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抱著被打死的婢女，嫡妹嘲笑我賤婢所生。

克死身邊所有人，是天煞孤星。

父母冷眼旁觀，斥我不懂事。

多年後，同樣血肉模糊的嫡妹求我放過她。

我搖搖頭，把她送到家人麵前。

1、

九月，貴妃娘娘宣殷家妹妹入宮，以解思念親人之情。

沒多久，桂院的大門被一個小廝踢開，殷玥身後跟著一幫丫鬟，風風火火進來。

殷玥素有京城第一美女之稱，即使滿臉不屑仍舊吸睛。

所以皇上一定會看上她。

大丫鬟阿寧在她身側，搶先開口。

【二小姐，貴妃娘娘命令你入宮，不過是順帶的罷了。你可不要以為是娘娘抬舉你。】說完她邀功般迅速看了一眼殷玥。

【是了，姐姐要記住自己的身份。】殷玥聲音嬌柔，【你永遠都是我的玩物。】

這些話我早已聽慣，無聊到打了個哈欠。

殷玥最見不慣我無所謂的模樣，怒道：【貴妃姐姐和我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你這個下賤胚子生出來的女兒還不知感恩。】

一個脆生生的巴掌落在殷玥臉上，瞬間腫起一個手印。

所有人都呆了。

殷玥回過神來，尖叫道：【殷竹，你怎麼敢——來人，把她綁起來！】

兩個小廝朝我走來。

【胡鬧！過些天要進宮了，傷著了怎麼跟娘娘解釋。】父親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不怒自威。

我看著眼前所謂的父親，心裏激蕩不出一絲感恩。

殷章擺手讓人離開，訓斥殷玥幾句，轉頭安撫我道。

【竹兒，你委屈了隻管同為父說。】

殷章一向貪心，此次進宮，最好兩個女兒都成妃嬪，若不成還可以留一個女兒聯姻。

殷玥被訓了幾句，有些心虛，輕聲道：【她打我，我就是教教她規矩......】

殷章睨了她一眼，他怎會不知道從小捧在掌心的女兒是什麼心思？

良久，歎了口氣：【你也十四歲了，不要動不動就打人，進了宮好好表現。】

殷玥聽出父親的寵溺，忙答應道：【女兒懂的。】

【竹兒，你好好學一下規矩，進了宮不得失儀。】

等殷章離開，殷玥朝我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你也知道，父親從來不把你放在眼裏，對你一點感情也沒有】她抬手撫上頭上的玉釵，【可我有，你想要的，得不到的，我全都有，你永遠，也別想出頭。】

