,生一個孩子都困難更何況是兩個。
懷孕時我的肚子被撐得像一個巨大的西瓜,上麵布滿了妊娠紋。
脫發,嘔吐,焦慮,什麼我都經曆過。
這些還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生產的時候。
我攥著床單,如鐵板上的魚任人宰割,痛不欲生。
毫不意外大出血了。
我的眼睛裏一片血紅,視網膜也隨之脫落。
我永遠也忘不掉,那瀕臨死亡的感受。
可笑。
我真沒想到!我放棄生命生出來的居然是一對白眼狼。
[張姐你忙活一天了,先回去睡吧!]
我依靠在病床上,艱難地微笑著。
張姐身體不好,我不想再讓她擔心下去。
[好,你也睡。]
望著張姐一瘸一拐的背影,我內心酸澀不已。
一個鄰居,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人,都會關心我,為我忙前忙後。
反觀我的親生兒女,對我像對仇人一樣。
生他們還不如生塊叉燒。
我臉上帶著淚痕,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我的身體好了許多。
便收拾東西,準備回家了。
剛推開門,桌子上遍布是外賣垃圾。
旁邊明明有垃圾桶,但啃過的炸雞骨頭,吃過的荔枝殼,還是被隨手扔在地上。
由於不注意衛生,上麵已經飛滿了密密麻麻的小蟲。
江甜頂著雞窩頭抱著個手機瘋狂的打遊戲,而江浩穿著昨天的衣服,正目不轉睛地坐在地上看動畫片。
[快去做飯,我都餓死了。]
江甜頭也不抬,朝我喊了一句,又沉迷在遊戲中。
[別忘了我的可樂雞翅。]
江浩眼下帶著黑眼圈,顯得無精打采。
這兩個人明顯是把我當成了保姆。
我深吸了一口氣,冷冷道:[我不是你們的保姆,也不會再為你們洗衣服做飯,接下來你們的生活全部要靠自己。]
說完,我也不看他們的反應,轉身回了臥室。
江甜還在不滿的嘟囔著,[又發什麼神經,我要打電話告訴奶奶。]
江浩可能是年紀比較小,他不在乎地轉頭繼續看電視。
過了一會兒,婆婆王春燕氣急敗壞地敲門。
兩個孩子一見到她,就跟竹筒倒豆子般喋喋不休。
[奶奶我好餓,媽媽昨天為了對麵那個壞女人打我。]
最小的江浩抱著她的腿撒嬌,[奶奶我想吃可樂雞翅。]
王春燕疼惜地親了一口江浩,[我的寶貝孫子,奶奶這就讓那個女人給你做。]
我呆在臥室裏,一陣無語。
他們這一家子基因真強大,一代傳一代。
[黎霜趕緊給我孫子做飯,餓著我寶貝孫子了,我跟你沒完。]
她掐著腰站在我門口嚷嚷著。
江甜翻出了一把門鑰匙,遞給了她。
[奶奶一定要好好收拾媽媽,她肯定是被對麵那個壞女人給帶壞了。]
[我說呢!看我好好打她一頓,治治她這壞毛病。]
我眉梢輕擰,江甜還真是記吃不記打,忘了她奶奶趁她年幼想把她拐走賣了。
小時候哭著說,死也不見奶奶。
沒想到,現在又屁顛屁顛地跑過去。
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算了,隨她吧!
在門即將被打開時,我握著門把手往裏一拉。
王春燕沒扶住門,咚的一聲,摔在了地板上。
倒黴的磕掉了一顆門牙,鮮血呼啦啦地從她嘴裏湧出。
我捂著嘴強裝驚訝,[呀!媽,你不會天天背後說人家壞話,舌頭被人剪了吧?]
[你,你......]她伸手指著我,下巴抖的不停,[我今天要教教你,什麼叫孝敬公婆。]
我淡定自若,繼續諷刺道:[公婆,公婆,先有公再有婆,公公呢?哎呀我忘了!公公不是被你活活逼死了嗎?]
她被我氣得直翻白眼,最後竟直直地向後倒去。
江甜和江浩看的目瞪口呆。
[愣著幹嘛?還不快去叫救護車。]
我可不想這個老東西死在我屋裏,臟。
那邊王春燕才送進醫院,這邊我的電話就不停地被人打進來。
蔣一川咬著牙,[你發什麼瘋?居然把媽氣進醫院了,她現在腦血栓,半癱在床上,你趕緊回來伺候她。]
[發了什麼瘋!發你老子的瘋,我限你兩天之內回來。]
[我這邊出差怎麼回去。]他稍微放軟了聲音,[你先幫我去醫院照顧媽。]
我一改平日的溫順,語氣堅定道:[過兩天我就要去旅遊,你愛回來不回來,不回來,你媽病死在醫院,你閨女兒子餓死在家裏。]
[你自己看著辦。]
4
接下來的兩天,我照常自己做飯,自己吃。
江甜和江浩餓了就點外賣,吃飽喝足後就看看電視,玩手機。
放在以前,我一定會溫柔地勸導他們。
但現在愛咋地咋地吧!
吃了幾天的外賣,再加上日夜顛倒,兩個人開始上吐下瀉。
他們落到如今這幅田地,不僅不反思,還開始埋怨我。
[都怪媽媽,她現在隻顧自己,一點也不管我們,自私自利。]
[我不要這個媽媽了,我要殺了她。]
我充耳不聞,收拾好行李後,我離開了這個傷害我的家。
直到坐在出租車望著窗外的風景,我才感受到壓在心中的那塊大石頭,陡然碎了,碎得四分五裂。
我掙脫了名為家的牢籠。
坐上飛機,我來大理。
前半輩子我一直沒有機會來看看海,這次我想住在離海最近的地方,好好玩一玩。
找到了一棟布滿鮮花的民宿,我一下子交了半個月的錢。
5
晚上,黑夜籠罩著大地,唯獨天空繁星點點。
我的手機信息不斷,一條就接著一條。
除了張姐的信息,剩下的全是江一川。
回複了張姐關心的信息後,我展開江一川的信息欄。
映入眼簾的是謾罵聲。
[你死哪去了。]
[再不回來你就永遠也不要回來了。]
[黎霜你快點回來,我明天還要上班呢?]
我把手機關機,自己躺在柔軟的床上。
享受著難得清淨。
上半生我一直為家庭付出,如今也該輪到我了。
天空破曉,暖風穿過窗戶吹拂著我的臉頰。
我吐出了一口氣,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上的兩個遊泳圈。
這是我生過孩子的後遺症,結婚前不到一百斤,生過孩子後飆升到了一百八十斤。
怪不得兩個孩子叫我肥豬媽媽。
我洗了把臉,望著鏡子裏臃腫肥胖的身體。
決定早晚去跑步,每日嚴格控製飲食,我相信幾個月後我會發生巨大的變化。
大理的空氣很好,每日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我才感覺自己活過來。
晨跑的路上,手機響個不停。
是江一川給我打的視頻電話。
罕見,三百年不給我打電話的人,竟然給我打起來了視頻電話。
天要下紅雨啊!
[什麼事!]我找了個椅子坐下。
江一川臉上強擠出一絲笑容,感覺有些怪異。
[霜兒你快回來吧!我們都離不開你。]
這是看我硬得不吃,打算來軟的。
我皮笑肉不笑,[一個星期後我就回去。]
[好,我等你。]
在他臉上的笑容沒來得及收回去時,我一字一頓道:[回去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