她的語氣越發興奮。

【你克死你娘，生來不詳，以後要是討好我，進了宮還能讓你在我宮裏當個掃灑宮女，不用去其他妃嬪宮裏勞苦。】

她一直記恨著那年的那頓打，又不敢來找我尋仇。

2、

七歲的冬天，清兒說管事的不給炭火，我們隻好用攢下的錢去外麵跟人買了點炭。

兩個七歲孩童在院子裏一起抬炭盆，寒風刺骨。

【小姐，剩下的銀兩過幾天再去買點，我去跟管事的要，那是咱們的東西。】

【好，咱倆一起去，實在不行我去找父親母親。】我說著，打包票般往身上攬，慢慢平靜下來，兩個人都不想說話。

其實我們都知道，管事的不給我們隻能去買。

年紀小的孩子更容易感知到父母的態度，我清楚嫡母的態度，父親從不過問，他們很少踏入這個小院，更不喜歡我在家中走動。

炭火來之不易，一點都不能浪費，兩個人在屋子裏生生燒到暈厥。

那時，我說：【你繼續講講江南的山吧。】

沒人應話，轉頭看見清兒已經不省人事。

我開窗滅火，卻不知道如何將她救醒。

書上說，要置身於空曠之處，於是我將她搬到院子裏，無用。

她得見郎中，要去醫館。

我跑到前廳，冷風闖進衣袖裏，激得我跑得更快。

無論是誰都好，隻要能送清兒見郎中。

我撞上了正在雪地裏玩的殷玥。

時間並沒有洗去記憶，相反，那一幕永遠刻在我的腦海裏。

漫天白雪，隻有她一身朱紅烈得刺眼，不知是什麼動物的毛製成的，看起來就很暖和。

如果我們有這衣服，就不用燒炭了吧。

我撲上去求她。

殷玥眨著眼睛，握緊手中臘梅，聽完不緊不慢開口。

【竹姐姐，母親說，你活著都是罪過，怎麼還來救別人呢？】

我與清兒一直住在那處偏僻的院子裏，極少有人會見到我們。

即使見到了，也不同我們說話。

這種刺耳的話，我極少聽到。

明明身上冒汗，我卻冷得出奇。

【怎麼了？】一聲詢問，我抬頭。

是我的父親，殷章。

我求他救救清兒，他卻不樂意。

【一個下人孩子，死了就死了，你好歹也是小姐，不該為一個下人這樣。】

我跪在地上磕頭，雪下的碎石子磕破我的額頭，父親終於鬆口。

清兒活過來了。

父親意識到家中還有一個庶女，便命人照看我們。

殷玥意識到父親開始在意我後，對我的敵意更大了。

第一次在我的小院中見到她，我還頗感意外。

直到一個巴掌落在我臉上。

她無理由朝我發泄，清兒連忙護住我，殷玥便讓人把我們抓住。

而後的日子，父親偶爾會問起我，她前腳撒嬌，後腳便來找我泄憤。

那天夫子訓她沒心思讀書，她又踏進這院子裏。

清兒看不下去，撲過來質問她。

【主君不過隨口一提，三小姐難道就這樣害怕我們小姐會搶你風頭嗎？】

【夫子訓三小姐，根本就是小姐自己的問題，你卻將問題怪在我們小姐身上，這般不辨是非，難怪夫子訓你！】清兒身上的傷不比我少，卻倔強地擋在我前麵，讓她沒地方下手。

一個下人竟敢質問她，殷玥怒極了。

我被綁起來，眼睜睜看著清兒被抽打到皮開肉綻，任我掙紮喊叫都沒有停下，反而看了我的樣子她更得意了。

【打！狠狠打！讓她們記住這次教訓！】

她不知道人打到什麼程度會死，隻是覺得我哭得很有意思。

清兒最後隻剩一副血肉模糊的人形，等我過去，她早已沒了氣息。

我不止一次同父親尋求過幫助，可他偏信愛女，說我們隻是玩鬧的時候不小心玩過頭了。

包庇的嫡母，驕縱的嫡姐，對我視若無物的父親。

我想，隻要在人前鬧大，他們就不得不處罰殷玥。

趁著父親同僚來家中吃茶，我闖入他們中間，一五一十說清一切，求父親給我和清兒一個交代，至少讓殷玥認錯。

同僚們都在看熱鬧，父親臉上掛不住，怒罵我沒良心，平時待我多好看不見，最愛惹是生非，命人帶我下去冷靜。

殷玥趕出來嘲笑我，我默默靠近她，一把抓住她的脖子毆打。

拳頭的速度極快，落在她身上發出一聲聲悶響，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反應過來拉開我們。

殷玥臉上掛彩，哭聲震天，一場同僚聚會被攪和得幹淨。

【你這個逆女！】殷章怒罵，王氏忙著看女兒的傷口。

臉上幾處疼痛，身子哪哪都不舒服，心疼得她掉眼淚。

殷玥被打他們心疼，可曾想到過我的清兒是如何死去的？

我再也沒有出過我的院子。

殷玥怕了我，沒再來找我麻煩。

3、

皇宮莊嚴，殷玥即使跟我在一輛馬車上也不敢訓斥我。

她怕我還跟以前一樣瘋，又覺得我沒那麼大膽子。

【二姐姐久未見人，等會見了娘娘，可別腿軟失了規矩。】殷玥嘲諷道。

這次進宮，實際上是往皇宮送妃子。

貴妃的名號是殷家的靠山，王氏平時再怎麼苛待下人，為了宮裏的娘娘，殷章總會寬恕她。

殷玥見過宮裏的賞賜，早已急不可耐入宮。

她從小到大都是被關注的那個，理所應當認為自己一定會成為皇帝的寵妃。

她越急，我便越有把握。

周朝的根基早已腐爛，大臣們每日呈現給皇帝的都是皇帝愛聽的。

皇帝有帝王的野心卻無明君之智，且性子多疑，臣子們伴君如伴虎，隻除了殷家。

殷家的不同，外人以為是因貴妃。

人人都想往宮裏送人，辦事的宮人每月要經手不知多少銀子。

可他們不知道，殷家得聖心不是因為貴妃，而是多年前死去的沈老將軍。

4、

貴妃娘娘尚在更衣，我們在外頭等候。

皇宮富麗堂皇，還有許多隻在傳聞裏的玩意兒，殷玥看得眼花，隻欲倒在這裏。

【妹妹，娘娘雖是姐妹，但也是貴妃。】

殷玥實在蠢笨，這麼多年，在府中有個厲害的娘親，在外有尊貴的姐姐，幾乎沒人敢教她規矩，她也不樂意被管教。

聞言，她瞥了我一眼。

【你愛站便站，貴妃姐姐隻會心疼我。】

誰也沒想到，皇帝會在這個時候進來。

他或許已經在門外聽到了我們的對話，並不怪我們，反而額外多看了殷玥一會兒，眼神像在看獵物。

請安後，他親切地讓我們坐著。

下人通報皇上來了，貴妃不多久也出來了。

【皇上怎麼不讓人通報一聲，臣妾的妹妹膽子小，不經嚇。】她嬌嗔著，弱柳扶風。

【朕記得第一次見你，你也是十四歲的年紀，如今見了你妹妹，倒像是回到從前。】皇帝歎道。

貴妃紅潤的臉上出現一絲僵硬，隨即掩飾過去。

貴妃今年才二十出頭，和從前並沒有太多差別反倒是多了幾分韻味。

但她心係容顏，且宮中手段狠毒，她早已學得透徹。

幾個月前，她才將身邊親近的宮女趕出宮，實際上是亂棍打死了。

外人隻知道是那宮女偷主子的金銀，被趕出宮去。

其實那宮女什麼也沒做，隻是皇帝稱讚了幾句她嬌俏，她得意了幾日，也因此斷送了性命。

貴妃受寵，同時對帝王的寵愛極不信任。

她必須把每一個有可能分寵的人鏟除。

隻是她沒想到殷家還會送人進宮。

我玩味地猜測，貴妃會怎麼處置這個不輸自己的親妹妹呢？

放著不管，還是其他人一樣慘死宮中。

5、

回去路上，殷玥同車外的丫鬟說著話，掩飾不住的興奮。

【皇上一定是喜歡我的，他說我像第一次見到姐姐年輕的樣子。】

她沾沾自喜道，【姐姐歲數大了，我還年輕，她能給家族帶來的榮耀，我自然也能。】

【回去要讓娘親知道，到時候永安公主也不敢讓娘親難堪了。】

嫡母和永安公主從小相識，嫡母一直與她暗中比較。

公主自然不會在意一個臣子的夫人，更不會在意一個臣子。

可臣子年少心裏藏著的是公主，害慘了一個愛戀丈夫的女子。

馬車還沒出宮門，就有宮人叫停。

貴妃思念妹妹，皇帝特召殷玥去宮中陪伴。

隻有我一個人回了殷家。

家中父母正等著我們回去要問今日情況。

見隻有我一個人，殷章緊繃的神色才放鬆下來。

【最近好好休息，你也累了。】殷章隻留下這句話。

6、

殷玥成了貴人，賜號妍。

妍字配京城第一美人剛剛好，殷玥也很得意。

中秋宴即將到來，想來貴妃娘娘這次不會在宮中獨自望月思念家人。

邊關捷報不斷，皇帝大喜，當即下旨，今年中秋夜宴和慶功宴一起辦。

我抬頭看看隱入夜色的天，算算時辰。

這幾天軍隊也該到了。

今天是將士們班師回朝的日子，皇帝為表嘉獎，親自去迎接。

有身份的官員都跟著皇帝在盡頭處，我同其他官家小姐在一起，看麵前街道人頭攢動。

所有人都在討論此次勝利，少年將軍用計神妙。

敵方在我軍攻勢下節節敗退，將軍率領人將敵方首領殺死，首領的頭顱還裝在匣子中，隻等呈現，換取功名。

人人都猜年少將軍會要什麼。

加官進爵，良妻美妾，一句句話在無數張嘴裏滾了一遍一遍，隻等將軍開口揭曉謎底。

皇帝問沈舟所求，所有聲音都安靜了。

我無心湊熱鬧，一直神遊，此時卻有種不好的預感。

【臣心中有一人，望皇上成全。】沈舟大方求問。

他定一定，語氣肯定。

【殷家二女，殷竹。】

我瞪大了雙眼，疑惑地看著沈舟。